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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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的人是楚云徽,他手中端著第三碗藥,進入屋中后先是將藥放在桌上,接著才回頭看謝容宣道:“別再躲了,躲不掉的,先把藥喝完了再休息?!?/br> 床上的謝容宣似乎是醒了過來,但卻沒有起身,只翻了個身接著睡。楚云徽幾步到了床邊,提高了聲音又道:“大少爺,大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喝藥!” 謝容宣虛弱地睜開眼睛,目光幽幽看著楚云徽,終于低柔著聲音道:“云徽,這山莊里你應該還有好多人要見,很多事情要處理,不用為我耽誤時間,反正我……”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溫柔動人,簡直還有幾分催人淚下。 然而楚云徽絲毫不為所動,兀自在床邊坐下冷哼道:“反正我不管你的話謝伯伯肯定會拿掃帚追著我打,別裝了病了就起來喝藥,不喝藥怎么能好?!?/br> 旁邊藏在角落里的聞音聽見這話不由有些驚訝,又覺得好笑,平日里溫柔大方的謝容宣,生病以后竟會為了喝藥這種小事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舉動。 謝容宣垂目不語,楚云徽干脆問道:“要怎么才肯喝藥你說?!?/br> 謝容宣悶聲搖頭,楚云徽又道:“謝伯伯不是找了那位聞音姑娘來教你劍法么,你怎么學了那么久劍法還是這副風一吹就倒的身板?” 聽見楚云徽提及自己的名字,聞音頓時凜神。 “生病是我自己的問題,和聞音姑娘無關?!敝x容宣輕咳一聲,他這時已經一手撐著坐了起來,他一身白衣松散寬大,長發流瀉垂于身側,直將白衣墨發之靜雅展現于極致??上赃叺某苹詹⒉粯酚谛蕾p這個,他好笑的道:“那你說說,那位叫聞音的小姑娘究竟教了你些什么?” 自己究竟教了謝容宣什么,聞音覺得自己這兩個月來教自己教謝容宣的東西,恐怕用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雖然謝容宣是個能夠將劍法學成舞姿的人,但她好歹已經帶著謝容宣從天晴劍第一式學到了第九式,除了劍法她也還有教習箭術槍法等等…… “故事?!甭勔暨€未將自己這兩個月的教學歷程回顧完全,謝容宣便已經含笑對楚云徽道:“聞音姑娘跟我講了許多有意思的江湖故事?!?/br> 聞音:“……” 楚云徽好笑的挑眉道:“還有呢?” 這話幾乎正是聞音想問的,聽見楚云徽這樣說起,聞音連忙將目光又投向了謝容宣的身上。 謝容宣回憶起這兩個月的時光,似乎頗有感懷,面上泛著柔和笑意道:“聞音姑娘帶我去外面逛過街市,見過一些人,還買了一根珠釵回來?!?/br> 楚云徽有些驚訝,甚至不敢相信:“就這樣?” 他不知道同樣驚訝和不敢相信的還有此刻正躲在旁邊角落里的聞音,若不是礙于情形不能出來,恐怕此刻聞音也已經沖上去問出聲來了。她這兩個月教了謝容宣那么多套劍法,他居然什么都不記得,只記得他們去外面買了珠釵?! 好在謝容宣最后終于記起了自己曾經隨聞音練過劍法,隨口提了一句,楚云徽對于這些事情也不怎么關心,依然不依不撓的要謝容宣喝藥,兩人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到最后總算是讓謝容宣勉強喝下了半碗藥。 而躲在角落里的聞音為了看謝容宣趕緊喝完藥讓楚云徽離開,自己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再離開這里,已經等了整整兩個時辰了,然而那位謝容宣謝大公子或者說大小姐如今還僵持著不肯把藥喝光。 就在聞音以為自己要這么再等上兩個時辰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如鳥鳴般的哨音,正是阿哲在向聞音傳遞信號。 聞音在這屋子里被困了這么久,看著兩個人磨磨蹭蹭地喝藥,實在是沒辦法再等了,最后只得自腰間摸出今日在阿哲那里拿來的面具戴上,然后不顧楚云徽與謝容宣還在屋中,便這么直接自角落處出來,迅速地自窗口處躍出,然后飛快的消失在了屋外。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房間里的楚云徽還兩手端著藥碗,怔愕地望著那敞開的窗戶,隨后扭頭朝謝容宣問道:“剛才,是不是有個什么東西從里面……飛出去了?” 謝容宣:“……” · 好不容易離開了謝容宣的房間,聞音也不管那房中的兩人究竟會有什么聯想,她好歹是松了一口氣,然后兀自倒了一杯茶輕抿一口,隨即問身旁的阿哲道:“怎么樣了?” 阿哲跟在聞音身后,搖頭道:“水源也沒有問題,山莊里面我們能想到的地方都看過了,還是沒發現問題?!辈还庵挥羞@一件事情讓他不解,說完這話之后,阿哲接著又猶豫著問聞音道:“師姐,你先前去哪里了?” 聞音自不會對阿哲說起謝容宣的事情,況且此事也與明舒山莊的危機毫不相關,于是便隨口搪塞了過去。 因為那群江湖人士也有喬裝打扮成商賈世家前來參加盛會的人,所以聞音跟隨著這些人一道住進了山莊主人事先準備好的房間當中。經過一日休息之后,第二日聞音與阿哲便又接著開始在山莊中查探起來。 自身在明敵人在暗,許多情況都有可能是他們所料不到的,所以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漏,眼見著這一場盛會還有三日便結束,最后的一場宴會即將開始,聞音更是讓人在山莊四處潛伏下來,準備迎接或許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四方院落都安排好人手了?”在一處亭中坐著,聞音再次開口詢問道。 阿哲點頭應道:“都安排好了,東院最多,好些世家子弟都住在那邊?!?/br> 聞音輕輕頷首,忽而想起自己昨日去見謝容宣的那處所在,那里應該在山莊的南邊才是。 想到此處,聞音接著又道:“南院也多安排幾個人手,這兩天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闭f完這話,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著又道:“還有一個地方,你派人幫我看一下?!?/br> “什么地方?”阿哲一愣道。 聞音低聲將那處所在告知了阿哲,阿哲聽完后當即應下,隨之便吩咐身旁的一名江湖人士將聞音的話傳了下去。 聞音在亭中坐著,看著那人身影離開,然后在桌上隨手拈了一塊阿哲帶過來的糕點。 將糕點拈起之后,聞音卻沒有立即嘗下,而是看著這東西若有所思。阿哲還以為聞音發現了什么問題,連忙神情緊張地道:“師姐!怎么了!” 聞音沒有應聲,自己嘗了一口糕點,隨后自語道:“還挺甜的?!?/br> 阿哲:“?” 聞音起身但笑不語,將事情吩咐完后就先離開了此地。 當天下午,謝容宣磨磨蹭蹭地喝完了苦澀的湯藥之后,發現不知何時,房中桌上多了一盤糕點。 第二五章 兩天后, 明舒山莊迎來了這次盛會最為熱鬧的一天。 自各地而來的世家老爺公子們將要展示這次他們所帶來最名貴的寶物,這是整個明舒山莊盛會最重要的一天, 而待今日過后, 眾人便將離開此地, 宴會也因此散去。 也就是說,若當真有人想要對明舒山莊里的眾人動手,那么今夜將是唯一的機會。 山莊當中的丫鬟護衛們自是忙碌非凡, 世家老爺們也各自應付著各方的人,山莊很早便喧嘩起來, 眾人早早地到達盛宴的會場落了座。 聞音與阿哲如今正站在一處高閣的屋頂之上。 山莊之內燈火輝煌,喧囂熱鬧, 夜中月色也早被燈火所掩蓋,聞音二人站在此處, 自是很難被人發現蹤跡。 “師姐,他們真的會出現嗎?”阿哲正穿著自己那身黑色的緊身夜行衣,面具斜斜掛在腦門上還未戴好,他看著山莊內的熱鬧景象,滿臉擔憂的扭頭問身旁的聞音。 聞音也在看那下方的情形,神情十分專注, 阿哲不敢貿然開口打斷她的思路,只得安靜等著,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得聞音壓低聲音道:“如果沒出現當然最好, 但如果三師伯給的消息沒錯, 他們真的要出手, 那么只可能是今晚?!?/br> 說完這話,聞音接著問道:“我先前對你說的你都安排下去了?” “嗯,師姐放心!”阿哲連連點頭。 聞音輕聲應下,隨之又道:“還得多謝江湖前輩們肯給我們面子?!?/br> 兩人說話之間,聞音視線余光瞥過下方人群,卻是突然定住。 人群后方角落的座中,正坐著兩個人,一人錦袍青衫,手執折扇,雅然風流,乃是楚家大公子楚云徽。而坐在他身旁的人雖著一襲白衣男裝,但一張如玉般面容卻秀致得有若女子。他垂眸輕語,正與楚云徽交談著什么,兩人說話之間,楚云徽撫掌笑了起來,那人低聲說了什么,隨即也禁不住揚起唇角笑容輕軟的笑了起來。 正是謝容宣。 謝容宣笑起來的模樣自是堪比春華秋月,然而聞音所在意的卻并非這個。 “病已經好了?”聞音喃喃問道。 阿哲不解:“???” 聞音很快自謝容宣的身上收回視線,搖頭道:“無事,我們等著吧?!?/br> 阿哲于是又接著往四周看去,燈火暖光將山莊的夜晚照亮得有如白晝,山莊主人此時已經到了中央座中,幾名小童捧著盤子跟在他的身后,那些盤子皆以紅布遮蓋,也看不清究竟裝著什么。 聞音注意力不在那身上,也沒有去看那盛會究竟到了哪一步,只觀察著四處角落,或不時不經意的瞥過謝容宣一眼。 阿哲卻是不同,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沒多時就往那幾件寶貝看了過去,待紅布揭開,山莊中眾人驚嘆聲傳來,阿哲便也跟著睜大了眼睛,立即問身旁聞音道:“師姐!那是什么!” 聞音聽著阿哲這話看去,才發覺那處幾名小童盤中所捧著的東西,乃是幾尊小小的泥人。 那泥人五官早已經磨損嚴重,看樣子應當是什么佛像之類的東西,除此之外卻并無特別之處。 然而見到那些東西,聞音神色卻是有幾分詫異,很快道:“如果我沒認錯,這應該是自一千多年前的列王古墓中挖掘而出的十尊天佛像,烈王墓被盜已久,這些佛像本也早已不知所蹤,如今明舒山莊竟然能夠找到這些東西,這的確當得上是稀世珍寶?!?/br> 阿哲聽得一知半解,但見眾人皆是贊嘆不已,便也跟著將那東西當成了寶貝,連聲贊道:“師姐!這個值多少錢?!” 聞音神情平靜的看著興奮不已的阿哲,道:“足夠你吃喝幾輩子?!?/br> 阿哲頓時驚嘆出聲,隨之又往那佛像看去。 眾人觀賞了那天佛像許久,贊嘆聲不絕于耳。接下來輪到各方到會之人,四方世家皆備了不少寶物,一一上前展示,而下人們也不斷忙碌,將裝著寶物的箱子不住送來,眾人就這般熱鬧著,直至其中某家展示了一枚玉戒。 小童捧著玉戒上前,卻沒有引來方才那般劇烈的反響,場間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皆看著那戒指微微皺眉。 阿哲連忙問聞音道:“師姐這個又是什么寶貝?很值錢嗎?” 聞音也在看著那處,不過相隔太遠,無法完全將其看清,她只能搖頭道:“不知,不過我沒聽說過這樣的寶貝?!?/br> 阿哲面露困惑之色,而同樣露出困惑神色的還有在場的眾人。 片刻的安靜之后,只聽得其中一人不解道:“這是?” “同樣自列王墓中所出的寒冰玉戒,諸位想來是沒聽說過吧?”展示戒指的那名老者撫須一笑,似是有幾分得意。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辦法判斷這寶物究竟是真是假,眾人一時爭議不止,好在人群當中不多時便見一人站了出來道:“這個問題倒是不難,我有一位朋友,正巧對各方飾品玉器都頗有研究,不妨讓他來看看?” 不光是在座的人,就連躲在遠處閣樓房頂上的聞音與阿哲也同時朝這人看了過去,只見得楚云徽似笑非笑站起身子,隨后將身子一側,叫眾人的視線落在了正坐在他身后的那人身上。 “這位是……”四方家族本都相互認識,誰人出自誰家眾人皆能認出,然而這會兒楚云徽身后的人,卻讓眾人再次怔住。 楚云徽瞇眼笑著,似乎早知人們會是這個反應,當即出聲解釋道:“煙州謝家,謝容宣?!?/br> 謝容宣早年一直是女子身份,是以從未參與過商賈世家之間的聚會,也從未見過眾人。 雖未見過,但謝容宣的名字,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這天底下讓人感興趣的事情很多,而最能夠傳遍天下的無外乎兩樣東西,一是美酒,二是美人,謝容宣當初便是傳遍整個江南的美人。 然而不久之前,天底下的人才知道,這位美人其實是個男子。 謝容宣久居煙州不出家門,也很少這樣承受男子這般的視線,是以神色似乎有些不適,臉色還帶著病后的蒼白。見得楚云徽開口,謝容宣隨之站起身來,迎著在場眾人各自不同的視線,終于走上前去。 倘若認真說來,這應該是謝容宣第一次以男子的身份走到眾人的面前。 這場宴席至此,看著謝容宣步步踏入眾人視線,聞音不知為何也跟著有些緊張了起來,畢竟是自己教了數月劍法的人,聞音此刻竟有種看著自己親手栽培的弟子在人前大展身手的感覺。 仿若一瞬又似乎很長,謝容宣來到了那舉著玉戒的小童身前,回頭對一旁那玉戒的主人頷首笑到:“可以給我看看嗎?” 那老者沒有拒絕,揚了揚下巴,叫那小童將戒指送到了謝容宣近前。 謝容宣伸手接過,垂眸認真看著那枚戒指。 其余人便在看著謝容宣。 “那不是那位謝家大少爺嗎?”阿哲終于也自驚訝中回過神來,小聲問道。 聞音點頭不語,依舊望著人群之中的那道身影。 不知何處的火光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在燈火輝煌的山莊內算不得什么大的動靜,但卻沒能夠逃出聞音的注意。聞音瞬時凜神往那處看去,夜風之中細微的尖嘯聲隨之而至。 “師姐,那位謝公子……”阿哲還認真欣賞著這一場宴會,儼然已經忘了他們這一趟來的目的,待見得聞音驟然嚴肅下來的神情,才終于怔住,隨即緊張道:“發生什么事了?” 聞音緊蹙著眉頭,沒有立即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