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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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季達跟著謝三?謝瑾華雖覺得叫季達去做了謝三的貼身保姆有些對不住這位大侄子,但說不定謝三那開朗的性情能夠給大侄子帶去諸多歡樂呢?大侄子心事太重了,謝瑾華很怕他會未老先衰啊。 但是,謝瑾華立馬想起了季達頭上無法摘掉的抹額,只能遺憾地拒絕了謝三的提議。 “三哥那幫好友中,可有誰的想法是比較周全的?”柯祺問。 謝三頗為嫌棄地搖了搖頭,語氣中卻透著親熱,說:“他們不拖后腿便是好的了。更何況,我身邊的人需要仔細清理一番,誰知道有哪些是可靠的,有哪些內里藏了jian,專門盯著我就等著我犯錯的?” 謝三的護短顯然是分了等級的。他到底是被謝大教出來的人,對于家人是無原則護短,但對于外人就不一定了。所以,如果真有人把不怎么著調的謝三當成是謝府的弱點,那他們其實打錯主意了。 謝瑾華倒是對謝三的那幫朋友還算信任,道:“多年的舊友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就是最近新認識的人需要多排查一下?!敝x三的舊友都是勛貴之后。只有家族的政治立場等始終是一致的,謝三最開始才會和那些人玩到一起去。但他近日接觸的卻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這些人的背景就沒有那么明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敝x三說。 謝瑾華心里壓著事,又看向柯祺,道:“家業太大而兄弟不齊,不知道最后是誰繼承了家業?!?/br> 謝三本以為謝瑾華在說自家,正要不假思索地反駁道,他們兄弟四人哪有心不齊啊。不過,他在最后關頭把話咽下去了。四弟說的是皇家吧?如今太子地位穩固,各種魑魅魍魎卻已經都冒出來了。 柯祺即便能夠預見幾年后的腥風血雨,他也是不慌張的,笑著說:“這關我們什么事情呢?我們又不要那潑天的富貴,只要……按部就班地上了位,慶陽侯府就是平安的?!彼捓镱^隱去的正是太子。 只要太子不倒,難做就不會是慶陽侯府,難做的是那些別有算計的人。 謝瑾華卻知道太子身體不好,過幾年就要死了。等到太子死后,慶陽侯府又該何去何從?總不能到了那時再倉促決定吧?他緊皺著眉頭,忽然又豁然開朗了。前世太子是死了沒錯,但那時已是廢太子的他說不定是被人害死的呢?若太子沒有被廢,那他在御醫的精心照料下哪里是那么容易死掉的? 自謝瑾華重生開始,很多事情就已經注定是要被改變的了。 想明白這些后,謝瑾華悠悠地出了一口長氣。 “更何況,大哥肯定心有成算。我們真的不用想太多。家主是誰,便聽誰的話吧?!笨蚂鬟@話算是一語雙關了。其一指皇帝,皇帝是誰就忠于誰。其二指謝大,謝家的事當然應該順從謝大的安排了。 嗯,柯祺已經把謝侯爺忽略了。畢竟,柯祺一共就沒瞧見他幾回。 謝瑾華被柯祺說服了。他原本就不喜歡勾心斗角,不過是知曉了一些未來事,才不得不cao心著整個家族的前途??伤植恢谰唧w該怎么做??蚂髡f一切交給謝大,謝瑾華自然是非常信任大哥的。 柯祺覺得這個話題該收尾了,問謝三道:“三哥餓了沒有?我剛煮了一鍋茶葉蛋,你吃幾個?” “我一想著要去大哥那里自投羅網,就什么都吃不下?!敝x三捂著自己的肚子說。他和謝大的關系也不像是兄弟,反而有些像父子了。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兒子見著了老子時都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 柯祺抽了抽嘴角,說:“三哥,你捂著的地方不是胃,是腸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還以為謝三緊張得要拉肚子了。謝三聞言,趕緊把自己的手往下放了放,想了想覺得不對,又再次把手往上提。 好了,現在謝三做的是西子捧心狀。 謝瑾華低頭掩了臉上的笑意。他大病之前和三哥都不親近,直到如今才知道三哥真是個妙人啊。 柯祺煮的那鍋茶葉蛋很香——也不看看他都用了什么樣的好茶葉——謝三到底是沒能忍住,口里說著自己吃不下吃不下,眼睛卻盯著柯祺剝的雞蛋。謝三這有錢孩子可從來都沒有自己剝過雞蛋??! “要不,我帶幾個回府給大哥吃吧?”謝三說。 謝三抱著搶來的半鍋雞蛋第一時間回了謝府。 謝大看著穿了一身粗布短打的三弟,只覺得額角抽痛。他實在不明白三弟在玩些什么。不過沒有關系。孩子太熊,多半是閑的,再布置一些功課就好了。這還是從謝瑾華養柯祺那里學來的好主意。 謝三把自己的經歷仔仔細細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一邊說,還一邊偷偷觀察著大哥臉上的表情。見謝大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凝重了,謝三心里漸漸起了一絲得意??窗?,他果然還是幫了大哥的忙??! 等到謝三說完了,謝大看著謝三沉默了一會兒。謝三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雖說你這回沒來得及做什么,可是既然有人盯上了你,你敢保證自己下回也不會出事?”謝大哥殘酷地說,“回你的院子去,把你書房中的史書全部抄寫一遍。不抄完就別出去玩了。這算是禁足?!?/br> 謝三大驚失色:“大哥,你不能把我關起來??!我很有用的??!” 謝大面無表情地說:“哦?那你倒是說說,你都能做些什么?!?/br> 謝三想著柯祺說過的話,信心十足地說:“大哥,我若被禁足就打草驚蛇了。你應該把我放出去,好叫我能繼續在外頭玩……啊,讀書!他們算計不成,肯定還會湊到我面前來,到時候一逮一個準?!?/br> “你說得很有道理……”在謝三的星星眼中,謝大若有所思地說。 謝三湊到了謝大面前,就差要貼在謝大身上了:“是吧是吧?那大哥就具體說說對我的安排吧?!?/br> 謝大沉吟片刻,朝著門外招呼了一聲,道:“宮一,送三爺回他的蘭芳院去。你盯著他抄書,不抄完兩遍,就不準他出來?!敝x大身邊的隨從按照五音取名,分別叫了宮一、商二、角三、徵四和羽五。 謝三傻在了那里。這樣的發展怎么和柯祺說的不一樣??? “大、大哥……”謝三的腳就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樣,他還希望大哥能改變主意呢。 謝大的臉上卻連半點笑意都沒有了,問:“你可有什么異議?” 謝三原本是不想被禁足的,他已經想好要討價還價了,然而見謝大這么問,他心中一顫,話語說出口時就變成了:“……大、大哥最開始不是說只用抄、抄一遍的嗎?怎、怎么忽然就變成兩遍了?” 謝大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謝三。他其實并不是真要罰謝三,只是想要保護他而已。 謝三捂著自己的胃,說:“大哥,兩遍就兩遍,你莫要再往上加了?!毕肓讼胨X得這動作不對,又把兩只手往上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好痛!大哥竟然又當著他的面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了! 謝大很滿意謝三的自覺,道:“你可以回去了?!?/br> 謝三把半鍋的茶葉蛋都抱回了自己的蘭芳園,一個都沒有給謝大留下!誰叫大哥要禁他的足呢?且謝三還忍不住在心里把柯祺說了一通,瞧瞧柯祺出的餿主意吧,本來只用抄一遍的,現在加倍了! “我再信柯祺的話,我就是傻瓜!”謝三如此說道。妹夫是靠不住的,妹夫眼里只有他四弟! 第六十四章 謝瑾華照常和謝家大哥通信, 信里只說了些尋常的事,從未提及什么陰謀陽謀。待到休沐時, 因謝瑾華和柯祺都有心要去葉正平家看一看,于是謝瑾華就早早在信里說了因要訪友于是不回家的事。 此時按農歷算日子, 十月已是冬季。天氣漸漸就冷了。 謝家大哥特意繞去蘭芳院, 在謝三的書房里挑挑揀揀, 找出三四本史書, 道:“以史為鏡,可以明是非。你先抄這幾本,抄了就要記在心里。若是有哪里瞧不明白的,全都記下來, 我給你講講?!?/br> 謝三縮了縮腦袋,道:“大哥您、您忙, 我真有不懂的, 可以去麻煩四弟?!?/br> “我已收到小四的信,他這次休沐不回來。你若想問他,那且有的等!”謝大忍不住說,“你瞧瞧小四, 出門前會先寫信告知。再瞧瞧你, 次次先斬后奏,上回只留了一封信, 卻在外頭玩了那么久?!?/br> “我日后定向四弟學習?!敝x三連忙說。他忽然覺得不對,他和四弟做的不是同一件事嗎? 聰明睿智的大哥卻還沒有發現他自己話語中的錯漏。 這一刻的謝三仿佛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惡意。 被偏愛的謝瑾華在書院中打了個噴嚏,柯祺緊張地問:“是不是著涼了?” 謝瑾華揉了揉鼻子, 道:“應該沒有吧……你摸摸我的手,很暖和的?!彼羯弦欢螘r間就要請平安脈,一直負責為他看病的太醫非??隙ǖ乇硎?,他的身體強健了很多,那些虛癥正在一點點拔除。 “沒生病就好……那應該是有人在想你吧?!笨蚂魅滩蛔¢_了個小玩笑。 謝瑾華如今已經懂得反擊一二了,道:“你不就站在我面前么?這樣也會想我?” 院子里沒有其他人,然而除了夫夫倆,還有一只鳥。掌握了一門外語的大鸚鵡訥言抖了抖翅膀,惟妙惟肖地學了兩聲狗叫:“汪汪!”多掌握一門技能就提高了競爭力,狗叫聲可以趕走討厭的大貓。 哦,還可以從書生們手里騙吃的。 柯祺和謝瑾華這對小夫夫在書院中的人緣越來越好了。他們住的院子已經逐漸成了學生們一個固定聚會點,因為在這里聚會餓不著。不過,下廚的并不獨柯祺一個。他可以為謝瑾華下廚,可以為邵瑞下廚,但如果多人聚會時,每一次都由他下廚,就仿佛他自降了身價似的。因此,下廚是輪流的。 此時有君子遠庖廚一說,好在小廚房的條件極為有限,只有一個爐子。這一方面讓人覺得很不方便,每回只能做些清湯面或稀粥等簡單的食物,但另一方面正因為食物都是煮的,于是少有油煙,做頓飯也不會叫人覺得“有辱斯文”了。更何況,做飯之前,大家還要先寫篇面條賦或者愛粥說什么的。 柯祺不知道這流行都是從何處來的,只知道第一回 組織多人聚會時,謝瑾華表情嚴肅地帶著大家以白米粥為題來寫詩,擇優選出最好的那首,然后詩魁就高高興興地跑去茶水間里給大家煮稀飯了。 柯祺那時對邵瑞說:“……能想出這個方法來的,一定是個妙人吧?如此,煮面做粥就像品茗一樣,也能夠成為一件雅事了。而且,每回下廚的都是表現得最好的那人,他們就不會覺得不自在?!?/br> 邵瑞詫異地看著柯祺,能不動聲色地夸自己是妙人,柯弟真是一位人才??! 在邵瑞那早早就被謝瑾華帶歪了的認知中,下廚之前先寫文,這是能讓食物變得更好吃的秘訣!而這個秘訣當然是謝瑾華從柯祺那里學來的了。為何每次都要選出魁首,再讓魁首去做飯?當然是因為魁首寫的文是最好的,那他做出來的食物也應該是最精心的,味道會比其他人做得要好一點點吧? 柯祺被邵瑞看得莫名其妙,問:“可是我有哪里說錯了?” 邵瑞覺得這或許就是柯氏幽默吧,便故作了然地說:“不,你說得很對,那確實是一位妙人?!?/br> 總之,先斗文,再做飯,這是書院中悄悄興起的流行,慢慢就成了傳統,終會變成特色。有好事者,把每次斗文的優勝作品集結成冊,竟在學生中抄寫傳閱了起來。而這些暫時都沒有驚動先生們。 待到休沐那日,謝瑾華和柯祺一起下了半山,他們和葉正平約好了在半山腳下相會。然而他們卻看到謝府的馬車在山腳下等著。候在馬車邊的人是林管事,他算是謝大的心腹,竟是親自來接人了。 謝瑾華只覺得非常緊張,一瞬間想了很多,臉都開始發白了。他既然已經寫信告知兄長,這次不回家,府里卻還派人來接他們回去,莫不是因為府里出事了?否則大哥絕對不會耽誤他的正常交際。 林管事給謝瑾華和柯祺分別行了禮,道:“主子叫小的來接柯少爺回去?!?/br> 咦? 謝瑾華和柯祺對視一眼,問:“那我呢?” 原來,謝大只叫林管事來接柯祺,至于謝瑾華,當然是任由他去好友家里玩了。謝瑾華根本沒想過要和柯祺分開行動??墒?,他既然已經和葉正平說好,自然就不能毀諾。而謝大既然已經派人來接了柯祺,柯祺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他們就像是話本里的牛郎織女一樣,到底還是被謝王母分開了。 “許是三哥招來的那事,大哥有什么想要問我的?!笨蚂餍÷暤貙χx瑾華說。 謝瑾華同樣壓低了聲音說:“應該就是了……大哥問什么,你直說就是。大哥也許是想要好好培養你。我獨自去葉正平那里就好,你莫要擔心?!眳栮栆瞾斫铀麄兞?,厲陽自然會隨侍謝瑾華左右。 夫夫倆咬著耳朵說了好一會兒話,謝瑾華臨時對柯祺說了很多和大哥的相處之道,叫他別緊張。林管事見他們依依惜別,只覺得自己就像助謝王母為虐的天河一樣,馬上就要把一對有情人分開了。 謝瑾華、邵瑞和葉正平坐上了厲陽趕的馬車,而柯祺跟著林管事回了謝府。 天氣已經很冷了。然而謝府的馬車中燒著炭,里頭自然很溫暖。趕車的自有車夫,柯祺和林管事都坐在馬車里。林管事不會主動說話??蚂鲃t不想說話。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有很多想法來來去去。 等到下車時,柯祺已經把自己的思路整理得非常清楚了。 謝大在書房里候著。他是個對人對事都不算熱切的人——自家人自家事當然另有說法——卻偏愛在房中點上暖香??蚂鲗ρ銢]什么了解,只知道謝大身上的淺香從未變過,應該就是在房中染的。 謝大叫柯祺坐,柯祺就大大方方地坐了,問:“大哥尋我前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只這一句,謝大就意識到了今日的柯祺和往日的柯祺有所不同。其實,柯祺入謝府的第一天就改了口,府里的主子包括主母張氏在內都不會故意苛待人,因此柯祺早早得了他們的允許,能叫謝大為大哥。但實際上,柯祺一直叫的都是“謝大哥”、“謝二哥”。直到剛剛,柯祺才換了叫法只叫大哥了。 省略了姓氏,聽著就更像是一家人了。 歸屬感是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你在某處住了很久,卻終究像個過客。有時候你和一些人明明沒有血緣關系,卻有認同感。若說謝大從前還覺得柯祺有幾分若即若離,現在這種感覺就淺了很多。 “你三哥遇到的那事……已經有些眉目了,確實沒有那么簡單?!敝x大說。 柯祺的眼睛微微瞇了下,謹慎地問:“恕我冒昧,上回德郡王府二公子被參的事……和三哥的事可有關聯?”他早在那時就有過一些膽大妄為的猜測,而那些猜測都借著謝瑾華的口說給謝大聽過。 “若有關聯,你當如何?”謝大緊緊地盯著柯祺。 柯祺知道考驗來了,這應該就是今天的重頭戲了。謝大不愿意叫弟弟們參與到那些險事中,因此就算他真調查出了什么結果,也不會和柯祺共享。他只是想聽聽柯祺有什么高見而已,以此來探知柯祺的深淺。而且,就算柯祺說的很有道理,謝大還是不會叫柯祺參與其中,只會拿他說的作為參考。 柯祺自穿越后總習慣在人前裝出一副無害的老實模樣,而現在他卻要將自己的鋒芒慢慢顯露了。他輕輕出了一口氣,說:“或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是兩者即可?!?/br> 這其實有點故弄玄虛的意思,好像什么都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說。 謝大盯著柯祺的眼睛,沒有說話。 若現在被盯著的人是謝三,他大概已經連呼吸都不敢重了,柯祺卻還笑了一聲,繼續說:“若我猜得不錯,生事的應當是小皇子們的母族,為得自然是日后的潑天富貴。我們何不藏在他們身后?” 柯祺的意思就是任由那些人繼續布網,而謝府既然已經洞察先機,只要藏在暗中處處跟進,那么日后收割果實的人就不會是那些人,卻是謝府。這是個挺不錯的法子,可謝大心中卻隱隱有些失望。 朝堂上的事,永遠不可能非黑即白。小人往往比君子長命。所以,謝大從未想過要培養有些心機卻不夠狠辣的謝二入官場,謝三就更不用說了??蚂鞯男男允菈蛄?,謝大卻又覺得他少了幾分遠見。 不過,考慮到柯祺的年紀,能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已經相當不錯了吧? 謝大心知是自己苛求了。他應該等著柯祺再跟季達學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