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于是緩緩起身,揭開床帳,著履下榻。 夜間的寢室著實有些黑,趙櫻泓剛剛入住,對自己寢室的環境也不是非常熟稔。好在她雙眼早已適應黑暗,加之外廊垂掛著的燈籠光芒透過窗紗映入,也給寢室內提供了一些光亮,使得她能夠小心翼翼地緩步繞開屏風,走到韓嘉彥床榻邊查看。 她看到韓嘉彥散了發,側臥在榻上,面向屏風,呼吸悠長,應當確然是睡著了。且他蓋著的錦被都被掀開了,手腳探出,顯出十分怕熱的模樣來。 他的面龐隱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睡相似乎不錯,不打鼾亦不磨牙,呼吸沉穩而深。 趙櫻泓不記得自己曾在哪本書上看過,說是習武之人長年累月的鍛煉,使得他們的姿態會顯出十分出眾的模樣來,所謂站如松、坐如鐘、臥如弓、行如風。@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趙櫻泓覺得,韓嘉彥似乎都對得上,他的儀態確實十分好,身板乍一瞧雖然瘦,但卻并不弱。聽聞他早些年曾在龍虎山上修行過,可能確然習練過功夫? 不論如何,既然他已入睡,趙櫻泓也放心了。她轉身繞開屏風,又輕手輕腳走回自己的床榻睡下,此后迷蒙許久,終究入睡。 翌日晨間,韓嘉彥是驚醒過來的,一瞬她甚至無法判斷自己身處何處,直至昨夜的記憶浮現,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長公主的寢室之內毫無防備地呼呼大睡了一覺。 也許她是真的疲累至極,也許是長公主寢室之內的香薰起了安神助眠的效果,不論原因如何,這都嚇得她不輕。她坐在床上驚魂未定地查看自己的衣襟,確認昨夜沒有人趁著她熟睡時解開她衣服查看。 她隨即轉念一想,這寢室之內就她和長公主二人。長公主并不喜歡她,何至于這般做,應當是她多心了。只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在長公主寢室之中她必須要保證自己的身份保密。往后夜里她必須要隨時保持警惕,不能再像昨夜那般熟睡了。 昨夜入睡前熱出了一身汗,今早起來后又嚇出了一身冷汗,韓嘉彥覺得自己的疲乏之狀并未完全消失,于是盤膝在床榻之上,短暫地吐納了片刻。接著起身,悄然出了寢室。 她望了一眼漏刻,這才剛到卯初時分,是她起得太早了。不過下人們比她起得還早,媛兮正好從她自己的房內出來,她已然洗漱完并穿戴齊整。一出門,就見韓嘉彥正站在廊下望著天井發愣,她連忙上前來見禮,聲音壓得很低: 奴婢見過駙馬,駙馬晨安。 媛兮,你起得可真早。韓嘉彥和緩輕聲回道。 這是奴婢應當的,在宮中時奴婢起得更早,出了宮反倒憊懶了些,能多睡會兒。駙馬您起這么早,可真是勤奮。媛兮道。@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韓嘉彥笑笑,也未多做解釋。她往日里一般都在卯正時分起身,今日提早了半個時辰。早起后她要晨練,奈何在公主的院子里不大方便,只得作罷。 長公主一般何時起身?她隨口詢問道。 一般要到辰時中,長公主好夜里讀書,常常至深夜不眠,故而早間亦起不早。媛兮解釋道。 韓嘉彥點了點頭,媛兮則躬身叉手道: 奴婢這就去為您準備梳洗更衣。 就在外頭更衣罷,莫要吵到了公主。韓嘉彥再次壓低聲音叮囑了一句。 媛兮眸光微閃地望了她一眼,隨即揚起笑容,頗有些輕快地道:喏。 不多時,媛兮領著一班宮女來了,她們端水的端水,提壺的提壺,搬墩子的搬墩子。還有拿梳子、捧衣袍靴子的。韓嘉彥在她們的簇擁之下,用刷牙子粘了牙粉清潔牙齒,鹽水漱口,隨即熱水潔面,敷以乳膏。 有一侍女還細心地取了刮刀,以備駙馬刮胡須用,不過見韓嘉彥面龐白凈,幾乎看不見須茬,便作罷了。 韓嘉彥心中十分無奈。扮男子最大的障礙就在于胡須,她其實懂得偽裝胡須之道,只是如今她還年輕,內心多少有些女兒心思作祟,不想天天給自己粘假胡須,覺得這樣很丑。但若往后上了年歲,可不能一直這般不蓄須,否則勢必引人懷疑。 她坐于墩子上,兩名宮女利落地為她盤發束髻。 接著韓嘉彥就站在廊下,穿好今日入宮覲見的衣袍。這是一套屬于駙馬都尉的禮服,樣式雖與官袍基本相似,但不論緞面、紋理還是色彩,都不屬于朝臣官服序列。深青色的圓領袍之上壓著云鶴暗紋,官帽亦非平腳,而是上翻的卷腳幞頭式樣。腰間的鞓帶銀片嵌玉,腳上的皂靴是上好的麂皮鞣制染色而成,納有較厚的白底。 待到她打扮一新,在宮女搬來的銅鏡照耀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龐,頓覺有些不認識自己了。她只有此前大婚時穿過官服式樣的大紅喜服,但那日匆忙間她都沒有仔細觀察過自己的外表。如今穿上這一身駙馬禮服,好似真有了幾分朝臣的模樣。 隨即她自嘲一笑,明知入朝無望,想這些作甚么,徒增煩惱罷了。 她并不知曉,服侍她的一眾宮女已然看呆了眼,她們何曾見過這般美姿儀的郎君,一言一笑溫謙和煦,舉手投足風度翩然。 隨即眾宮女內心又有些唏噓,奈何此等美郎君卻不被長公主所喜,真是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