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也不知他與章素兒的婚事,是不是該告吹了。 風聲漸緊,她這幾日頗為低調,既不曾回西榆林巷的小院,亦不曾去找她師兄浮云子,更不曾去見章素兒。她只老老實實待在練蕉院中,埋頭溫習功課,練筆習字,準備科考。 她歸家已有五日,家中人都不曾來看過她。只有院中的婢女雁秋日日勤快灑掃,照顧她的起居。韓嘉彥的貼身衣物都是自己清洗,沐浴、就寢,皆不需要人服侍,她更不讓雁秋進入她的寢室,都是她獨自收拾。 她只給雁秋一些錢,讓她幫忙在外采買些菜rou米糧,回來后用院中小灶做給她吃,解決每日的吃飯問題。 韓嘉彥觀察了雁秋五日,暫且沒看出她有甚么異樣,至少她確定雁秋不曾去找過家里的其他人。她似乎也隨了主人,進了這個小院子便與外界隔絕,互不往來。 今日北風漸止,雖然天地間仍舊寒冷蕭瑟,但好歹陰云散去,出了日頭。 韓嘉彥搬了一把交椅到院子里,一面曬太陽,一面溫書。她讀的這卷書并非經史子集,而是她在大名府時買的歷年試題匯編。這書出自一位府學教授之手,刊印上千冊,在大名府一時洛陽紙貴。 然而韓嘉彥買這書可并非真將這書當成了甚么登科秘籍,而是看個樂子,增長見識。她時而能看出有趣之處來,發出會心的笑聲,惹得一旁忙碌干活的雁秋頻頻側目,還以為她在看甚么逗樂的閑書。 正當此時,外頭傳來了韓府內知(即管家)劉昂的聲音:打攪六郎則個,郎主喚您去東院一會。 韓嘉彥望了眼日頭,這會子約莫剛到巳時,尚未到午時。她長兄韓忠彥不在官衙,怎會回府了?不過算算日子,也該見一面了,否則她這位長兄也忒能沉住氣了。 她站起身來,將手中書一卷,背在身后,長身鶴立,遠遠問道: 長兄今日怎這般早歸府,往日里掌燈時分都不一定能回。 回六郎,今日散朝早,亦無太多公事需要處理,郎主前幾日一直很忙碌,將手頭事務處理完,這才騰出空隙專門與您一會。一會子可能還需出門,六郎您先做好準備。內知劉昂淡然又清楚地回答道。 韓嘉彥眉頭微蹙,片刻后應了聲: 知道了,你且等一會,我換身衣服便來。 一盞茶后,換好衣服的韓嘉彥隨著內知劉昂往東院行去,那里是郎主韓忠彥及其家眷所住。韓嘉彥換了一身青布交領袍、外罩烏黑裘氅保暖。因著時間匆忙,她未戴幞頭,以碧玉小冠束發。 韓忠彥正在東院的西廂暖閣內,彼時剛換下公服,穿上燕居的寬敞袍子,只以木簪束發,正潔面凈手準備用朝食。因著他時常天不亮就要早起上朝,家中一般不為他準備朝食。今日情況特殊,他未在官衙用,回家后其實早已過了時辰,但腹內空空,便需吃些墊底。 韓嘉彥入屋時,長兄韓忠彥正站立仰首,用梳子整理他的長髯。他身材高大,有一副美須髯。已過知天命之年,他鬢角已然斑白,眉目卻依舊俊朗,并不很顯老態。 嘉彥,問長兄安好。韓嘉彥立于門口,拱手揖禮,有婢子為她褪去外氅。 來了,坐,陪為兄用些。他抬眸打量了一眼韓嘉彥,淡淡指了指花格柵另一側餐廳內的梨木虢石臺面圓桌,其上正用暖爐溫著一小鍋黃米粥,并一碟煎角子,一碟熱時蔬,簡單精致。 長兄,我已用過朝食,不餓。 用些,一會子出門,怕是要誤了午食。韓忠彥將梳子遞給身旁服侍的仆從,轉身走來,語氣仍舊淡淡的,但透著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是。韓嘉彥從不違逆他的意思,至少在表面上。 二人落座餐桌邊,靜默用餐,食不言、寢不語。韓嘉彥只喝了一碗粥,用了點時蔬。煎角子一筷未動。韓忠彥為她夾了一筷,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吃了。 用罷餐食,韓忠彥以茶水清口,用巾帕拭唇,然后走近內屋去更衣。韓嘉彥在外間候他,就聽他緩緩提道: 師茂功課溫習得如何了? 尚可。韓嘉彥的回答惜字如金。 呵呵聽到韓嘉彥的回答,韓忠彥淡笑起來,七年未回,師茂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韓嘉彥沒有回應。 此次應試,可有高中把握?韓忠彥再問。 有。韓嘉彥并不諱言,她此番回來就是為了應試得中,給其兄施加壓力。 好!更衣完畢的韓忠彥從里屋步出,面露欣慰神色,天圣五年,父親于弱冠之年高中榜眼,驚才絕艷。在你身上,依稀能看到昔年父親的風采。 韓嘉彥卻謙卑地垂下眉眼,道:父親神風,已再難見。 韓忠彥頓了頓,眸中神光微斂。半晌才緩緩道:我受父親蔭庇,以將作監簿入仕,后才補舉為進士,其實內心頗有些遺憾。七年前,我本想送你入太學,奈何你不告而別。不過都過去了,只要你有才學,不論走哪一條路,都能大放異彩。 大放異彩為韓氏家族門第添彩嗎?韓嘉彥心中冷笑,面上神色愈發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