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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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餐廳里,兩個男人坐在季澤對面。白衣男人起身,替他斟了一壺茶。 偏頭,他對黑衣男人輕聲說:“沒人盯著?” 黑衣男人嗯了一聲,靠著椅背悠閑地磨著指甲:“你放心?!?/br> 白衣男人這才放心:“閻墨她,怎么樣了?” 季澤轉著茶杯口:“如你所料,機體正在慢慢地退化?!?/br> “時間到了,必安?!焙谝履腥算紤械靥岣呱ひ簦骸澳憧蓜e再猶豫了?!?/br> “你閉嘴?!敝x必安瞪了一眼黑衣男人。黑衣男人點點頭,眼珠一翻,扮了個鬼臉不再說話。 “我準備好了?!奔緷砷_口,清冷的嗓音:“隨時都可以?!?/br> “季先生?!敝x必安握住季澤的手:“有勞?!?/br> “咳咳”黑衣男人干咳了兩聲,手插在口袋:“喂,我出去等你?!?/br> 第46章 “那么季先生”謝必安起身, 鞠了一躬:“我們兩天后見?!?/br> 季澤清癯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他說:“人死之后,一定要喝那碗孟婆湯么?” 謝必安微微一怔:“這是規定, 季先生?!?/br> 季澤靠著椅背,指腹劃在杯沿。 規定。哦, 是這樣。那么是否意味著,從此以后, 永生永世, 自己只有在死亡的那刻才能見到她。 他從此,不過是塵世中的一粒芥子,隨著時間的浩海杳無目的地生又滅亡,一世的記憶聚攏又散開,他永遠不會再記得閻墨。 所幸,閻墨還能活著。不會如平常人類一般, 將會無助地只身面對死亡。 季澤起身, 跟著白無常一起出了餐廳門。范無救撐著一把墨黑的傘等在門口。天, 下起了細密的小雨。滴滴噠噠地敲打著瀝青小路。 謝必安將手中的那把早就帶好的傘遞給季澤:“季先生,等一會, 雨會更大?!?/br> 說完, 他手擋住頭, 匆匆小跑到范無救的黑傘下。又匆匆的和他一起,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他手機已經響了很久了。他走上車,傘套進塑料袋里,手指劃開屏幕。 “澤哥, 你能不能過來一下?!彪娫捘穷^,一個蒼涼的聲音響起。若不是那聲澤哥,他快要認不出這是徐攸寧的聲音。 他在盡力地掩飾悲傷,又企圖將那種絕望的情緒透過手機傳遞給季澤:“你現在就過來,可以么?” 季澤發動汽車:“我現在就過來?!?/br> 他能猜到發生了什么:“閻墨,她在么?” 徐攸寧說:“她在?!?/br> 季澤便知道了是什么事。一定,關于閻小薯。他掛了電話,再看手機,果真有了幾個閻墨的未接來電。 他又回了過去,那頭,卻是忙音。 * 范無救和謝必安走的很快,見完季澤,他們直接去了徐攸寧家。判決結果雖未確定,但是地獄委員會的逮捕令已經下發。 必安他心軟,跟在后面,一張招魂幡拿出又收回。范無救看了,嘖了一聲:“老謝,有必要么,你再這樣,今年怕是拿不到年度最佳鬼神了?!?/br> 必安一個爆栗上去:“我說老范,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小薯好歹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br> 他嗤笑一聲,晃了晃手中的鎖魂鏈,勾著幾分輕佻的笑:“是,我是沒良心。待會你千萬別進門?!?/br> 必安搶過他的黑傘,推了他一下:“你進去?!?/br> 片刻,又補充道:“我真不進去了?!迸牧伺臒o救的肩:“老范,盡量別用你那根鏈子?!?/br> 范無救叱了一口氣:“你讓我不用我就不用,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br> “喂,你這個人有毒么?” “毒倒是沒有?!狈稛o救攢著必安的手,哈了口氣,指著自己的心口:“糖倒是有一顆?!?/br> “有病去看醫生?!敝x必安踹了無救一腳。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到了徐攸寧的家。 小薯在,徐攸寧在,閻墨也在。 小薯挺著肚子,呆坐在沙發上。徐攸寧不住地問:“老婆,怎么了,你突然這樣,我很害怕?!?/br> 他又看向閻墨:“閻醫生···發生什么事了?” 閻墨未回徐攸寧,只是凝睇著門口,突然,嘴角漾起笑意,拱手:“無救,好久不見?!?/br> “怎么是好久?!焙跓o常笑:“這不前陣子,剛見過。閻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br> “那么這次來,有何貴干?” 她朝小薯使了使眼色,示意讓她帶徐攸寧進房間。 “閻大人”黑無常垂頭,笑出聲:“您可體諒體諒我們底層的小鬼神,早辦完事,早下班?!?/br> “無救”她睨了一眼背后的徐攸寧,他已然是鐵青著一張臉,渾身顫抖地看著閻墨和空氣對話。 他從來,只在神話故事里聽過的名字。閻墨竟然一次次地提著,顯然那個人,那個和閻墨對話的人,就是勾魂使者。那么閻墨又是誰,那么,他驚恐萬狀地看著小薯,她又是誰? “我們說好的?!遍惸p聲說:“不會讓徐攸寧摻和進這件事?!?/br> “這,是我職權外的?!彼α怂︽溩樱骸拔邑撠煿椿?,處理人類的事,可落不到我頭上?!彼壑橐晦D,走近了幾步。 “小薯,回家吧?!?/br> 小薯的手緊緊和徐攸寧的握在一起,咬著牙:“徐醫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br> 徐攸寧懾?。骸笆裁??” “我”她回望著他,一字一頓:“不是人類?!?/br> 他笑了:“你和閻醫生今天是過來演神經病的么”他抱住小薯:“小薯,小薯,你別嚇我了好不好?!?/br> “小薯,時間到了?!?/br> 她的淚涌進眼眶,鼻尖發酸:“徐醫生,對不起。孩子可能···” 閻墨望著他們,奇怪,她并不憂傷。 驀地,范無救突然現身,黑黑的一團鬼火燒在徐攸寧面前,他那幾欲沖破人胸腔的聲音壓來:“小薯,時間到了?!彼趾傲艘槐?。 小薯打著顫,捏著徐攸寧的手。徐攸寧望向范無救,全身的血液一剎凝固。 原來···原來都是真的。什么科學,什么唯物主義。他心里全部的信仰轟然倒塌,他晃了晃身子,突然,面朝小薯。 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點。 于是,他強忍著全部的情緒,一把將小薯攬到懷里。一只手覆上小薯的肚子:“小薯,老婆。我會等你,十年,五十年,一輩子?!?/br> 小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推開徐攸寧:“別鬧了,你等不起?!?/br> 她突然想到了某一天,她和閻墨的對話。她問閻墨,人和鬼神相戀會怎樣。 閻墨告訴她,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五十年對于她來說,只不過是在輪回門邊看了幾次投胎的熱鬧,對于徐攸寧來說,或許就是他有限生命的全部時長。 她忽然就平靜了,走到閻墨面前,她頓住腳步:“主人,我們真傻?!?/br> 閻墨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像是和季澤學了很久的表情管理。冷冷的,沒有一絲波瀾。 “無救?!敝徊贿^,無救轉身的時候,閻墨說了一句:“我們說好的?!?/br> 范無救的腳步滯住,未回頭,朝閻墨無聲地擺了擺手。 他們消失,下一秒,季澤就推開門,額尖全是熱汗。 他先看到了徐攸寧,他呆滯在原地,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又看到閻墨,手插在口袋,毫無反應地立在茶幾邊。 “徐攸寧,大壯?!彼屏送菩熵鼘?。許久之后,徐攸寧才回過神:“澤哥?你怎么來了?” 幾乎是同時,他和閻墨都輕輕地顫了顫。面朝徐攸寧,眼神里一閃而過的詫異。 “沒什么?!?/br> “哎,閻醫生,你怎么也在?” “哦,我來找季醫生?!遍惸S口編著。 徐攸寧嘿嘿一笑,攬過季澤的肩,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行啊,澤哥。和閻醫生什么時候開始的,老實交代?!?/br> 季澤亦如往常,嫌棄地撥開徐攸寧的手指:“有機會再說,趕時間?!?/br> 徐攸寧一副我都懂的神情:“行,哥們不打擾你了,去吧去吧?!彼砷_季澤,想想又回頭:“澤哥,上次閻醫生帶來的那個meimei···看痔瘡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能不能,問到她的電話。問閻醫生?” 季澤的眸子沉了下來,喉結上下滾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看著徐攸寧略帶緊張和興奮的臉,像照了面奇詭的鏡子,在鏡子里,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澤哥”他還是和從前一般,燦爛地笑著:“小澤澤~別忘了哈?!闭f完,他又蹲在身子,撿家里的垃圾:“怎么這么臟?!?/br> “季醫生···”閻墨開口,叫住還怔在原地的季澤:“我們順路回家?” “好?!彼剡^神,不想再看徐攸寧。 關了門,他和閻墨一前一后的走下臺階。 徐攸寧的家,一時間安靜的可怕。 徐攸寧蹲在地上,撿著滿地的廢紙。驀地,眼淚就掉了下來。 “今天真奇怪?!彼分目?,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天,裂開了一道口子。幾縷白光鉆出,凝固在黑夜里的烏云變了顏色。 季澤的車停的很遠,要繞過那條幽窄的小巷,還要過一個紅綠燈。 季澤突然覺得,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將他最后的48小時,化成分,化成秒。他還有5760秒可以陪閻墨。5760,想想,居然也是個龐大的數字。 閻墨拎著小包,直直地走著。和在敘利亞的那會,倒也挺像。還是那么的特別,那么的蠱人心懷。 只是到了某一處,不見浮云,沒有光亮。閻墨走著走著,就扶著墻蹲了下去,在原地,縮成一團。 他從背后,看著那個小小的身體,像篩糠一般顫抖著。接著,是細微的抽泣聲。最后,撕心裂肺的哭聲蕩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