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艾艾呢?艾艾……他努力回過頭,只見其他人已經全部被打倒在地,無一幸免,那些土匪顯然是沖著銀子來的,解決了所有人便迫不及待打開了那些嫁妝箱奩。而前方不遠處,便是孤零零矗立的花轎,采芙已經昏倒在轎前。 蕭嘉宥艱難地想要爬過去,視線忽然被一片黑影阻隔,他看到有個高大的黑色身影,一步步走向了花轎——正是方才遠遠觀戰的土匪頭子! 艾艾!蕭嘉宥立刻撐著想爬起來,卻又重重摔了下去,他咬緊牙關,抵抗著那陣想要奪去他意識的藥力,朝那個背影嘶吼道:“你們到底想做什么?想要金銀珠寶拿走便是!” 那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蕭嘉宥對上他的視線,眼前卻是模糊的,看不清。只能判斷出,那人似乎看了他一眼,便轉回身繼續往前,越過花轎,走向了正在興奮瓜分金銀珠寶的眾人。 蕭嘉宥終于松了一口氣,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意識消散前只有一個念頭:珠寶拿走便是,不要傷害他的艾艾…… “老大,所有的箱子都找過了,沒找到?!焙谛軐⒑谏娼碚讼聛?,拿在手里,望著那綿延數里的一百多抬嫁妝。石頭跑到他身側,擦了擦頭上的汗說,“怎么辦?再耽擱萬一有人經過就麻煩了?!?/br> 虎背熊腰的三當家的走上前來,大喇喇道:“那就把箱子搬到寨子,回去慢慢找!姓姜的既然說要給他女兒作嫁妝,一定就在這里頭?!?/br> “這……”那他們不就真成了打劫了嗎?石頭遲疑地看向自家老大。 黑熊皺眉,半晌才道:“帶走吧?!?/br> 石頭便小跑著回去指揮眾人搬箱子。黑熊看了片刻,正要轉身,余光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動靜——他募地回頭,鷹隼般的目光直直投向那抬花轎。 “這姜家可真是富得流油,嫁個女兒這么大陣仗,都快趕上京城高門大戶了?!比敿业囊矊⒚娼沓读讼聛?,隨手一丟,“——你去哪兒?” 黑熊腳步未停,也不回答,大步走向了那頂紅艷艷的花轎。 外面一陣異常的安靜,姜艾卻愈發心慌。 打斗的聲音漸漸消失,四周只余下一些陌生而粗俗的聲音,她不知道外面的狀況,心急如焚,叫了許多聲采芙,沒有回應,也聽不到嘉宥的聲音,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事。于是偷偷撩開簾子一角,匆忙看了一眼,沒能找到嘉宥的身影,竟看到了一張有些眼熟的臉!一時記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那個人,令她慌亂的是有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有人過來了! 姜艾驚懼不已,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一點點靠近,仿佛毒蛇纏繞在她身上,吐出了兇惡的信子。而她身邊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都沒有,只有一顆毫無殺傷力可言的蘋果。 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她只得心一橫,閉上眼睛歪到一側。 幾乎是在她合眼的那一剎那,轎簾被猛地掀開了。 ——空氣凝滯。 好半晌黑熊才猛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站在這里莫名放空了一陣。轎子里的人他并不陌生,盡管他們兩次見面……哦不,是三次見面,都不是正經愉快的經歷。 她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仿佛完全沒有了意識,但黑熊一眼就知道她在裝暈。她很緊張,氣息不穩,身體甚至在微微發抖,像遇到危險就裝死的兔子。 他本無意傷人,但她看到他的臉了。 “黑熊,走了!”三叔在后頭喊道。 黑熊俯身,一只手將人抄起來,往肩上扛的時候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 這是啥?這么細? 第13章 13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令姜艾驚慌地睜開了眼,緊接著柔軟的肚子被某種堅硬的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即將出口的尖叫霎時沒了聲音。 身體隨著對方的動作被顛來顛去,眼睛只能看到那人的背部,黑色布料下身形硬朗,偶爾現出石頭一般堅硬的肌rou線條。姜艾再次聞到了一種男人身上帶有極強侵略性的陽剛氣息,這感覺似乎有些熟悉,電光火石之間,她記起了上元節那晚…… 是他! 那日救她一命,卻趁機吃她豆腐,今日又來搶劫……難道并非偶然? 這個念頭令姜艾背后一涼,危急之中顧不得許多,本能地用手中的蘋果狠狠向他的后腦砸去。 嘭——一聲悶響,蘋果爛成幾瓣。 黑熊皺了下眉。 正在此時,已經上了馬的石頭一回頭,便見自家老大肩上扛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十足一副惡霸強搶民女的派頭,立刻怔?。骸袄洗?,你、你抗人家新娘子做什么?”他們的計劃里沒有這一出??! 三當家聞聲回頭,瞧見這一幕,立刻大笑起來,粗獷的笑聲中滿是揶揄:“你小子終于開竅了!聽說這姜家姑娘美得很哪?!闭f話時,視線從新娘纖細的腰肢,和因為這個姿勢被迫撅起的臀上掃過,嘖嘖兩聲,“瞧這小身段……這一趟走的值了!” 黑熊沒吭聲,邁步向一匹黑色駿馬走去。他身上姜艾奮力掙扎,大腿被一只鐵臂箍著,竟然動彈不得,只能不停地拿手去打他,然而她那點力氣對黑熊來說與撓癢癢無差。 石頭良心不安,欲言又止地湊上來?!袄洗?,咱們還是放了人家姑娘吧……今兒個可是人大喜的日子,被我們搞砸就算了,把新娘子抓走算怎么回事啊?!?/br> 他們本意并非抓她?姜艾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立刻懇求道:“求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良田商鋪金銀珠寶,我姜家定會滿足你!只要你放過我,今日之事我絕不會透露半分?!?/br> 他既被稱為老大,定然是這群土匪的頭子,姜艾只能祈禱他并非真的jian惡之徒,畢竟曾救她一命。 黑熊將她橫放到馬上,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允諾的好處全無興趣。 “她沒暈?”三叔聽到這邊的動靜,訝然。 “她看到了我們?!焙谛苌像R,一手按著姜艾,一手拉起韁繩。 三叔臉色凝了一凝。 若是未曾看過他們的樣子,倒可以饒過她一命,但既然看到了不該看的,絕不可能放過她了。一旦他們的畫像出現在官府,狗皇帝的人馬怕是很快便會殺到夷陵。他們躲藏二十年,行蹤是萬萬不能泄露的。 “那殺了她便是?!比宓?。 陰沉的語調和話語中的殺意霎時令姜艾脊背生寒。將她扛來的土匪頭子卻并未說什么,兀自催馬前行。 三叔掃了黑熊一眼,轉而又道:“罷了,給你帶回去玩也是一樣?!?/br> 一旁石頭也默默閉了嘴,不敢再勸。他是被大當家撿上山的,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秘密,但行蹤暴露對寨子帶來的危險他還是知曉的。 姜艾如墜冰窖,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在這短短幾句對話中破滅。她不曉得這些究竟是什么人,朝廷欽犯亦或是其他見不得人的身份,但顯然是不可能放過她了。 甚至來不及再去思考,整個人便被忽然顛起來的馬背撞得頭暈眼花,身體的不適愈發強烈,胸腔里翻江倒海似的,十分難受。姜艾臉色煞白,眉頭緊緊揪著。 眼前是劇烈晃動的山路和交錯的馬蹄,鼻子貼著緊實的馬肚,那種來自牲畜的臭味鉆入鼻子,像一個引子,使得她從坐上花轎開始積攢的惡心之感瞬間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由下而上沖出。姜艾再也壓抑不住,哇地嘔吐起來,但從凌晨到此刻一口東西都沒吃過,只嘔出幾口酸水來。 難聞的味道被黑熊靈敏的鼻子捕捉到,立刻低頭看去,見他的馬肚子上也沾上了少許穢物,登時攏起眉,停下馬,抬手便將身前的人提拎到路邊。 三叔已經帶著眾人趕回寨子,石頭和黑熊一起走在隊伍最后,這會兒見老大將姑娘從馬上丟了下來,張口正欲說什么,黑熊不耐地揮手,他只好老老實實閉了嘴,先行回去。 姜艾慢慢緩過那陣難受勁兒,發現其他人都已走遠,偷偷回頭瞟了一眼,那土匪就站在她身后不遠,正一下一下撫摸著馬頭,并未留意她。 渾身的酸痛和不適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姜艾忽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想也沒想便爬起來,向右側跑去。 遍地枯草樹枝,姜艾只顧拼命往前跑,未曾注意周遭的景色。只知道這座山她從未來過,此刻下山的路被那土匪頭子堵著,只能先跑進山里,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也許能僥幸躲過此劫。 姜艾慌得要命,也怕得要命。從小養尊處優被嬌養著長大,哪里見過這等兇惡之徒,即便上一世也從未有過如此倉皇無措的時候。 一次次被石頭和不起眼的雜草絆倒,一次次忍著疼痛爬起來。鳳冠掉了,手心蹭破了皮,腿上也受了傷,身上處處都疼。前方是未知的山林,身后是兇惡土匪,姜艾終于忍不住無助地哭了起來。 她想回家。沒人能知道她此刻有多么思念爹娘。 她擔心嘉宥和采芙,不知他們是死是活。 視線漸漸模糊,姜艾用袖子拭去眼淚,突然間腳下踩空,一塊看起來與其他地方并無不同的草地轟然下陷——姜艾驚呼一聲,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掉進足有一人高的陷阱,頭磕在地上,昏了過去。 …… 喜事變災禍。 姜寅夫婦得到消息匆匆趕到郡王府,賓客已經悉數遣散,只見幾隊車馬正源源不斷地將昏迷的人搬進王府,安置在院中,數名大夫穿梭其間為其診治。沈氏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極其熟悉的面孔。 “采芙!”沈氏大驚,心臟忽然像被什么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一向冷靜的她也失了分寸,焦急大喊,“艾艾……艾艾呢?” 姜寅亦是滿面凝重,連忙扶住幾乎站不穩的妻子:“蕙蘭,你先冷靜一點,我們進去看看,艾艾也許在里面?!?/br> 正堂內一片肅穆氣氛,東瀾郡王和郡王妃正在聽下人匯報,瞧見姜寅夫婦連忙迎上來。 沈氏焦急問道:“找到他們了嗎?” “嘉宥受了些傷,大夫已經看過,所幸并無大礙,等藥效過去便會蘇醒?!?/br> “無事便好,無事便好?!闭l能料到大喜的日子竟會遇上這種意外,婚禮毀了事小,只要人還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了。沈氏不安的心稍稍穩定了一些,又問,“那艾艾呢?” 郡王妃愧疚道:“蕙蘭,我真是無顏見你……” 沈氏一震:“這話什么意思?艾艾怎么了?她人呢?” 郡王妃眼眶也是紅的,哽咽不已,一句話說得極為艱難:“沒有找到艾艾……”見沈氏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眼淚滾滾落下,連忙又道,“你先別急,也許她是自己躲起來了。已經派出人手在西山搜尋,一有消息立刻就會來報?!?/br> 然而他們都心知肚明,那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遇上那樣一幫土匪,她一個柔弱姑娘怎么可能逃得了。 “艾艾……我可憐的艾艾……”沈氏悲痛大哭。 另一邊,大腹便便的東瀾郡王將一塊黑布遞給姜寅,“這是在出事的地方撿到的,應是那些土匪留下的,你看看可能找到什么線索?!彼院韧鏄吩谛?,遇上這種事卻是個沒主意的。 姜寅擰眉接過,拿在手里仔細查看,只是常見的黑色麻布,并無特別。然而展開后,赫然露出一個龍飛鳳舞的白色“虎”字。 姜寅面色驟變:“白虎幫?!” “白虎幫?”東瀾郡王詫異。 “事發地點在何處?”姜寅問。 “離蒼山不遠?!?/br> 姜寅神色愈發沉重。 蒼山、白虎幫。這兩個詞他并不陌生。蒼山上有一白虎幫,欺鄉霸野為惡多年,他任知州后多次圍剿,近幾年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如今竟又卷土重來。 難道此番是為復仇? …… 頭痛欲裂。姜艾昏昏沉沉醒來,眼前一片黑暗,周圍全是陌生的氣息。她霍然坐起來,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依稀能辨認出四周的桌椅擺設。 這不是姜府,這是哪里? 昏迷之前的種種驚險再次浮現腦海,姜艾心提了起來,下床奔向緊閉的屋門。正欲拉開門,忽然聽到外頭陌生的人聲,動作一頓。 “石頭石頭!”幾個年輕小伙子湊到石頭跟前,好奇打聽,“聽說大當家的搶了個姑娘回來?在哪兒呢?長什么樣???” “別打聽了,小心老大削你!”石頭是大當家的心腹小跟班,在眾人當中頗有地位,此刻翹著二郎腿坐在屋檐下,手里甩著一枚成色上佳的虎頭紋玉佩。 “我們這不是好奇嗎,三當家的說長得嬌嬌嫩嫩,腰細屁股翹,也不知道睡起來什么滋味,嘖?!北皇^瞪了一眼,對方立刻收起迷醉的神色,嘻嘻哈哈道,“石頭,今兒晚上你去我們那睡吧,大當家洞房花燭,你在隔壁聽著多上火……” 姜艾倉皇后退幾步。 她被土匪抓回來了! 那些污言穢語令姜艾身體不停地發抖,緊咬著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四處張望一圈。這間屋子不小,擺設卻極簡單,除了一方床榻、角落一臺斗柜、一張擺滿了雜物的寬大木桌,再無其他。 木桌旁邊便是一扇窗子,姜艾立刻跑了過去,伸手一推。 竟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