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這老臣正是翰林學士、承旨兼侍讀、同樞密院曾布,眼下官家面前的近臣,他算是最有話語權的一位。其兄曾鞏在學術造詣上名聲更盛,這位弟弟亦有大才,尤善鉆營,老滑如狐。 曾家是撫州南豐的大家族,韓嘉彥在江西龍虎山時都曾聽聞他們的名頭南豐七曾。 這位曾布曾子宣支持新法,但曾反對新法之中的市易法,被王安石、呂惠卿視作新黨叛徒而被遠放,后王安石罷相他才回到中樞,元祐初又因得罪舊黨司馬光再被外放,直到如今才回到中樞。 朝中皆知此人雖明面上支持新法,實則兩頭不站,乃是獨臣。如今他扶搖直上,平步青云,朝中難免有嫉賢妒能之輩貶其為溜須拍馬、只會以甜言蜜語蠱惑官家以得寵的佞臣。韓嘉彥卻覺得曾子宣確實胸中有溝壑,只是亦不能排除他亦有野心。 令長兄近來可好?曾布問了一句韓忠彥。 家兄一切安好。韓嘉彥道。 呵呵呵,帶我問他一聲好。曾布點了點頭,隨即笑呵呵地離去。 曾布這話問得頗有幾分嘲諷意味,因為韓忠彥也因其舊黨身份被貶官了,而他如今占了韓忠彥曾執掌的樞密院。 一個月前,由于朝中對已故太皇太后多有攻訐,韓忠彥上疏勸諫官家:昔仁宗始政,當時亦多譏斥章獻時事,仁宗惡其持情近薄,下詔戒飭。陛下能法仁祖用心,則善矣。 由此因言獲罪,以觀文殿學士知真定府,未到任又追貶知定州。 曾布之后,章惇緩緩走了出來,紫袍長髯,威儀赫赫。他一眼瞧見韓嘉彥,凝眸望了她一會兒,并未動作。 韓嘉彥主動上前行禮:見過章相。 六郎許久不見了,上一面,還在龍虎山上時,那會兒你還是個孩子,如今已為人父了。章惇似是話里有話。 @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是,十多年了。韓嘉彥面色未改,溫和笑道。 章惇未再多言,只是意義不明地一笑,轉身離去。 韓嘉彥望著他桀驁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因為章素兒之事,章惇顯然與她也結仇了。只不過,他對韓嘉彥的感受終究是復雜的,若說是恨倒也談不上,他反倒透出幾分欣賞。 這并非是韓嘉彥的感受,而是官家的判斷,官家曾在章惇面前提起過韓嘉彥,一向桀驁記仇的章子厚未吝贊詞。 看來,對于女兒章素兒之事,因為韓嘉彥的圓滑處理,不曾駁了他的顏面,這個結果他能夠接受。 他心知自己這個女兒難為賢妻,打小經歷太過特殊,張天師也專門寫信給他,勸他莫要強留此女。事到如今,章惇已然接受現實了。如若女兒自此能開心快樂,也未嘗不可。 但他終究不會再讓章素兒入家門,他與這個女兒,算是塵緣已絕。 送走了這群宰執,韓嘉彥舒了口氣,聽苻楊宣她覲見,她整理發冠衣袍,又習慣性地捻了捻唇上的胡須,趨步而入。 她這胡須的模樣還是趙櫻泓裁剪的,反復試了很多種樣式,最終覺著如柳葉般細細的兩撇最適合韓嘉彥,看上去多了幾分出塵仙氣,就此韓嘉彥的胡須式樣便定下了。她每日都得粘著,怕掉了,總要不自覺地去按一按、捻一捻,一年多來形成了習慣。 姐夫,來了啊,有要事當與你商議。官家正在案頭忙著看奏疏,見韓嘉彥進來行禮,立刻起身,繞過書案來迎她。 可是宮中供冰有缺?韓嘉彥問。 哈哈哈官家大笑起來,姐夫,你還真當朕是找你來問冰塊的事的?來,你隨朕來。 說著,領韓嘉彥往垂拱殿后行去,至偏殿,他命內侍拉開面前的布簾,露出了藏在其后的一張碩大的輿圖。這輿圖正是當前西夏前線最詳盡的戰略布防圖。 韓嘉彥心中一凜,已然明白官家叫她來做甚么了。隨即她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先帝神宗和母親楊璇,一時心下戚戚然。 官家卻用手中的扇子柄指了指輿圖上的西夏國都興慶府位置,道:朕想問的是當下西賊內部的情勢,姐夫怎么看? 韓嘉彥思索了片刻,道:夏近期恐將生變,如若官家能在最短的時間籌措糧餉,整軍備戰,當可一雪前恥。 官家眸光發亮,道:細細說來。 第二百零三章 近些年來,西夏國內并不太平。夏惠宗李秉常常年被其母大梁后控制,孱弱無能。大梁后去世后,又被自己的妻子小梁后及其兄把持朝政。他親政之后第二年,就被這兄妹倆活活氣死。 如今在位的是小梁后與惠宗的兒子乾順,年僅十一歲。主少國疑,朝政始終把持在梁氏兄妹手中。 這兄妹倆聯合吐蕃屢屢進犯大宋邊境,使邊境難以安定。而在前年,小梁后曾親自帶兵出征,不授予梁乙逋統兵權,梁乙逋因此心懷疑慮與不滿。之后小梁后被環慶路經略安撫使章楶打得大敗而歸,西夏朝野對這位擅權太后愈發不滿,這更加劇了梁乙逋的野心。 根據大宋在夏都興慶府的諜探回報,近期,梁乙逋的活動有些異常,可能正在陰謀篡權。 這是個難得的時機,官家應當做好主動出擊的準備。一旦西夏內部生變,便是我們雷霆出擊的時刻。韓嘉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