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之前做這衣服,自然都是可著身兒做的,如今一試,竟覺得有些小了。 她愣了下,不免笑了,便對暖閣外的蕭戰庭道:“不曾想這些日子我竟是胖了?!?/br> 蕭戰庭已經穿戴過了外袍,聽得她這么說,笑了笑:“是,昨夜里摸著腰上有rou了?!?/br> 蕭杏花本來覺得有點rou也沒什么,她本來就懷孕了,可是聽他這么一說,頓時有點不樂意:“便是有rou,也該是肚子上有,哪可能腰上長rou!” 她以前便是懷孕生娃,照樣腰肢細細,只胖肚子不胖身上的。 “肚子倒不曾覺得,只是腰上多了點rou?!?/br> 這個肯定是沒錯的,昨夜他還伸手輕輕捏了捏,軟嫩嫩的腰rou。 “肚子上沒覺得,腰上多了rou?”蕭杏花聽得都有些難受了,盡管她確實是快當奶奶的人了,盡管她甚至還又懷上了一胎,可是她依然不想當個胖子??! 況且這男人說話怎么這么實誠呢?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蕭杏花嘆了口氣,命人將那錦襖收起來:“罷了,我還是換一身吧!” 這次霍家來的,有霍六的父親霍匯添,霍六姑姑霍碧汀,另外還有霍家太太。他們過來的時候自然是帶了豐厚的禮品。 多日不見,霍碧汀倒依然是老模樣,只是面上多少有點冷。 蕭杏花倒是沒在意,依然熱絡地沖霍碧汀打了打招呼。 霍碧汀之后便陪著自己堂兄霍匯添和蕭戰庭說話去了,蕭杏花見此,也就去和霍家太太說說家常。 霍家太太臉盤兒圓潤,眼睛不大,細長,看著十分有福氣的樣子。以前蕭杏花去霍家做工,后院洗衣服打掃縫補的,也曾遠遠地看到過。 當時只覺得這霍家太太是個豐潤人兒,穿戴也十分富貴。 如今可不比以前,再看過來,便隱約感覺出,往日自己以為的富貴,其實不過是縣里流行的款式,一到了燕京城,頓時不夠看了,憑空透著一股子鄉野財主的擺闊味兒,鋪張,卻并不講究。 不過這對于蕭杏花來說,也不過是片刻的感嘆罷了,倒是并沒有其他想法,反而生出幾分親切感來。 這是白灣子縣往日見慣的。 而霍家太太呢,初見蕭杏花,卻是微吃了一驚。 她自來到燕京城,自然看出這里和白灣子縣格外不同,無論是吃穿飲食,還是日常用度,都是白灣子縣沒法比的。 如今見了蕭杏花,卻是越發詫異。 原來霍碧汀這個人衣著其實比較簡單,平日不喜女子的花哨,反而喜穿男袍,是以霍家太太并不曾領略京城侯門太太見外客時的滿身華麗。 如今這霍家太太腦子中原本還想著昔日在她家做過雜工的蕭杏花呢,讓人提醒了半響,才勉強記起隱約有這么個人,模樣倒是周正,只是粗布衣衫,頭上又有幾根根白頭發,看著頗不成樣子。 如今她猛見的眼前這位,烏發金釵,峨眉杏眸,皮膚嬌艷中泛著淡淡粉澤,一身的銀線團福掐絲錦繡長袍,不是特扎眼,可是細看之下,那做工,那料子,還有那花紋,都是見都沒見過的。抬手間,只見那手腕上的紅玉鐲子,分外兩眼,行走間,隱約還仿佛有一股香粉味,輕淡,卻在不經意間彰顯了眼前婦人的閑散和嬌貴。 霍家太太怎么也無法將眼前這渾身仿佛泛著粉光的侯夫人,和往日在自家后院做過雜工的婦人相提并論。 她是稍愣了下,總算反應過來,忙笑著,恭身一屈道:“小婦人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了?!?/br> 蕭杏花忙托住了:“客氣什么,快過來坐,咱們好好說話?!?/br> 一邊說著,一邊請了霍家太太往后面花廳去,離開時,自然特意多看了那霍六一眼。 倒是個眉清目秀的,長身玉立,模樣是極好的,神情間有一股讀書人的清貴,倒是和他爹娘不太像。 一邊這么掃了幾眼,一邊也就陪著霍家太太后來后面的小廳堂了。 兩個女人一起品了品茶,又隨意捏了幾顆干果來吃,便寒暄開了,一番寒暄后,自然說到了正題。 “其實當時,行遠已經和我提起,我便想著抽時間去拜訪,也好定一定這親事。誰曾想——”霍家太太笑了笑:“誰曾想,后來倒是出了這天大的一樁好事,實在是門第上不敢高攀,我等也就沒敢再提?!?/br> “說什么門第不門第,你也知道,佩珩自小跟著我,窮日子過慣了的,也不是那貪慕虛榮的姑娘,她還是心眼實在?!?/br> “可不是么,我也和我家行遠說過,只說府上姑娘,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br> 霍家太太此時自然是只有陪笑恭維的份兒了。 其實事先她也和自家老爺商量過的,只說人家身份不同以前,這個時候還特意提起來,可見是真心想成這門親,他們自然也要好好和人家說說。 再說了,畢竟自家行遠是個倔強性子,眼瞅著是認定了那蕭家姑娘,只說除了她,再不娶別人的,孩子既這么認定了,當父母的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求下來這門親。 好在他家尋到了這昔年走丟的小姑子,竟然是個這么了不起的人物,倒是給他們增光不少,不至于在這侯門貴府面前太低了身份。 兩個女人在這里說著話,蕭杏花暗地打量,倒是松了口氣。 其實看人啊,無論兒女,先得看娘,這當娘的若是個品性端正知書達理的,那么當兒女的,自然差不了太多。 這霍家太太,雖說在自己面前略顯局促,有點小家子氣的那種恭維勁兒,可那也是身份在那兒擺著,若是自己易地而處,未必也能做到不亢不卑。 既然這當娘的不錯,自己又掃了幾眼那霍行遠,看著也是個有志氣的孩子,不像是富家養出沒志氣紈绔子弟。 這么一想,她就放心了。 其實身份地位如何,那都不要緊,關鍵是人品從根子上要好,根子好了,總得慢慢地扶持起來。 于是她就笑著吩咐身邊的丫鬟道:“去把佩珩叫過來,見見霍家伯母?!?/br> 丫鬟聽命,自然去了。 霍家太太聽說這個,自然是眼中流露出驚喜,她明白,讓佩珩過來見自己,十有八九這是愿意了這門婚事的。 少卿之后,佩珩過來,先拜了自己母親,又見過了霍家太太。 霍家太太只一見,便眼前一亮。 “也不知道是這燕京城的水養人,還是我以前眼瘸,倒是不曾記得,咱家佩珩是這般模樣!” 可真真稱得上天香國色了! 蕭杏花看霍家太太那模樣,自然是頗為喜歡的,她家女兒這姿容這做派,便是走到王母娘娘面前,也是不遜色的,這霍家太太自然是一見就喜歡。 而蕭戰庭那邊,和霍匯添寒暄幾句后,說起話來,倒是也頗為滿意。這霍匯添雖只是個縣里鄉紳,可是讀過書,也見識頗廣,倒不是那無能無才之人,是頗有見地的。 順便他也試探了幾句那霍行遠,卻見他口齒清楚,言語得當,況且回話間神態不亢不卑,倒是頗讓人贊賞。 當下想著,若真是給佩珩找個這樣的女婿,以后自己好生提拔,總不至于差,倒事也可以。 各自這么聊了一番,便到了午膳時候,這日自然是要留飯的,于是主賓內外各是一席。外面是霍碧汀和蕭戰庭,還有霍匯添霍行遠父子,里面則是蕭杏花,霍家太太,下首是秀梅。 佩珩卻不用陪著客人,自行回房去了。 招待客人的飯菜,自是頭一日精心訂下的,那霍家太太看一眼,有些菜都是叫不上名字的,當下也是暗暗嘆息,知道這侯門的日子,可不是自己能知道的。 用過膳,其實雙方心里都覺得這事十有八九定下來的,便提起往后如何定親,小兩口住在那里的問題,都一一說了。 依照大昭國的風俗,這個時候佩珩倒是可以和霍行遠見個面,說幾句話,自然是要由嫂子陪著的。 于是,在后花園的涼亭外,佩珩自別后,終于第一次和霍行遠見面了。 第87章 留給他們兩個的時間并不多,且不遠處,還有個當嫂子的帶了兩個丫鬟站著看,能說的話,自然有限。 霍行遠微抿著唇,垂著眼。 佩珩想說什么的,咬咬唇,見他不說,也就住口了。 多日不見,他倒是比以前清瘦了些,那雙曾經溫柔地望著自己的眼兒,如今帶著說不出的距離感。 她忽然間便覺得心里發堵,想著這些日子自己在父母面前的固執和堅持,還不是都為了他。夜晚里多少次摩挲著那塊玉,心里想著他往日對自己說的話,不知道多少傷心。 千盼萬盼,盼著他來,如今見了,竟是相對兩無言。 正想著,霍行遠卻微低著頭,淡聲說:“燕京城的事,我聽說了一些?!?/br> “嗯?”她咬著唇兒,清靈的眸子凝視著不肯抬頭看自己的他。 “聽說當今太后有意把你許配你涵陽王,鎮國侯沒允,不過如今上門提親的,也踏破了門檻?!闭f出這話的時候,霍行遠的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 “是?!彼⑽浩痤^,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 她不知道他說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只是安靜地聽著。 或許從她那一日認了親爹后,她的人生終究和以前不同了。以至于曾經認定的那一份情義,曾經認定的那個人,也是充滿了太多變數。 巨大的身份差異和門第不同,終究是會讓人心生變。 她的想法會變,他的想法未嘗不會變。 “其實你——”自他見她以來,終于抬起頭來,望過去。 曾經容貌姣好秀氣的女孩兒,如今儼然已經是侯門千金小姐,嬌美貴氣,舉手投足間都和以前不同了。 曾記得,她以前望著自己時,眼底總是有著一抹羞澀。 “其實我怎么樣?”她有所預感,不過還是問了。 “其實你未必要記著以前的事,以前,你終究還小,所思所想,未必就是考慮周全。如今你身份不同往日,燕京城里隨便挑一挑,哪個不比我好?!?/br> 霍行遠終于這么說道。 蕭佩珩聽聞這話,仿佛早有所預料,又仿佛從未想到,心中猶如一塊石頭猛然投入湖中,片片漣漪泛起,又是痛,又是無奈,又是委屈。 霍行遠攥了攥袖子下的拳,終于抬起手來,從懷中掏出一物,卻是個香囊兒。 那是五月五端午節時,女孩兒家會銹的香囊,上面繡了各樣吉祥圖案,里面再放了香草龍須等,是為了防百蟲毒害的。 女孩兒家喜歡繡了香囊送給自己的意中人。 而霍行遠手里這個香囊,卻是佩珩偷偷銹的。她怕被嫂嫂母親看破了,只敢半夜里做鞋的時候,抽空去縫上幾針,不知道多少時候煎熬,才做出這個來給他。 “這個,終究是你親手所做,若你我婚事就此作罷,這個,還你吧,要不然白白玷污了你的名聲。其實我的心思,早和父母說過,只是他們終究存了攀附之心,置若罔聞,稍后我會和侯爺說起,省的我這一白身,耽擱了你?!?/br> “你——”蕭佩珩咬咬牙,真恨不得上前打他一巴掌。 他怎可如此對待自己? “你可還記得往日曾對我說過的話?怎么如今,我只不過是認了一個爹,你卻就這么對我?難道說你這個人,枉有那鴻鵠之志,卻清高自傲,唯恐別人說你攀附高門,為了自己聲名,卻把你拋?”蕭佩珩心里忽覺得恨極:“還是說,你根本不信我,不信我經歷了這等富貴,依然心志不移,便故意拿這話來試探我?霍行遠,你說這話,竟置我于何地,又把你自己置于何地!我為你違背父母之意,拒了皇妃之位,到頭來,卻落得個你這么一番話?” 霍行遠聽這番話,神情微震,定定地凝視著蕭佩珩眼里逐漸氤氳出的淚光。 “佩珩,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你如今帶了父母過來,就是要給我說一句早瞧不上我,讓我另尋別人,卻要我不生氣?”佩珩想起這個,一只手都在顫:“早知如此,你為何千里迢迢進京來,又為何讓父母興師動眾過來這里?你早早地躲遠了才好,也好讓我知道,你霍行遠心存高遠,根本不屑攀附這裙帶之親!” 霍行遠聽著這話,也有些受不了,原本仿若平靜的神情崩裂開來,雙眸泛出痛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