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陸錫山扯著她手臂的力道有所減輕。 宋傾城的眼周微微泛紅:“那次你送我回云溪路,郁庭川讓你在家里吃飯,我就猜到他肯定會出手幫陸家,你和堂姐嬸嬸她們不一樣,就算是為我,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觀,就像這次你肇事逃逸?!?/br> 宋傾城又說:“昨天得知你是我的父親,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陸錫山沒有作聲。 “我沒有一丁點的開心,只有煩躁?!彼蝺A城說出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我爸爸有自己的家庭,我的存在算什么?這么多年,他把我接到家里,是因為愧疚想要照顧我,卻沒有真的想認回我,即便他告訴我真相,我也不過是個私生女,名不正言不順。我這個爸爸,曾經一度想賣掉我填補公司的資金漏洞?!?/br> “半夜里我睡不著,甚至在想,出車禍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把自己也撞死?” 陸錫山聞言,喉結滾動,竟說不上話來。 “你死了,我就可以又無牽無掛?!彼蝺A城說:“嬸嬸再告訴我你是我父親,我頂多去你的墳頭哭幾聲,然后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就是這樣自私的人,還是您覺得,經歷過那么多事,我仍然不配擁有幸福?和郁庭川在一起,只是為了不斷從他那里索取好處,讓他為我和我家里人惹的麻煩善后,直到他有一天被折騰得徹底厭棄我?!?/br> “沈摯不要我,我身邊還有外婆,現在連外婆也走了,我只有郁庭川,除了他我不知道還能去依靠誰相信誰。我選擇不了自己的出身,不想自怨自艾,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他安安穩穩到老,是不是在您看來,這樣都是奢求?” 陸錫山的眼眶通紅,慢慢放開她的臂膀,雙手掩面哭起來。 …… 郁庭川正在開會的時候,會議室門被輕輕叩響,幻燈片前的設計部主管沒再說下去,眾人紛紛轉過頭去,待門被稍稍推開,郁庭川正對著門口而坐,抬起頭,看到來人竟是許東。 年尾最后幾天,各種會議接踵而來。 許東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但也沒當眾說出來,只看著郁庭川道:“郁總,張律師來了,在辦公室里等你?!?/br> 今天召開的,是年后要啟動的項目營銷研討會議。 郁庭川放下簽字筆,讓會議繼續,自己則暫時離開會議室。 推開辦公室的門,郁庭川就看見張明德坐在沙發上。 張明德的領帶扯開著,過來的有些急,剛喝下一口茶水,發現郁庭川進來,立刻站起來:“電話沒打通,我就猜到您在開會,所以專程過來一趟,早上去派出所認罪的那人剛剛打電話給我,他在審訊里還沒把椅子坐熱,另一個警員進來說陸錫山在余饒那邊投案自首了?!?/br> 郁庭川剛剛落座,聽了抬眼看向張明德,顯然也不清楚這茬。 “按照本來的計劃,昨晚找的人會擔下所有事,事故現場附近的探頭也沒拍到是誰開的車,警、方能查到陸錫山頭上,也是因為那輛車的車牌號?!睆埫鞯掠X得頭大,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結果先來了一道西風:“現在局里也亂成一團,兩個嫌疑人各執一詞,咱們找的那位也被暫時扣下?!?/br> 郁庭川問:“陸錫山在余饒?” “電話里是這樣說的?!睆埫鞯碌溃骸皼]料到會這樣反轉,不過咱們找的那個人,事先交待過他,既然沒他什么事了,不會在里面胡說八道?!?/br> 待張明德拎著公文包離開,郁庭川沒有馬上回去開會,拿手機撥了宋傾城的號碼。 電話響幾聲,那邊傳來女孩清柔的嗓音:“喂?” “在外面還是家里?”他溫聲問。 宋傾城安靜片刻,據實道:“我現在在余饒?!?/br> 郁庭川并沒急著接話,果然,宋傾城頓了一頓繼續說:“我叔叔就躲在薛敏的家里,我剛剛陪他到派出所投案自首?!?/br> 這會兒,宋傾城正站在辦公樓的大門口。 她說話的時候呵氣如霧,精神上卻是如釋重負:“我本來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沒想到他真的在這里,我已經問過,叔叔他很快會被遣返南城,這個案子是在南城庭審?!?/br> 郁庭川問:“你勸你叔叔的?” “嗯?!彼蝺A城聽著男人熟悉的聲音,胸腔里好像被某種情緒塞滿,感覺很平和:“我告訴他,我現在過得很幸福,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叔叔他表示理解,然后答應跟我來自首?!?/br> 郁庭川倒沒問別的,只說:“等人到了南城,讓張律師跑一趟?!?/br> 話外之意,讓張明德做陸錫山的辯護律師。 這一次,宋傾城沒有再拒絕。 掛斷電話后,宋傾城轉身回樓里。 薛敏正坐在過道上。 這會兒,陸錫山還在審訊室里錄口供。 宋傾城再單獨面對薛敏,好像回到很久之前。 薛敏有所察覺,不用宋傾城問什么,她自己先說了:“那天傍晚碰到你堂姐,我一時氣不過,講了你和沈摯在一起過的事情?!?/br> “……”宋傾城沒在這件事上計較。 對她來說,再提及沈摯這個人,哪怕會有膈應,卻不至于太影響情緒。 傍晚,宋傾城返回南城。 正值春運,高鐵車票售罄,她坐的是長途高速客車。 晚上十點左右,到達南城長途客運中心。 宋傾城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下車后,即便穿著羽絨服,在深夜依舊覺得很冷,走到出口處,乘客各自散開,三三兩兩的沒幾個人。 上車前,她打了電話報過平安。 大概半小時以前,郁庭川也打電話來問過她到哪兒了。 知道他要來接自己,宋傾城不怎么著急,她四下環顧以后,沒有找到那輛眼熟的路虎,沒有打電話去催促,怕影響他開車,只是耐心的等在一邊。 五六分鐘后,一聲鳴笛響起。 宋傾城抬頭看過去。 路旁邊,一輛黑色路虎緩緩停下來。 即便沒看到牌照,宋傾城已然覺得安心,車水馬龍的夜晚,她看著郁庭川推開車門下來,兩個人相距二三十米,隔著燈火闌珊,宋傾城緩緩彎起嘴角,不等郁庭川走過來,她先跑過去。 郁庭川接住她的時候,也把人抱了個滿懷。 男人的嘴邊,是淡淡的笑。 “再不來,我準備打電話的?!彼蝺A城靠著他的肩膀說。 郁庭川溫熱的手摸上她細滑臉頰,感受到涼意:“一沒有人盯著就偷偷跑去余饒,看來以后不能再這樣放養著?!?/br> 宋傾城聽出他的打趣,待上車以后,主動問起陸錫山的事,陸錫山是投案自首,應該不會被重判,郁庭川給她簡單分析后,告訴她,這種刑事案件在律師眼里根本排不上號,怎么處理,張律師心里肯定有數。 ☆、第267章 郁總是不是也來了?(一更) 陸錫山被警方帶回南城那天,正好是大年夜。 趕上春節,案子被挪到年后再審。 宋傾城接到電話,恰巧郁庭川已經休息在家,吃過午飯,郁庭川送她去了趟看守所,同行的還有張律師。 在接待室里,宋傾城見到被警察帶過來的陸錫山。 郁庭川沒有露面,是張律師陪同見的人。 張律師跟陸錫山聊完先出去,把說話的地方交給叔侄倆。 不同于那日在薛敏公寓里的頹廢樣,陸錫山的精神很不錯,剪過頭發,關在這里,也沒有出現情緒不穩的現象。 陽光從窗戶里透進來,帶著冬日獨有的暖意。 待張律師出去,陸錫山看著宋傾城的眼神溫和,講的話也很豁達:“在這里也沒什么不好的,最起碼晚上能睡穩覺,不用再每天想著怎么去應酬那些客戶,我想明白了,公司要是真的撐不下去,那就關了吧,等我出去,應該到了拿養老保險的年紀,到時候再隨便找份工作,也能把日子過下去?!?/br> 宋傾城說:“張律師是南城數一數二的大狀,庭審的事您不用擔心?!?/br> 陸錫山點點頭,陸氏有法務部,他自然聽說過張明德,對方來給他做辯護律師,不用宋傾城拿話暗示,他就猜到是郁庭川出的面。 過去一會兒,陸錫山又說:“你嬸嬸和jiejie昨天去余饒看過我?!?/br> 他在余饒自首,葛家肯定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這次的事,葛文娟的大哥沒有插手。 葛文山做事求穩,不出意外來年就要升遷,現在正是步步謹慎的時候,哪里肯為了妹夫放棄自己的前程,在葛文娟上門求助的時候,他的態度也是公事公辦絕不徇私,這也是葛文娟那日打電話給宋傾城的原因。 提到葛文娟母女倆,宋傾城沒有什么可以說的。 陸錫山沉默,許久才道:“我不知道沈摯和你的關系,要不然,我不會同意他再和你jiejie在一起?!?/br> “事情已經過去,叔叔沒必要再想?!彼蝺A城的目光清明,不見絲毫記恨的陰郁:“就算沒有堂姐也會是其她人,連結了婚都能分道揚鑣,更何況只是談戀愛?!?/br> 陸錫山的視線望著她:“你真是這樣想的?” 宋傾城點頭。 “不管怎么樣,在這件事上是你jiejie做得不對?!标戝a山有所觸動,神色晦澀:“你住在陸家的這些年,是我沒有護好你,明明知道你嬸嬸處處針對你,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只想著家里能太平點,后來劉總的事,是我犯糊涂對不起你?!?/br> “其實,不是不能理解嬸嬸的做法?!彼蝺A城說:“畢竟我是那樣的身份,還生活在她的眼皮底下,嬸嬸又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br> 陸錫山聞言,感到無地自容。 有些事實他不去提,不表示就能徹底掩蓋。 半晌,陸錫山才啞聲開口:“我和你mama的事……” 宋傾城卻道:“叔叔要是不愿說,不用勉強?!?/br> 聽著她還喊自己叔叔,陸錫山心中苦澀,多多少少從宋傾城的話里聽出,她是真的不好奇他和宋莞之間的糾葛,不管是在余饒還是這里,宋傾城都沒有追問過那段往事。 陸錫山沒再講下去,落在宋傾城身上的目光有遲疑:“等爸……叔叔出去,可不可以去郁總那里看你?” 陽光下,陸錫山的兩鬢灰白,眼神里透著渴求。 宋傾城沒說不行,轉了話題叮囑:“叔叔在這里照顧好自己,年后我再來看你?!?/br> 陸錫山應下,然后問:“郁總是不是也來了?” “是,他在外面?!彼蝺A城沒有隱瞞。 陸錫山雙手交疊搭在桌子邊緣,一番猶豫后,開口道:“我有些話想和郁總說?!迸滤蝺A城誤會,他立刻解釋:“和生意無關,也不是讓他為我做什么,就是想和他說說話?!?/br> “好,我讓他進來一趟?!?/br> 宋傾城和張律師去見陸錫山的時候,郁庭川去了趟看守所所長的辦公室,哪怕以前不相熟,因為恒遠在南城商界的地位,加上郁家盤根錯地的人脈,和所長坐下來喝杯茶不是什么難事。 得知郁庭川的身份,所長握著郁庭川的手趕緊把人迎進來。 坐在沙發上,兩個人閑聊幾句。 所長聽郁庭川提及陸錫山,對這人有印象,因為也算南城一個老板,加上今天剛從余饒過來的,是肇事逃逸,后來又自首了,得知陸錫山和郁庭川沾親帶故,他就明白郁庭川為什么來找自己,給面子的點頭承諾,陸錫山關在這里期間,會交待下面的人多照顧一些。 郁庭川沒有在所長辦公室久待,道了謝,站起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