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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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往事 元容這次回中都沒與趙衷一起,倒不是別的,而是趙衷又病了,元容隱隱約約覺得這段日子,趙衷生病的次數比早兩年多了許多,不過曹元晦不說,她也不敢多問,她這次只帶了一隊士兵,其中有一小批是趙衷的親兵,據說是他做皇子的時候先皇后賞給他的,如今撥給她,倒讓元容有些受寵若驚。 如今的皇城和她離開的時候儼然有很大的不同,城門被守衛層層嚴守,她因著趙衷的關系,在第一時間見到了公孫常,元容細細的打量著他,他跟想象的模樣不同,生的溫和,全然沒有公孫訓身上那股不羈與張狂。 “他與幼禮不同,是個講理的,有他照應你,莫怕?!?/br> 趙衷的話似乎還回蕩在耳邊,原來他也知道公孫訓不是個講道理的,元容抿了唇,露出和善的微笑,“聽聞公子已久,不料如今才見得?!?/br> “我喜靜,胞弟好動,因他自幼尚武性子熱烈,是個閑不住的,您自然見他見得較多?!惫珜O常笑言,城門下也不好多談,只驗了身后兵將的身份,便請她入城先回府休息。 中都已經許久未一次進入這么多人馬了,百姓們好奇元容的身份,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馬車碾在石板路上,向著西北方向行去,青灰色的簾幕遮住了方才見到的女子,公孫常默默看著,手中的折扇被他搖著轉了一圈又一圈,身后傳來女子的疑惑,“你不與她一起回去?” “你不也沒去?”公孫常搖開扇子,大片的海棠花鋪滿扇面,開的旺盛,紅的扎眼。 長了副風輕云淡的公子模樣,偏愛濃艷的海棠,樂衣癟癟嘴,嘀咕道,“我不是看你沒動,不敢擅自出現么?!?/br> “我就不去了,府里的事你注意些就好?!闭凵任u,扇面上的海棠似風吹過,栩栩如生。 “站在?!币姽珜O常轉身要走,樂衣連忙拉住他,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別,急切道,“陛下信上可說的清楚,讓咱凡事不要瞞她?!?/br> “的確如此,我也沒得算瞞她?!惫珜O常收起扇子,用扇柄敲敲樂衣的手背,笑的依舊讓人如沐春風,“可信上沒寫立刻不是?等時辰到了,再說也不遲?!?/br> “你這是鉆空子?!睒芬率樟耸?,又嫌棄的蹭蹭手背,“到時候你別怪陛下怪罪你?!?/br>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誰知道?”樂衣剛要回口,又聽公孫常淡淡補充道,“她要是死了,這件事就變成你我之間的秘密,她要是活著,證明我晚上幾天的舉動也無過錯,對么?” 呵呵……詭辯之言,也難怪公孫訓那么火爆的性子,對著他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恨不得夾著尾巴逃跑,“笑面虎?!?/br> “我都聽到了?!?/br> “我故意的?!睒芬锣捅浅雎?,這才捋捋頭發去追元容的馬車,不管怎樣,她都得聽話的留在元容身邊不是。 元容到府邸的時候正值晌午,太陽暖的人昏昏欲睡,車簾剛撩起,就聽見熟悉的嗓音,“小姐,您回來了?!?/br> 接著一張小小的圓臉盤就這么俏生生的出現在了元容眼前,看的元容心下大喜,聲音都帶了顫,“勺兒,我回來了?!?/br> “奴婢就知道您會回來的?!鄙變荷焓謹v元容下馬車,“您走后,奴婢天天都在院子里掰著手指頭算日子,日日夜夜盼著您回來,前幾天,公孫公子一把奴婢接到這,奴婢就知道,肯定是小姐您要回來了?!?/br> “我家勺兒真聰明,讓我看看?!痹菽竽笏哪?,又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尖,“長高了,也胖了?!?/br> “可不,每天都被圈在院子里不讓出門,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屠戶家養豬也不過如此?!鄙變阂娫莶[著眼笑得開心,心里也美滋滋的,一邊扶著元容進院子,一邊道,“以后您可不能一個人走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下次說什么您也要帶上我?!闭f著說著竟然有些感傷,“沒有我伺候,您都瘦了,這rou長奴婢什么有什么用啊?!?/br> “別說了,再說你又要掉金豆子了?!痹菀娚變赫f著說著紅了眼眶,只笑著打斷她,問道,“府里還有他人?” “有兩隊護衛和幾個小丫鬟,其余的就沒了?!鄙變簛淼耐?,那幾個丫鬟比她來的還晚,嘟著嘴道,“那幾個丫頭也不知道手生不生,會不會伺候的不周到,咱們小姐打小寶貴,哪用過這么沒經驗的丫鬟?!?/br> 寶貴,那都是以前了,元容看著繡鞋一步步踏過曲徑小道上的卵石,那么好看的鞋子,那么好看的衣裳,還有勺兒,她被迫跟著顧子期逃難的時候,連想都不敢想。 很好的,真的很好了。 “夫人?!痹莺蜕變哼€未進屋門,就聽身后傳來飛快的腳步聲,小丫鬟裙擺跑的亂晃,看的勺兒眉間微皺,搭眼一瞧就知道是個規矩沒學好的。 “何事?”元容佇足開口,金步搖微顫,更襯得元容眼波動人,小丫鬟被這回首驚艷到,一時有些語塞。 “夫人問話呢?!鄙變寒斎恢雷约倚〗愫每?,可也不是這個看法。 小丫鬟被勺兒這句喚回了神,行禮道,“門外有位姑娘來尋夫人?!?/br> 來尋她?元容和勺兒相視而對,整個中都,該沒多少人知道她才對,勺兒搖搖頭,“今個第一次?!?/br> “她可說姓誰名誰?”元容再度開口。 “她說與夫人是舊識,叫樂衣?!毙⊙诀呦肓讼氪_定道。 “樂衣?”元容有些詫異,眼睛微睜,心里略微一怔,“讓她進來?!?/br> “她不是死了么?”勺兒見人退下,才又望向元容,神色多少帶著絲惶恐。 朝鳳殿的那場大火還歷歷在目,元容蹙眉,指尖習慣性的撫上胸前垂下的秀發,微微轉著圈圈,這些年她經歷的一切,都像個巨大的謎團,把她緊緊包裹在里面,她四處尋找出口,卻怎么也找不到。 只是這次,元容確定了,樂衣是趙衷的人,可他為什么要在她身邊安插人手,那場大火之后樂衣又去了哪里?元容心里一點點的捋著那少到可憐的線索,更讓她不解的是,樂衣隱了這么久,如今為何又出來了,趙衷又為什么把她送回了她身邊。 還有之前的那些事,從她入宮開始到現在,這一件件,一樁樁事情之間,到底有什么聯系。 花廳內,樂衣方踏進去,就看到與勺兒說著什么的元容,偶爾說道開心的地方,只用袖掩唇淺笑,少了些年少的豐腴,多了點弱柳扶風的味道。 元容遠遠就看見了那一抹青綠,可是樂衣不開口,她也就不開口,只當沒看見的與勺兒說笑。 “夫人萬福?!笔煜さ呐曧懫?。 “起罷?!?/br> 勺兒最后才反應過來,看了眼面色不改的元容,又望望低眉行禮的樂衣,眼睛骨碌碌一轉,知道有些話小姐不好開口,她卻是好的,“樂衣jiejie消失了這些日子,究竟去哪了?讓我這個做meimei的好生想念?!?/br> 勺兒這話問得不客氣,樂衣見元容沒反應,知她是故意,心里暗笑,實話實說,“當時大火已起,夫人身邊又圍著一群婢子,奴婢自然是想法子把人都散開,不然您怎么出來?!?/br> “蒲寧她們是你殺的?”元容冷眼看著面前得體有禮的女子,絲毫想象不到她能下手抹去那么多條人命。 “不,奴婢殺只雞都不敢,怎敢殺人?”樂衣搖搖頭,面容不改,“是常公子?!?/br> 公孫常?元容瞳孔微晃,怎么也無法把城門下那個清風明月般的人跟殺人死亡聯系到一起,口上卻笑道,“哦?公孫公子不是言他喜靜么?!?/br> “人死燈滅,就安靜了?!毕啾饶莻€愛背地里算計的笑面虎,樂衣還是覺得暴脾氣的二公子比較可愛。 “我一直以為你是衛皇后的人?!毕雭硪彩?,要公孫常是個軟弱可欺的,依趙衷的性子,又怎會把整個中都交到他手上。 “奴婢是衛后的人,也是您的人?!睒芬掠X得并無不妥。 “忠臣不侍二主?!痹葜讣廨p點著椅側的扶手。 “奴婢對夫人自然是忠心的?!睒芬码p手端在胸前,盈盈拜下,“陛下說讓奴婢對誰忠心,奴婢就對誰忠心?!?/br> “那晚朝鳳殿的那個女鬼也是你了?”元容沒接樂衣的話,也沒讓她起身,只是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那抹素白的影子,黑發飄在眼前,掛在樹上隨風搖擺。 “正是?!睒芬乱娝鋈粏栠@事情,有些微怔。 “李姑姑又是誰?”元容記得,那晚多少宮女被嚇破了膽,還有個年歲大些的駭言是李姑姑的冤魂前來索命,不停地求李饒。 “宮中的老人了?!睒芬掠只謴土艘酝哪?,思索了片刻,又想到趙衷說凡事不要瞞著元容,才道,“陛下曾在朝鳳殿中過毒,事后雖然性命無攸,但總歸是要嚴查的,李姑姑不知怎么那么巧的去小廚房熬過東西,對證時她一口咬死了自己是冤枉的,可人證物證俱在,最后被一尺白綾活活的絞死在了牢房里?!?/br> “她是被冤枉的?!甭犇莻€宮女的意思,也是心知肚明。 “那又如何,證據確鑿?!睒芬赂械接泄珊畾鈴牡孛嫔下齻鱽?,“總要死個人,李姑姑無依無靠,便只能是她了?!?/br> “那衛皇后知道么?”元容再度開口,問的越發的犀利,事情發生在她的宮里,依著衛子和的聰慧不可能不知。 勺兒開始只是聽著,這會聽元容扯到衛皇后身上,心頭一驚,連忙看向樂衣,暗自里輕拉了下元容的衣袖,有些話可以問,有些話可不可問,尤其是關于衛皇后的,那個仙去的女子,是陛下的心頭的朱砂痣窗前的明月光。 樂衣沒吭聲,只雙眼微垂的看著三尺內的地磚,許久,久到元容都要放棄時,才聽她緩緩開口,“那是衛后的寢殿,您說呢?” 他們都知道的,元容覺得不可思議,她走到樂衣面前,然后緩緩蹲下,“這可是弒君!” 趙衷得多愛那個女人,才能任由她挑了個替死鬼。 “正因衛皇后知道,所以陛下才活著?!辈还荛_始衛子和與趙衷有著多少的陰差陽錯,那個女人終是護著他的,可當年的她是那么弱小,陛下又是多么的意氣用事,她在皇權的爭斗下不停地周旋,直到最后在甬城一命換一命。也許是那一刻,陛下才真的看清,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什么都護不住,是那個女人,伸手把他從閻王殿里拽了出來。樂衣抬頭看著元容,“夫人生了這么一張臉,會長命百歲的?!?/br> “是么?!痹莶恢涝摬辉撔?,嘴角扯出個僵硬的弧度,又瞬間收了回去,“下去吧?!?/br> “謝過夫人?!睒芬鹿蛄嗽S久,卻無半點的不適,起身后又對著元容拜了一禮,才邁著小步退下。 “小姐?!鄙變阂姌芬律碛俺隽嘶◤d,兩忙上前一步扶住元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們知道的東西,好像越來越多了,這很危險。 “所以陛下才把樂衣又送回來的么?”元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勺兒想了許久才頓悟,“小姐的意思是樂衣jiejie是用來監視您的?!?/br> “也許是為了護著我也說不定?!睒芬碌某霈F和方才的話,都讓元容心里升起一股濃烈的不安感。 ☆、崖上青松 九月初,元容已經入中都月余,明顯的感覺到了府內侍衛的變動,她信不過樂衣,暗地里讓勺兒偷偷出門打聽過,卻始終得不來什么消息。 “那丫鬟又出去了?”公孫常把玩著折扇,聽著侍衛回報。 “說是出門采購脂粉,屬下派人跟了她一路?!笔绦l抱拳而立,聲音低沉,“不過,消息咱們都封了,丁點的風聲都透不進來?!?/br> 中都已經有數日無人入城,但凡心思細些,都會嗅到其中的貓膩。 “叛軍到中都還有多久?!惫珜O常瞇著眼,心里也在數著日子,西梅河岸已破,一路上再無更好的屯守點,趙涉不久便可直入中都。趙衷那邊的消息早已傳來,讓他棄城退去開安府,皇城一棄,可就是向世人宣告天下易主。 “泰京、宋府、惠城不戰而降,迎叛軍入內,依這速度,不出九月,便可抵達中都?!?/br> “中都的老狐貍們肯定看出了端倪,你派人把他們給我看的嚴嚴實實的,有異動的話殺無赦,反正這些老匹夫多一個少一個與咱們都無關?!?/br> “是?!笔绦l應下。 “等趙涉的軍馬過了易縣,咱們立刻撤離?!惫珜O常盤算著時間,又提筆寫了封信留給樂衣,至于元容,等趙涉入城,該知到的不該知道的,她便都知道了 “小姐?!鄙變憾酥鴥珊袕南銓氶w帶來的胭脂。 元容心思不在胭脂水粉上,揮手屏退身邊伺候的人,才道,“外邊如何,可有什么消息?!?/br> “并無,跟往日一般,只是這胭脂越來越差了?!蹦挠惺裁聪??勺兒覺得自家小姐自從回到中都,就敏感了許多,說著順手打開給元容看,色有點寡薄,味道也不及當初的濃郁,遠不及當初,“香寶閣的老板直言如今出城不易,這已是頂好的了?!?/br> 元容捏起面前的小盒,仔細端詳,眉頭微蹙,里面配了香露,老板顯然用過心,可終究不是鮮物,味道成色差了原來一大截,“制口脂的花草都進不來了么?!?/br> 如今趙衷還遠在回廊,按著當下的局勢,□□是不會回來了,那么她呢?手中的胭脂紅刺的元容眼疼,她被送回中都,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為之?還有公孫常,除去城門的匆匆一別,元容就再也沒見過他,只知道他調派著府內的侍衛,層層替換。還有樂衣,元容暗自里試探過她,依舊如當年在宮中一般,不顯山不露水,太怪了,所有的人都太奇怪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這個并不寒冷的九月,元容深深地感到了外面危機四伏,風雨將至。 九月二十三,趙涉鐵騎踏過易縣,直抵中都。 元容是被外面震天的號角聲驚醒的,此刻的天還未亮,牛角號聲震醒了整座中都。 “小姐?!鄙變褐缓鷣y穿了件衣裳就沖了進來,連房門也未敲,“外面出事了?!?/br> 元容反倒靜了下來,勺兒怕她害怕,只握著元容的手安慰她,她的手冰的嚇人,反襯得元容手溫正常。 樂衣晚一步而來,妝容依然得體,身后跟著的幾個小丫鬟瑟瑟發抖,弱小的人總是本能的感受到危險,連手中的衣袍都端不穩,“天亮了,夫人更衣吧?!?/br> 四目相對,空氣一時有些凝結,又過了些時候,元容才就著勺兒的胳膊起身,展臂而立,鳳眼半彎笑道,“今個可比往常早了些時辰?!?/br> “是?!睒芬聭?,不再多言,挑了件素凈顏色的衣衫給元容換上。 “我向來喜絳紫嫣紅,不愛這煙煙粉粉的,看著太清寡?!痹菘粗~鏡中的自己,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精致的珠纓輕垂而下,更顯窈窕的纖弱之姿。 婢子們相顧一眼,連忙垂下頭沒人吭聲,衣裳是樂衣挑的,縱然她們知道元容的喜好,也不敢當面駁了樂衣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