她把手機扣在身上，看著他問：“你的呢？”

    他個子高，從未有女孩只微微仰頭，閑散隨意地就可以發問。

    程皓放下碗碟，轉身進去，又從鍋里弄出一碗。

    伊糖把手機靠在耳邊說：“你怕沒人照顧我，才讓我找他，我懂。但我哥真的會照顧我的?！?/br>
    程皓放筷子的手，明顯遲疑。

    伊糖又說：“……還有別人?！?/br>
    那筷子正巧放了下去。

    她掛上手機，走到餐桌旁。

    拉椅子坐下，把手機扣在一側，看著程皓問：“我哥不吃是嗎？”

    程皓把一碗面推到她面前。

    另一碗旁邊擺上筷子，看著她說：“你要去叫叫他嗎？”

    伊糖搖頭，平常地說：“他大概一直想不通，為什么我mama當年帶走我留下他，或者為什么一直不找他，我回來這么久，他一句都沒有問過我mama，今晚知道我也是被扔下的那個，心里一定很難過?！?/br>
    程皓低著目光沒說話，這話仔細咂摸里面的意思可不得了，她甚至想到了，她哥哥也許會生她的氣，因為以為她mama把她帶走了更愛她。

    他抬手伸到伊糖頭頂，遲疑了下，想到自己剛做過飯，又收回手說：“吃東西吧?！?/br>
    伊糖拿起筷子，比劃著，對程皓說：“我可以用叉子嗎？”

    程皓：“……”

    伊糖說：“我手笨，吃面拿筷子夾不好?！?/br>
    她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白色運動衣，只有這一套，臟了，就沒換洗的了。

    程皓拿了叉子給她，又拿了個小碗，把面給她夾出來一部分。

    湯少就不會濺到衣服上。

    她有點好奇程皓的這份細心。

    想起第一天見面，她跟著他，掛著大紅燈籠的門檻上，他抬手護她怕她滑倒。

    她的靴子和他一起穩穩踏雪而過，他就趁勢收回了手。

    那種分寸還有氣度，和她慣常來往的男性一點不同。

    紳士的呵護是明顯的，而這種，是悄然無聲的。

    程皓停下筷子，看著她：“怎么不吃了？”

    伊糖冥思苦想，他身上還有種東西，她覺得陌生，又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中文太差了。

    她抿著嘴苦想。

    程皓問：“是不是不好吃？”

    伊糖眉頭也皺了起來。

    程皓更奇怪了：“想什么呢？”

    伊糖死活想不到，有點氣惱地說：“想你今天好兇呀?！?/br>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毫無殺傷力的指責，還有點嬌嬌的意思。

    程皓低頭挑面，視線搭在伊糖碗邊，看她用叉子卷著面，一口一口地吃。右手尾指上一個帶碎鉆的指環，隨著叉子轉動，繞出不該有的，美麗的光。

    伊糖說：“明天咱們幾點去你公司？”

    程皓拉回神：“……什么？”

    ******

    第二天，伊糖很堅持地，和程皓伊威一起去了公司。

    “這就是你們公司？”她打量著一室一廳的房子，臥室是庫房，客廳是辦公室，員工茶水間是廚房。

    伊威覺得不好意思，地方實在拿不出手。

    解釋說：“有點小，還沒有找正式的辦公地點。后面……”

    “挺好的呀?！币撂谴驍嗨竺娴暮陥D展望。

    扶在陽臺窗戶框上打量外頭的景觀，一邊說：“企業創立初期，在資源配置方面作出妥協是正常的?！?/br>
    “咦——”這句人話，四個人里面竟然有四個過了幾秒才反應。

    “你這樣說才好不正常?！币镣吐曁娲蠹艺f。

    伊糖回頭來說：“我背過的?！?/br>
    眾人：“……”

    程皓笑了笑，拿出那些樓盤的資料來，對伊糖說：“看也看過了，讓伊威送你回去好不好？”

    伊糖問：“那你們現在要干什么？”

    “工作?！蓖醭C說，他拿出計算器準備算賬。

    肖揚在上網查招聘行情。

    伊威拿起桌上車鑰匙：“走，送你回家?！?/br>
    程皓說：“她想出去玩，你就帶她去。我約的人晚上才出去?！?/br>
    “好?！币镣弥撂堑耐馓祝骸疤翘?，走?！?/br>
    伊糖拉了程皓旁邊的椅子坐下：“那我可以做什么？”

    “休息，玩?！背甜┱f。

    伊糖：“……”

    程皓看她不動，微微側頭，對上她又沒什么表情的臉，她也不笑，不生氣，就那么看著他。

    程皓說：“……你回家了，不用證明自己，該對你好的人，還是會對你好?！?/br>
    伊糖猝不及防。

    他面前堆著成堆的報紙宣傳單，對她說這話的語氣卻是緩慢和煦，有疼有愛的。

    明明年齡也差不多，甚至她還覺得自己有早熟優勢，可生生因為這幾句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小女孩。

    她挪開視線，心上就像猛然未經允許硬要開出一朵花。

    隨即她更快地回頭，對著程皓，嘴角揚起笑，那笑意暈上眼睛，像一點一點，從心里甜出來。

    這心甜到膩人的笑意堪稱晃眼。

    程皓帶著笑意錯開目光，拿著自己面前的一張樓盤單張看，好半天，那張誤加進來的物業草坪圖，也沒被從手里扔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520你們有沒有，也覺得心上開了花～～～～

    ☆、晉江夏聽音

    伊威一向服氣程皓，只覺這句話更是望塵莫及。

    走過來也勸著說：“糖糖，你……不用急著幫忙?！?/br>
    伊糖抬手止住他，笑容一收，看著程皓說：“你們工作吧，我留在這里?！?/br>
    伊威慌慌地說：“你留在這里干什么”

    伊糖說：“學寫字?！?/br>
    大家：“……”

    “行，寫字是好事?！毙P笑著給她找了一個本，從那樓盤單張里，隨便抽了幾張給她，“照著寫，先把字寫成方的?！?/br>
    他們這里是兩張桌子面對面擺，伊糖就找了一邊不礙事的地方開始寫。

    王矯伸脖子去看了看那寫出來的字，十分失望，對伊威說：“這字干文職是沒戲了，回頭你得好好想想，給她找個更合適的工作?！?/br>
    伊糖低頭寫著字說：“那你們到底又是要干什么？”

    伊威想趕緊滿足她的好奇心，就介紹說：“我們要開拍賣行?！?/br>
    伊糖:“……拍賣什么？”

    “古代藝術品那些?！币镣f。

    伊糖抬頭看向他，筆頭指了指程皓面前的出租信息：“那現在是在找辦公室？”

    “不是?！币镣f：“國內直接注冊拍賣行太難。要進行藝術品拍賣需要許可證，我們現在在找別的拍行借這個許可證，然后有人答應才敢搬辦公室?！?/br>
    伊糖低下頭：“明白，寫字樓都挺貴。這樣可以省一點?！?/br>
    王矯抬頭看向她，她能提省錢，他很喜歡這思路。

    伊糖又問：“那現在是在找許可證階段？”

    “你回來那天，程皓才去談過，對方還沒答應?！币镣f：“程皓約了今天中午再去?！?/br>
    說到這個話題王矯就很生氣，對著程皓說：“我就不明白，這行的人為什么這么小氣，為什么不給借？”

    程皓篩選著手中資料，一邊說：“注冊資金一千萬的門檻，外加五名文博專業，國家副高以上的研究館員掛名。你知道這兩項意味著什么……”

    他也不看人，扔掉兩張出租信息，繼續說：“只是有錢還不行，還得要能認識那些在體制內已經站穩腳跟的專家，你以為文博圈那么好混，里面的專家，哪一個不是攀爬了一輩子?！惆l牢sao，是因為你積累了資金，還是積累了人脈，人家不買你的帳，所以你不服氣?！?/br>
    王矯：“……”

    程皓說：“你不如想想，咱們憑什么讓人家借給咱們？”

    伊威趁機給伊糖說：“我們不是真的借，這個借是好聽的說法，其實是要花錢租?！?/br>
    伊糖點點頭，表示明白。

    隨即她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從廚房成箱的方便面，到門口堆著準備扔的快餐空飯盒，這邊桌上半滿的煙灰缸，以及每個人的杯子里的白開水……

    她總結道：“也就是說你們公司現在還沒有業務，大家也沒有工資？”

    沒人吭聲。

    她抬頭，看著他們，然后問了一個巨現實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