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離開了皇城司。 將過東華門時,她突然想起梁從政要找自己。于是又踅步回來,往內廷方向而去。在往內廷而去的宣佑門前駐足,她并未以令牌強入,只是向守門的內侍揖手見禮,和和氣氣地笑道: 煩請中官通告東供奉梁中官,就說韓嘉彥求見。 韓都尉稍后,奴婢這就去稟報。守門內侍見慣了趾高氣昂,用鼻孔看他的皇親國戚,韓嘉彥這謙恭的態度讓他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返身進入內廷。 韓嘉彥在宣佑門旁的值班廂房坐下稍候,有內侍給她奉茶,她不急不緩地飲茶。等了有一會兒,才見梁從政急匆匆自內廷而出,手中還拿著一卷畫軸模樣的物什。 他一進來,便對韓嘉彥納頭就拜: 恩公!您可算回來了。 唉,怎的又行此大禮,快起來。韓嘉彥扶他起來,注意力已經全然轉移到了畫軸之上。 梁從政借機與她拉近距離,壓低聲音飛快道: 恩公,時間緊迫,人多眼雜,我長話短說。這畫軸是張老祖去世前給我的,托我轉交給您。 這里面是甚么?韓嘉彥其實是變相在問梁從政是否看過內里的內容。 一幅南唐畫仿作《韓熙載夜宴圖》。梁從政并未遮掩自己看過此畫的事實,老實回答道。 韓嘉彥吃了一驚,確認道:這畫可是從內廷府庫中來的? 確然是。梁從政給了很肯定的答復,并補充道,老祖讓我轉告您,您要知道的事情,都在這其中了,就看您自己能不能悟出來。老祖找到這幅畫耗時九年,修補這幅殘畫,耗時兩年,這幅畫凝結了他十一年的心血。 這段話中暗含諸多信息,韓嘉彥瞬間一一提煉了出來。 首先是兩年這個時間段?!俄n熙載夜宴圖》仿作自被蘇東坡從杭州上貢至汴京宮廷府庫,確然已有兩年的時光,時間對上了。張茂則應該就是在兩年前自內廷府庫之內得到了這幅畫。 其次是十一年這個時間段,往前追溯,十一年前正是元豐四年時。元豐三年時《韓熙載夜宴圖》仿作被李玄攜帶著往西夏去,被茶幫老幫主和平淵道人截留,后其主體部分被茶幫收藏。張茂則大概是并不知曉此事,原來他從元豐四年開始,也在尋找這幅畫。 為何呢?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還是得到了別人的命令? 最后是張茂則說他對這畫做了修補?!俄n熙載夜宴圖》確然是殘缺的,他為何要做修補?難道是要向我傳遞甚么訊息? 最令她在意的則是看自己能不能悟出來這句話,悟出甚么來? 韓嘉彥思忖著,但確然此地不宜久留,她也不曾展開畫作確認,便向梁從政一揖手,道一聲: 你阿姊一切安好,即將與翟青成婚了,咱們改日再聚。@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好,多謝恩公。梁從政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這小子,自從韓嘉彥認識他,還是第一次瞧見他笑,從前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子,如今也長開了,個頭長高了,也有些中貴人的氣度了,挺好。 她本十分沉重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些許,抿唇一笑,清風一般倏然出了宣佑門,離宮而去。 白礬樓,一層散客區,靠近中庭的一張方桌邊,浮云子悠然坐著,飲下杯中茶,又給自己續了一杯。不遠處,龔守學整理著腰帶走了回來,面有菜色。 道長我都跑了第四趟茅廁了,我說句難聽的,咱們終日里在這坐著,灌下這許多茶水,可是啥也撈不著呀。 守株待兔也是必要的,咱們眼下尋不著突破口,就只能耗著,撞大運。浮云子絲毫不著急,又剝了一顆蠶豆丟嘴里嚼著。 唉龔守學嘆息,他還在為李玄的逃脫而感到懊惱,只覺得如今的自己像是在做無用功。 浮云子見狀,又給他空了的茶杯添滿了茶。龔守學下意識舉起了茶杯要飲,想起自己跑了這么多趟茅房,又不由得放下茶杯。 莫要這般焦躁,耐心的獵人才能抓住獵物。飲茶。浮云子笑著催促道。 龔守學以茶作酒,悶悶仰頭飲下,茶水還沒咽下去,浮云子忽而一抬手,敲了一下桌子,隨即敲桌的手指往龔守學右后側的方向一指,面上神色卻未變。 龔守學很有經驗地沒有回頭,只是盯著浮云子的手指瞧,待浮云子的手指指向轉到了他的右側前方,龔守學才將目光投向他所指的人。 那是一個小個子男人,面龐白凈,身材實在太過文弱,以至于瞧著總有些別扭。他穿了一身綢緞衣袍,腰間掛著玉,衣著倒是顯得光鮮亮麗。 此人進來后目不斜視,直接奔二樓樓梯行去,看上去熟門熟路。但除此之外,龔守學看不出其他的特殊之處,此人似乎就是個白礬樓的熟客,此類熟客在汴京城里數不勝數。 那人怎么了?龔守學小聲問。 浮云子笑答:肩臂狹窄,盆胯卻寬,喉無凸結,足小而狹。那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哦?龔守學眼睛一亮,他乍一下還真沒看出來。不過大宋也有不少的男裝女子,汴京城近些年出現了越來越多奇裝異服的人,已然不奇怪,女扮男裝也不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