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馮謙引著韓嘉彥一路穿過三重公房,最終抵達了最南端的樞密院公房門口。此時的韓嘉彥,已經猜到了是甚么人要見自己了。 樞密院掌管一國軍務,皇城司雖然只對皇帝負責,但樞密院仍舊是上級部門,也得給幾分薄面。何況如今皇權旁落,太皇太后倚重幾位宰執重臣處理國事,皇城司眼下的處境也有些尷尬,對于樞密院下來的命令不敢怠慢。 而如今掌管樞密院的,自然就是韓嘉彥的長兄韓忠彥。 唉躲是躲不了的,終究還是要面對。自回京,韓嘉彥一直就不曾去見韓忠彥,至于為何,一是不忿,二是不敢。而在相州發生的事,韓忠彥多半都已知曉了,他也明白韓嘉彥到底在查甚么。 不得不說,韓忠彥可是真沉得住氣,韓嘉彥回京也有大半月了,他一直不曾主動找韓嘉彥見面。 馮謙請韓嘉彥入內,他自己則候在了外面。韓嘉彥稱謝,入內,過前堂,穿過兩側一溜的公房,最后來到了最內間屬于樞密院最高長官的公房。 韓忠彥的公房門是開著的,一身紫袍公服的他彼時正伏案看公文,不遠處的帽架上端端正正放著他的展翅烏紗官帽。他瞇著眸子,似是已有些看不清公文之上的文字了。 韓嘉彥抬手在門旁敲了三下,韓忠彥抬眸看向門口,見到她的那一瞬眸光微凝。隨后道了句: 進來罷,關好門。 韓嘉彥依言行事,入內后垂首安然站立,等候韓忠彥發話。 回來這么久,也不知道往家里捎封書信?韓忠彥一面繼續批公文,一面開口道。 您知道我回來就行,我無需對家中任何人匯報。韓嘉彥淡淡道。 韓忠彥笑了笑,無視了她此話中暗含的怒意,只是道:在外這么久,過得還好罷,可有生??? 長兄,有甚么事就直說了罷,莫要再拐彎抹角。韓嘉彥受不了他這假惺惺的關懷。 唉韓忠彥嘆了口氣,擱筆起身,在窗口站定,負手望著牖窗外都堂院南側的花苑景象,道: 相州發生的事,我確然都已知曉。你既然已經查到了這一步,便也沒有甚么好隱瞞的了。我此番叫你來,并不是我想對你說甚么,而是你想知道甚么事,你現在就可以問我了。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韓嘉彥十分詫異,詫異于他竟然會如此坦誠。她不禁懷疑起韓忠彥這葫蘆里到底賣得什么藥。 您肯說?那為何此前十多年始終隱瞞,瞞得密不透風。韓嘉彥很是不客氣地質問道。 韓忠彥卻語出驚人:你要我直說,那我便直說。你在相州之事,太皇太后也已知曉,這是她的意思。當年楊璇之事,我們所知道的部分全部對你解密。 韓嘉彥睜大了眼睛。韓忠彥隨即補充道: 但我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部分,這就需要你來查清了。這也是為何太皇太后應允你進入皇城司任職的最大緣故。她老人家說時日已然無多,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查明真相,杜絕隱患繼續蔓延。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弄清楚楊璇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韓嘉彥撩開袍擺,在韓忠彥公房的圈椅里坐下,沉吟了片刻,道:@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我也不一一去問了,長兄就從頭說起罷,在此過程中,我若有疑問,自會詢問。 好。韓忠彥提起一旁碳爐之上的鐵壺,為茶壺注水,隨后沏了兩杯茶,其中一杯放在了韓嘉彥跟前。他自己亦落座,整理思緒,開始講述。 嘉祐八年,仁宗大行,父親他老人家被任命為山陵使,前往鞏縣,負責修筑仁宗皇帝的永昭陵。大宋祖制,天子七月而葬,生前不修陵,死后只用七個月工期修完陵墓。父親此去,也就七個月而已,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這把年紀,在工期緊張,每日繁忙的情況之下,竟然還會與一個民間女子生情,將她納作外室。 這便是我對你娘親的第一印象,我認為她是一個攀附權貴的狐媚女子,而父親他老人家定是糊涂了,不守晚節??晌疑頌槿俗?,沒有資格立場說父親的不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你娘親的存在都讓我如鯁在喉。 我很早就知道你娘親的存在,父親修陵歸來后就告與我知曉了。我也曾遠遠地看過你們居住的西榆林巷小院,見過當時剛能站穩的你,被你娘親帶著在門前練習走路。 @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我無數次說服自己,不論如何你都是我六弟,我們血脈相連。不論你娘親到底是怎么攀附上父親的,都不重要了,她既然已為韓家開枝散葉,也算是我們家中的一員。 見韓嘉彥面露不悅神色,韓忠彥轉過話頭道: 不提這些。我第一次知曉你娘親的家世背景,是在父親病榻前。他已到了彌留之際,囑托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們母子,將你們接入府中。 他告訴我,你娘親是楊文廣唯一的女兒,因著楊文廣四處征戰,居無定所,妻子又早逝,家中兒女無人看顧。無奈之下,楊文廣將兒子們帶在身邊,隨軍鍛煉,而將唯一的女兒送到了與楊文廣關系甚篤的曹家撫養,陪伴在后來的曹皇后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