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想拉攏季衡,因此還補充道:“申請大學的時候,它能讓你的簡歷更出彩?!?/br> 季衡背起書包往外走:“得了吧你,就想騙我上賊船?!?/br> 一旁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勤學好問道:“謝老師,你們在說什么?” 謝老師故意拔高道:“在討論季老師的重要性?!?/br> 季衡嗤笑一聲:“你別騙人小姑娘?!?/br> “難道不是么?”謝平川站在教室門口,直言不諱地說道,“或者你覺得,參加這些活動,根本沒有意義,杯水車薪?!?/br> 他單肩背著書包,拋出一個問題:“你告訴我,教育的目的是什么?”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或許是回饋社會,并且服務大眾,像是一條正反饋電路。又或者是讓學生能獨立思考,使他們成為積極的人,使他們安居樂業,而不妄自菲薄,給周圍的人帶來正面的影響。 可惜世界的資源不平均,它常常厚此薄彼。貧富兩極不容小覷,它如同涇渭分明。 那么,季衡心想,謝平川的所作所為,即使力量渺小,依然富有意義。 季衡擺了擺手道:“行行行,我也參加?!彼椭x平川勾肩搭背:“我從前怎么沒發現,你這個人,其實還挺正直的 ?!?/br> 第五章 自從十月來臨,氣溫明顯下降。 前些日子又下了雨,門廊風過,雨痕未干,露水還掛在樹梢上,一滴一滴地下落,沾濕了臥室的玻璃窗。謝平川躺在床上,摸到鬧鐘看了時間,破天荒地想要多躺一會兒。 他覺得有點頭暈。 昨晚為了準備材料,他忙到夜里十二點?;丶业臅r候卻碰上傾盆大雨,把他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碰巧手機從手里滑落,掉到了路邊的草叢中,于是一向注意形象的謝平川,只能摸黑淋雨蹲在路邊掏手機。 等他找到手機的時候,已經毫無形象可言了。 深夜天寒,他獨自頂風走回家,家中也沒有一個人。父母都在外地忙于工作,每周給他打一次電話,因為熟知他的獨立,所以對他格外放心。 于是此時此刻,正在敲他臥室門的人,除了徐白,不作他想。 謝平川披了一件衣服,起身去給徐白開門。 門外的徐白抱著一個飯盒,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姨給我們家打電話了,她說早上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讓我來看看你怎么了?!?/br> 徐白口中所說的“阿姨”,指的是謝平川的母親。 謝平川還沒有回答,徐白就踮起腳尖,伸出右手,摸到了他的額頭。 “你感冒發燒了嗎?”徐白問道。 謝平川反問道:“今天禮拜六,你不去上補習班么?” “今天老師有事,給我們放假,”徐白站在他的臥室門口,敲了一下他的房門,“我mama去辦畫展了,我爸爸出去釣魚了,我們家也只有我一個人?!?/br> 徐白的母親是職業畫家,由于近期承辦畫展,所以工作也變得繁忙。但她昨天出門之前,包了兩抽屜的餃子,凍好以后塞進了冰箱,全當做徐白的口糧。 徐白早餐就煮了水餃,她還沒有來得及吃,家里的固定電話就響了。接到謝平川母親的電話之后,徐白把餃子裝進了飯盒,打算帶過來送給謝平川。 謝平川拉開臥室的木門,咳了一聲道:“進來吧?!?/br> 他背對著徐白,掏出自己的手機,果然看到母親的未接電話,還有幾條來自季衡的短信。季衡問了一些怎么備課的問題,還提到了兒童教育心理學,一副勤勉認真的樣子。 謝平川首先回復了季衡,然后才給母親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響了幾秒,母親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的面試在后天,別忘了?!?/br> 謝平川“嗯”了一聲。 母親接著問:“早上有事嗎,沒接電話?!?/br> 謝平川找到了感冒藥,卻在電話里回答:“沒事,我睡過頭了?!?/br> “我讓徐白去找你了,”母親話里有話道,“打擾了她,我挺不好意思?!?/br> 被打擾的徐白卻毫無顧念。 趁著謝平川打電話的時間,她從家里帶來了體溫計,謝平川剛剛掛斷電話,徐白就把體溫計遞給他,然后又催促道:“你真的發燒了,看看有多少度?!?/br> 量出來的結果是三十八度二。 謝平川把體溫計還給她:“低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br> 徐白坐在他的床邊,雙手搭在膝頭道:“你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 方才打電話的時候,謝平川坐到了床上。等徐白拿著體溫計回來,她就很自然地給他蓋上了被子,仿佛在照顧一個病號。 而當下的這一刻,謝平川伸直了一雙長腿,背靠著他自己的枕頭,他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道:“小白,你十四歲了,馬上就十五歲了?!?/br> 徐白還在等待謝平川回答“你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乍一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徐白脫口而出道:“哥哥,你叫我是什么意思,我問你想吃什么呀?!?/br> 謝平川的耳根一下就紅了。 為了緩解氣氛,他打開電視,繼續挑明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像以前一樣,直接進我的房間 ?!?/br> 徐白沒有聽懂,她抱著一個玻璃杯,里面裝著沏好的感冒藥。于是她端穩了杯子,輕聲安慰謝平川:“為什么不能進你的房間,今天你感冒發燒了,我會照顧你的,你不要怕?!?/br> 她感覺玻璃杯不燙手了,就把感冒藥遞給謝平川:“你喝一點,應該不燙了?!?/br> 謝平川接過杯子。 果然不燙了。 他低頭喝了一口,心中醞釀著措辭。徐白年紀雖小,待人卻不設防,他有必要教會她什么是男女之間的區別,否則等她班上的男生想入非非時,徐白就像羊入虎口一樣。 是的,他知道那些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謝平川決定從宇宙的發源講起,從生物進化的角度引出性別的不同,當然這方面存在很多假說,他應該轉述一些公認的…… 他的思維被此時的電視聲音打斷。 謝平川的床正對著電視,而徐白又恰好坐在他的床邊。電視里正在播放《動物世界》,屏幕里冰雪消融,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旁白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又到了動物們交……” “配”字還沒有說完,謝平川及時按下靜音鍵。 然后他關掉了電視。 他以為自己反應敏捷,卻聽見徐白出聲問道:“為什么你不繼續看了?” 謝平川欲蓋彌彰道:“我準備睡覺了?!?/br> 他披著一件外衣,只扣了兩顆扣子,頭發也有一點亂,與平時衣著整齊的風貌大不相同,頗有一種頹廢的美感。徐白不知道要怎么照顧他才好,她就點了一下頭,然后給他掖好了被子。 “你有事就叫我,”徐白道,“我的手機是響鈴模式?!?/br> 謝平川想起他的正事,在徐白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又拉住了她的手。 謝平川的臥室極其整潔,實木地板纖塵不染——甚至干凈到有些打滑,徐白被他這么一拉,腳底當即“呲溜”一聲,整個人前傾著摔在了床上。 他的床單和被罩都是木棉質地,被子里夾著分外柔軟的鵝絨,摔上去應該不會硌得慌。但是謝平川偏偏躺在床邊,徐白栽倒的那一刻,剛好砸在了他的腿上。 一霎寂靜。 直到她懵懂地抬起頭,不明所以看著他。 “哥哥,你心情不好嗎?”徐白試探地問道。 謝平川沉默不語,徐白就自問自答:“也難怪,你生病了,怎么會開心呢?!彼匦屡榔饋?,身影消失在門外:“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煮粥?!?/br> 雨后初晴,清晨天光燦好,院中一片草木濃綠,未因初秋霜降而凋零,如果側耳細聽,還能聽見清脆的鳥啼。 但是謝平川沒有閑情逸致。他走神望著外面的景色,因為感冒藥帶來的困乏,不久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再醒來時,將近中午。 徐白并不知道他醒了。她在自家廚房里熬粥——每當徐白感冒的時候,母親就會給她煮粥,喝完了很快就好了。 她拿著一把刀,剃掉了紅棗核,看著燕麥和小米相融,蒸騰出谷物的清香。 這是徐白第一次親手熬粥,但她著實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就連火候都掌握得很好。唯一的問題在于,她可能煮多了一點,砂鍋里裝滿了米粥,分量實在有些大。 幾分鐘以后,當謝平川衣著整齊地坐在客廳,思考中午要吃什么的時候,徐白端著一個砂鍋出現了。 “給你的?!毙彀讱g快道。 砂鍋太重,她快要端不動了。好在謝平川及時趕到,從徐白手里接了過來。 他把這口鍋放在了客廳的木桌上。 “都是給我的?”謝平川問。 看著那整整一滿鍋、分量足以喂豬的粥,謝平川的眼神有些復雜。他不禁想到,難道在徐白的心里,他就是這么的能吃。 徐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踮起腳尖,再一次伸手摸他的額頭。 “太好了,你退燒了?!毙彀椎?。 謝平川抓住了她的手,從他自己的額頭上拿開。他搬來一把椅子,示意徐白坐下,而他坐在她的對面,像是要和她促膝長談。 徐白卻問了一句:“你不喜歡這樣的粥嗎?”她雙手搭著椅子,自然而然道:“你不想吃的話,我把它端回去吧?!?/br> 徐白的母親教會她一個道理——當你想對別人好的時候,要以對方接受為前提,否則好心容易辦壞事,畢竟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同,性格和興趣喜好也不相同。 謝平川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起身去了一趟廚房。 等他再回來,手上多了兩個碗,以及兩把銀勺子。 謝平川親手給她盛粥,仿佛在盡地主之誼。這讓徐白想起來,很久以前,他們兩個都還小的時候,徐白就是謝平川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從那時起,他就經常照顧她。無論是在學業,亦或別的方面。 今天她終于稍微報答了一下。但是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光是煮出一鍋粥,好像還遠遠不夠。 謝平川見她低頭,隨口問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徐白捧起了瓷碗,開門見山地問:“我在想,你覺得粥好喝嗎?” 咸淡適中,滑而不膩,明明很合他的口味,謝平川卻回答道:“一般?!?/br> 客廳的木桌正對著一扇格子窗,落在深色桌面的光影被切分成塊狀。桌上的水晶花瓶里只有水,沒有花,徐白輕輕推了一下花瓶,使得水紋抖出瀲滟的波浪。 而她趴在桌邊,看起來萎靡不振,像xiele氣的皮球。 謝平川立刻改口道:“火候正好,選材恰當,不稠不淡……”他端著碗和她說:“謝謝你給我做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