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再來一盤! 她就不信了,她在宮中和許多人下過棋,包括曾教導過官家的老師大儒劉摯。 劉摯說她棋力不弱,加以練習,必能更為精進。而趙櫻泓這么多年來一直在有意地鍛煉棋力,不曾懈怠過。而她經常對弈的人便是官家,她與官家棋力基本相當,但她還是略勝一籌,她以為自己是很擅長此道的。 難道劉摯是在恭維自己?還是說官家其實是個臭棋簍子?她開始懷疑自己。 不行,這回不能再犯錯了,要更敏銳些,早些察覺動向。要更果決地下判斷,不能游移不定。她總結教訓。 @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這回她確實鏖戰了更長的時間,每一步的考慮時間更長,要做的綜合判斷更多。然而眼前的人,卻一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帶著一絲微醺的醉意,飲茶、聽雨、下棋,閑適而享受。 趙櫻泓開始生悶氣,因為這一盤她還是落了下風,她必須得承認自己與韓嘉彥的棋力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但這也沒辦法,她到底與韓嘉彥差了八歲,年齡和閱歷必然帶來見識的差距,自然而然也會影響到棋力。 這人腦袋瓜可真靈光,怪不得能寫出那樣的文章,他其實是才是官家和趙櫻泓心目中的新科狀元。 我不下了她氣不順,投子認輸后,端起手邊茶盞,一口氣灌了大半盞茶下去。 長公主棋力其實不差,只需再打開些思路,不用這么拘泥于棋譜,棋力必然更上一層樓。韓嘉彥笑著收拾棋子道。 她說這話不只是在說下棋,話里還有一層說的是揭秘自己身份的事。她希望趙櫻泓能多想想,但又不希望她太快想明白,內心萬分糾結。 趙櫻泓未接話,畫舫船艙之中安靜了下來。趙櫻泓望向舷窗外,不知何時天已徹底黑了,夜幕降臨,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點打在畫舫船篷之上,發出砰砰的聲響,靜謐悠然。 湖面黑暗,但可見遠處另外一艘更大的畫舫正在緩慢向他們的方向靠近,船上燈火通明,船身奢華無比,那應當是向太后等人所乘坐的船。 不知不覺已到了晚食時分,向太后邀請小畫舫之上的趙櫻泓與韓嘉彥赴晚宴。于是大畫舫與小畫舫之間搭起寬闊的扣板,仆從們打著傘,小心攙扶著主人走上扣板,來到了大畫舫之上。 趙櫻泓與韓嘉彥進入大畫舫的船艙,與船艙中的人見禮。這里儼然一幅宴廳模樣,向太后還帶了宮中的一小隊樂班來彈唱助興。 宴廳中,向太后端坐主座,十一皇子趙佶與未來皇后孟攸棠陪坐下首。趙佶一眼看到韓嘉彥走進來,登時渾身一顫,本來歡笑著的面龐繃緊,笑容消失。 天知道他這些日子在資善堂被韓嘉彥折磨成了甚么樣,這人真是個魔鬼先生。偏生的還總是和和氣氣的模樣,自己挑不出他半點錯處,真是有苦無處訴。 這最近幾日他請了病假,自己好不容易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哪成想來金明池踏青又遇上了他。 孽緣! 這不,這會兒韓嘉彥又沖他笑瞇瞇起來,趙佶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心想這人又在打什么壞主意,要離這滿腹黑腸的人遠點,一會兒不論他說甚么,不接茬就對了。 不過畫舫之中還有一位老者,看著面生,韓嘉彥是不識得的。但趙櫻泓見到他,頓時面龐就拉了下來,實在連禮節性的笑容都欠奉。 見過王都尉。她冷冷道。 曹國長公主有禮。這老者須發花白,但面龐仍殘留著年輕時的俊逸風流,一身華貴的綾羅綢緞,起身揖手行禮。 韓嘉彥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王詵王晉卿。都尉指的是駙馬都尉,此人和自己一樣也是駙馬。而他的妻子則是英宗的公主、神宗一母同胞的親meimei蜀國長公主。不過公主在三十歲時就已然仙逝,可以說是被這個王詵給活活氣死的。 趙家的兒女都不長壽,蜀國長公主性不好妒,但身子也不好。這王詵生性風流,就像拿住了蜀國長公主的軟處一般,一個妾接著一個妾地納進門來,足足納了八個妾。這些妾室時常欺壓到蜀國長公主頭上,公主卻始終隱瞞不外露。 直到公主過世后,乳母告發,神宗命徹底追查,杖打八妾并把她們婚配兵卒。公主下葬后,王詵被貶謫均州。一直到神宗駕崩,當今官家即位后的元祐元年才被召回汴京。 公主唯一的兒子王彥弼也在三歲就夭折了,她的一生是如此悲切,又仿佛映照著大宋所有公主的命運。 對趙櫻泓來說,蜀國長公主是她的親姑姑,這王詵是她的姑父。但她非常厭惡此人,哪怕王詵乃是當世最有名的書畫大家,風流才子,哪怕他與蘇大學士等高士齊名,時常唱和往來,也不能博得趙櫻泓一絲半點的好感。 此人害死了她的親姑姑,盡管那時她還年幼,但她還記得父親神宗聽聞蜀國長公主卒逝后,連飯都不吃趕往公主府,在府門口失聲慟哭的模樣。 而向太后、十一皇子怎么還能和此人坐在畫舫之中宴飲歡笑的?趙櫻泓真是難以忍受。 但她必須忍,在向太后面前她不能有絲毫的把柄落下。 韓嘉彥望了一眼努力隱忍的趙櫻泓的側臉,又皺眉望向眼前這須發花白,滿身錦繡的老者,藏在袖中的拳頭緩緩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