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哲清在旁邊插著腰調笑：“接著跑啊，還有一半?！?/br>
    白曦雙手撐著膝蓋，抬頭看吳哲清，“你不是說過不會再理我嗎？”

    吳哲清左右晃，無所謂的一攤手：“汪?！?/br>
    白曦站起身笑，繼續往上沖。

    兩人大汗淋漓的到達山頂，夏日的傍晚太陽下山晚，從山頂能夠看到紅日西垂，掛在山尖揮灑余暉。

    晚風吹在人身上十分舒服，白曦仰著頭，感受四面八方過來的風。

    吳哲清：“我心里一旦不痛快，就會爬山，累得要死要活到了山頂，一覽眾山小，人就會覺得自己也很渺小，許多煩惱其實都不重要?！?/br>
    白曦這一次認同吳哲清的說法，他剛才走上這塊石頭，心里郁結的那口氣突然之間就吐了出來，通體舒暢，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去憂愁的大事。

    吳哲清靠在一顆松樹上，看著白曦道：“我向林錚問了你們宿舍的事?！?/br>
    白曦現在已經不在乎有幾個人知道了，所以聽完并沒有多大反應。

    吳哲清：“我這個人不喜歡勸人，你能考進工大，自然也不是個傻子。大道理可能你前幾年不懂，但現在肯定會清楚得多。說到底，與其反抗，不如接受。你本來也沒有錯?！?/br>
    白曦：“如果我不能接受呢？”

    白曦心道，就算他自己放過自己，他的父母，他的jiejie，都不可能放過。

    吳哲清：“讓我猜猜，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來自家庭，對嗎？”

    白曦沉默。

    吳哲清拽了一根樹枝在手里玩，“飯要一口口吃，人也要一步步成長。既然是更改不了的事，那你就先讓自身去接受，等到你不再避諱自己的身份，也不再看自己像個怪物的時候，你再去考慮外界?！?/br>
    吳哲清看著白曦的表情，繼續道：“人活在世上，說是為了父母親人，為了社會的認同，其實都不是，到最后，能陪著你的只有你自己?！?/br>
    白曦見慣了吳哲清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突然間說出這么多大道理，而且句句能讓白曦觸動，簡直像換了個人。

    吳哲清看出白曦那眼神，像是要開口謝自己，連忙掰斷樹枝，嬉皮笑臉道：“當然如果要我陪你，也不是不可以?！?/br>
    第16章 十六

    林錚端午節假期的第三天回校。

    趙涵依舊在宿舍打游戲，張春陽戴著耳機在床上看書。林錚站在張春陽床下，用口型問他：“白曦回來了嗎？”

    張春陽：“他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嗎？”

    林錚昨晚給白曦打過電話，手機一直關機。林錚問過吳哲清，知道白曦情緒還好，就沒有再打擾。

    林錚嘗試去和趙涵溝通，剛開口叫了聲老大，趙涵就干脆道：“林錚，你不用勸，以后大不了我跟白曦就當不認識?！?/br>
    林錚扭頭看張春陽，對方為難地搖搖頭。

    張春陽給林錚發微信：我昨天和老大談過，他就是接受不了，沒辦法。

    林錚想想回復道：那你呢？你能接受嗎？

    張春陽：我昨天感覺有點奇怪，今天一早起來看你們倆都不在，又覺得多大點事啊。

    到了下午，白曦才回宿舍。林錚高興地迎上去，白曦低著頭收拾自己的書桌，低聲道：“我在學校后面租了一間房子，以后我搬出去住?！?/br>
    林錚：“……”

    趙涵退出游戲，聽著白曦的動靜，始終沒說話。

    林錚見攔不住白曦，只好幫他收拾行李。白曦阻止道：“你腳有傷，別亂動?！?/br>
    白曦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張春陽送他下樓，林錚沮喪地窩在宿舍。

    林錚的腳纏了兩天紗布，傷口基本愈合，走路也恢復正常。一下課，他立刻跟著白曦去他的出租房。

    出租房在學校后面的小區，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被木板隔成六個單間，每個隔間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不足一米寬的折疊桌。

    天氣正熱，一進到隔間，整個人就像進了蒸籠。

    白曦將風扇打開，“我說太擠了，你偏要過來?！?/br>
    兩人剛坐下，就聽見隔壁一對情侶的吵架聲，夾雜著方言和臟話，乒呤哐啷一陣響之后，女人一陣一陣的抽泣聲清晰地傳過來。隔間外又有一個年輕女生在高喊：“衛生間泡的誰的衣服啊，快來收了?！?/br>
    “來了來了！”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穿著拖鞋跑起來聲響很大，不一會兒就聽見他唰唰的甩衣服，一路滴著水拿回隔間。

    林錚從來沒見過這種群居房，他不禁去想象白曦住在這里是怎么生活的，越想越難受。他皺眉道：“我記得你家離學校不算遠啊，為什么不回家？”

    白曦也坐到床邊，“那是我姐家，她家房子也小，我住著不方便?！?/br>
    林錚：“你真的不愿回宿舍了嗎？”

    白曦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我不是跟老大生氣。只是確實是我不正常，以前你們不知道就算了，現在你們都知道，那我搬出來也免得讓你們不自在?！?/br>
    林錚連忙道：“我沒有不自在?！?/br>
    白曦一笑：“林錚，你性格豁達，沒有什么事能讓你不自在。但是其他人和你不一樣，我也和你不一樣?！?/br>
    工大緊挨著一片產業園，有許多上班族在這一片租房，租金水漲船高，恐怕這種群居房，已經是這一片最便宜的了。

    林錚從白曦的房子里出來，一個人慢慢往學校走。從前他在學校與白曦形影不離，雖然白曦不喜歡多說自己家里的情況，但是林錚能從平日的相處中感覺出來，白曦有很大的家庭壓力，有可能是經濟條件，也有可能是親人的期望。大學校園的自由和融洽，對林錚和白曦來說，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林錚垂著頭往前走，手機響了許久他才聽見。

    封聿明：“林錚，腳怎么樣了？”

    林錚看看自己的腳趾：“差不多好了?！?/br>
    封聿明放下鋼筆，靠著辦公椅按太陽xue，“不要穿露腳趾的鞋到處走，地面灰塵多?！?/br>
    林錚眼睛看著遠處的建筑，想都不想道：“封聿明，我想在學校附近買一套房子，你能給我錢嗎？”

    封聿明：“你要錢，我肯定會給。但是我得知道原因?！?/br>
    林錚郁悶道：“白曦搬出宿舍去租房子了，租的房子特別差，他還想好好學習考注會，那種環境怎么考?！?/br>
    封聿明：“所以你想買套房子給他??？”

    林錚：“讓他白住他肯定不愿意，我可以少收租金。不過我最想他能回宿舍，我們四個人關系很好，我覺得只要說開了就沒事了?？墒撬麄儌z拒絕溝通，現在越鬧越僵，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br>
    封聿明前幾日就向吳哲清打聽過事情，林錚半夜坐出租回家，這對剛剛才經歷綁架的他來說，是一個太不安全的舉動。封聿明不會太過插手林錚的學校生活，但是對于一些反常的事，他必須有所了解，從而以備萬一。

    一套房子對林家來說不算什么，但對白曦來說就是太大的恩惠了。林錚為人真誠坦率，朋友有難，他想辦法去幫助，腦子里不會有太多彎彎繞繞。但是恐怕在白曦看來，這種舉動與施舍無異，到時候林錚沒幫到人不說，他們的友誼估計也到頭了。

    封聿明：“既然你最想讓你們宿舍的關系恢復正常，我有個辦法，你找機會試試?！?/br>
    白曦雖然搬出宿舍，但是張春陽每次上課為大家占座的習慣從未變過，只不過以前他們四個隨意坐，現在張春陽和林錚需要坐在中間隔離開趙涵和白曦。趙涵雖然與白曦鬧翻，但是對待張春陽和林錚仍然與從前一樣，反倒是白曦自覺遠離，不論是去食堂吃飯還是課外活動，只要趙涵過來找林錚，白曦就立即退開。往往到最后，就剩白曦一個人形單影只。

    趙涵最初只是習慣性地找林錚和張春陽，后來發現自己是在無意識地孤立白曦，他心里不是滋味，索性也不再和本宿舍的人湊做一堆。原本感情甚好的四個人成了這副情形，誰心里都不好受。

    宿舍的衛生原本是四個人輪流打掃，一個月正好排完。林錚剛住校的時候動手能力奇差，拖個地都能把宿舍弄成水災現場，每次白曦都要幫他，趙涵總笑白曦像個老媽子，笑完又過來幫著收拾。

    白曦搬離宿舍的第三周，輪到他來打掃衛生。張春陽臨睡前打掃完，本來按照習慣要對白曦說一聲下周該他了，可現在白曦不在，張春陽將拖把放到陽臺，回屋關窗時嘆了口氣。

    趙涵坐在床邊，沉聲道：“以后輪到白曦的那周我來做?！?/br>
    林錚覺得時機差不多，躲在被窩里給封聿明發短信。

    第二天中午，林錚他們剛回到宿舍準備午休，宿舍突然來了一名男生。

    那男生進門后立馬做自我介紹：“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學長，也是商院的，今年大四，馬上就該畢業了。是這樣，我去年考研失敗，今年打算再戰?？上W校規定六月底畢業生就得離校，我聽說你們宿舍空了一個床位，所以我想租一年，行嗎？”

    張春陽正欲反對，林錚拉住他，讓他等趙涵先說話。

    趙涵：“不好意思，我們不租?！?/br>
    男生鍥而不舍：“那能不能把床鋪主人的聯系方式給我？我來找他談。這畢竟是他的床位，他說了算?！?/br>
    林錚小聲道：“……我有他的電話?！?/br>
    “林錚?！壁w涵叫住他，“學長，宿舍四個人，四分之三的面積屬于我們三個，就算他愿意租給你，也得經過我們的同意?！?/br>
    “可你們這樣空著床位是浪費呀?！?/br>
    趙涵：“浪不浪費我們自己說了算?？傊粫鲎??！?/br>
    男生見他態度堅決，只好遺憾地走了。

    林錚繞到趙涵身后，“老大，為什么不愿意租??？”

    趙涵沒法說清，他旁邊的位置屬于白曦，如果真的把床鋪租出去，那白曦就徹底與他們無關了。趙涵連日來與白曦形同陌路，但是他心底，仍舊拿白曦當自己人。

    趙涵煩悶地從桌下拿出籃球：“你們睡吧，我出去打會兒球?！?/br>
    下午是職業規劃課，這種課程就是給大一學生修學分用的，課程比較輕松。下課前，老師要求學生以宿舍為單位做一套關于性格在職業選擇中的作用的ppt，下節課要上臺演示。

    學分任務在前，趙涵和白曦不論多大的矛盾，也得先把作業完成了。

    連續幾天，白曦都留在宿舍和他們一起改ppt，除去課業之外的話題全都不提，本來習慣了插科打諢開玩笑的四個人，正經得像公司高管開會。

    開講前一晚，四個人在宿舍修改最后的成品，然后要確定誰代表本宿舍上臺演示。

    趙涵首先就退縮：“我不行，我普通話不標準，老師肯定要扣分，到時候拖累你們都拿不到學分?！?/br>
    張春陽更是不擅長在大庭廣眾下說話，未上臺恐怕就腿軟了。

    趙涵的目光先在白曦身上停留一會兒，忍了忍沒說話，然后看向林錚，正欲開口，被林錚抬手阻止。

    林錚：“別看我，我也不想去。我這幾天都沒仔細看。這樣吧，我們一起去吃頓飯。還像之前一樣，去學校后門的地鍋年代?！?/br>
    地鍋年代是一家用特色地鍋爐子來熬湯，將新鮮雞塊放進去煮熟后蘸料吃的餐廳，那里的老板每天會免費送一定數量的鹵蛋，鹵蛋都是宰殺母雞時所取的還未下出來的蛋，個頭只比鵪鶉蛋大一點，埋在調料碗里沒人看得出來，客人憑運氣隨機取。

    以往他們要是有什么大事決定不了，就去地鍋年代吃飯，誰先吃到鹵蛋，就聽誰的。

    于是四個人集體奔赴學校東門。

    林錚要了一間包廂，讓服務員直接將調料架推到包廂來，然后他們自己去拌調料。

    白曦吃不了辣，趙涵不吃蒜泥，張春陽討厭香菜，林錚更是挑食，有一半調料他都不碰。四個人圍坐在桌前，沒人說話，氣氛稍顯尷尬。

    等到雞塊煮好，他們開始動筷。

    林錚與趙涵挨得很近，他撈起來一塊雞屁股，撇著嘴放到一邊；再撈起來雞心，又撇著嘴放到一邊。左挑右選終于挑中一塊愿意吃的rou，放進碗里蘸調料。

    林錚一邊吃一邊看趙涵：“老大，我這么挑食，你嫌棄我嗎？”

    趙涵：“我干嘛嫌棄你？”

    林錚：“那張春陽不吃香菜，白曦不吃辣椒，你也不會嫌棄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