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蕭杏花“呸”了聲:“他敢!” 佩珩想起爹爹那日對自己的斥責,心中依然飄著淡淡的不自在。 不過很快他們一行人就到了燕京城,剛一進那幾人高的大城門,就見眼前房屋鱗次櫛比,茶坊公廨林立,人流絡繹不絕,叫賣之聲此起彼伏,其間所賣,有綾羅綢緞,有珠寶香料,更有各樣稀罕玩意兒,各色旗幟在茶樓酒肆飄揚,還有剛剛開業的酒樓正在扎了彩樓歡門來吸引客人。 眾人見到此番情景,都不免眼前一亮,想著這天子腳下果然不是往日她們那小小縣城所能比擬的。 幾個婦人紛紛掀開簾子東張西望,一會兒夢巧兒喊道: “瞧,那邊是個生藥鋪子吧,好生排場闊氣,比狗蛋以前在的那家胡記不知道大了多少呢!” “對對對,你看人家那挑擔的貨郎,竟是穿著一身紅緞子,又挑著紅擔兒,瞧著里面掛的貨色也是齊全,咱們都沒見過的!” 說這話的是秀梅,牛蛋以前是挑擔子走街串巷的,她就??催@個了。 佩珩湊到紗窗前往外瞧,卻見這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風招展的旗子,還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由也是看得眼花繚亂,不由道: “娘,咱們以后就在這樣地方安家落戶嗎?” 蕭杏花笑著點頭:“那是自然!” 一時說著,這車馬拐了個彎,便進了一條街,再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便見前方一個三間銅釘大門,三門之外各有幾人高的鎮宅獅子,看著氣派雄偉。 此時馬車停下來,眾人正疑惑著,便見門前列站的筆挺侍衛上前,竟一排跪下,其中就有一個老者出來,恭敬地拜道:“恭迎侯爺回府?!?/br>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這么氣派的宅院,就是以后她們要住的居所。 進到宅院里后,先是見粉壁紅墻,高樓臺榭,又見月牙門一重又一重的,不知道走過多少重,方才來到后院,其間隱約看到旁邊后花園一角,翠竹蒼松,翠樓游堂,都是富麗堂皇,不是一般人能夠受用的。 眾人往日只知蕭戰庭是個侯爺,她們以后要跟著過富貴日子,可是哪里知道,便是個宅院,都有她們家原來那院子幾百個甚至幾千個! 眾婦人被迎到了后院,便被帶著先行洗漱,待重新梳妝過后,方才來到花廳用膳,這桌上膳食,也非昔日可比。名目繁多的精巧花樣,都不是她們能叫上來名字的。 蕭杏花想起之前自己教導兒女的肘子說法,不由汗顏。想著為了肘子搶破頭,那真是窮酸至極。 待用過膳,大家各自安置下來,蕭千堯夫婦被安置在青竹苑,蕭千云夫婦被安置在聽松閣,佩珩則是被安置在鳴雁樓。蕭杏花自然不好獨自住一處,和蕭戰庭住在了他的福運居。 蕭杏花一切安置妥當后,看看這正房,卻見這屋子寬敞闊氣,里面一整套的胡檀木家具,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桌前擺著的須彌座大理石屏風,窗前還放著夾竹桃,清雅別致,外有筆墨紙硯,而靠窗處的小幾上則擺放著流金小篆香爐。 此時蕭杏花身邊不只有熙春和念夏,還配了兩個大丫鬟叫斂秋和拂冬的,這都是大丫鬟,除此還有數不盡的小丫鬟和嬤嬤小廝,這些都是要在福運居伺候她的。 蕭杏花活了這三十二年,這輩子只擎受過兒媳婦和女兒的伺候,那也是偶爾病了的時候,要知道她半世cao勞,也是閑不得的人物。 如今忽然間當了這錦繡叢里的侯夫人,奴仆成群,前擁后簇,真是腳底下都踩著浮云,整個人飄乎乎的,仿佛做夢一般! 正想著,卻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沉穩從容。 門開了,抬頭看過去,蕭戰庭正踏步邁入。 第18章 蕭戰庭一身絳紫闊袖大袍,腰間是金鑲碧玉帶,腳上踩著的是牛底乾坤乾八寶靴,體魄強健,形狀魁偉,氣勢昂揚,踏步進來間,透著十萬分的威嚴。 蕭杏花猛地看到,都覺得唬了一跳,下意識都想跪下拜見這大官人,這是她過去十幾年骨子里養成的小民習性,待想起這是蕭戰庭,自己的夫君,并不需要自己跪下,這才松了口氣。 “可有什么缺的?”他走到近前。 “沒,要什么有什么,這里真好!”蕭杏花確實是十分滿意的,想當初離開家時,她還讓兒子媳婦好生一番收拾。 窮家值萬貫,過慣日子的人,真是什么都舍不得扔,如今來了這侯府大院,她才明白,自己一路辛辛苦苦帶過來的那些,都是一堆破爛,還是麻利地趕緊扔了去。 “這福運居是我往日住著的,我想著你既來了,若是另辟院落,外人看了終究不好,只好委屈你和我同住在福云居?!?/br> 蕭杏花瞥了他一眼,心中卻是有了主意。 原來她這一路過來,見到這宅院里眾多女子,隨便挑個小丫頭,那都是清秀眉眼惹人憐愛的,她想著依蕭戰庭那秉性,看著身邊這么多花枝招展的嬌嫩女子,哪里有不眼饞的。便是之前得了他承諾,那又如何,她可是最清楚這個人,一旦想要了,便是十匹馬都拉不住。當年在隗繼山里撿藥草的時候,他說不得什么時候就像個驢一般發了青,把她拉扯到旁邊林子里就沒廉恥地弄一番! 而眼前這驚人的富貴,自然是不能輕易舍棄,既不愿舍棄,便只能糾纏著蕭戰庭,讓他不好每日里去招惹女子了! 主意已定,她當即笑著道:“這是說得什么話,你我是夫妻,自當同住一處,哪里有分開住的道理!” 蕭戰庭聽聞這個,低眸看過去,卻見她要笑不笑的,眉眼間倒是別有一番意思。一時心里不免泛起暖意。 于是又聽她道:“外面那些嫩眉嫩眼兒的丫頭,你若是要哪個,只和我說,我自會給你收了?!?/br> 聽這話,蕭戰庭心里登時泛起涼意,原本的那點意思也消失殆盡。 蕭杏花卻絲毫不曾察覺,繼續笑盈盈地道:“我年紀大了,怕是不好生養了。不過好在以后房里多收幾個,也是可以的,養在我名下,也好給幾個孩子作伴?!?/br>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想,哪個小賤蹄子想生下他的兒女,總也得過她這道關! 蕭戰庭神情疏淡,深眸中卻閃著讓人看不懂的嘲意。默了片刻,他還是道: “柴大管家,過來給夫人講講府中事務吧?!?/br> 他話音剛落,便見外面進來一個老頭子,看樣子和之前的柴管家仿佛一個模子脫出來的,只不過這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而已。 那柴大管家笑呵呵地道:“老奴柴越,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br> 說著便顫巍巍地跪在那里了。 蕭杏花一看這個,便知道在她之前,侯府里應該是由這位柴大管家當家了?當下她有意拉攏,便溫聲笑道:“柴大管家,您老人家快快請進,以后有什么事,我還得多多依仗您呢,怎么這么客氣?!?/br> 主仆一番寒暄,之后便進入正題,柴大管家開始說起侯府中諸般事宜,并遞上了府中上下人等的花名冊,家中各處鑰匙,另有身契地契還有賬冊各樣鋪子銀票等。 蕭杏花接過來約莫一看,只見好大一摞,名目繁多,她不過略識幾個字罷了,當下其他的一概不看,只翻著那銀票,隨意數了幾十張,心里暗暗一算,已經是心花怒放。 敢情這死鬼男人有錢的很呢,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些銀子,花八輩子也花不完??! 一時又去瞧那地契,正自迷茫,旁邊的柴大管家道: “本朝之侯爵,多為只封號而無封地者,咱們侯爺,那是先帝封侯拜將,賜下良田千傾,享食祿萬戶?!?/br> 說著開始給蕭杏花講,這是哪里哪里的地兒,出產什么什么,這是哪個哪個山,山上盛產什么。 蕭杏花聽得兩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金子!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這些地契銀票,想著這輩子是徹底不用愁了,再也不用愁了!自己那沒志氣的兒子,還滿心想著來燕京城開個大生藥鋪子,我呸,太小家子氣了,他爹手底下鋪子有幾十個呢,隨便拿出一個來就甩他那白灣子縣的生藥鋪子十條街! 她歡喜得合不攏嘴,喜到極致,幾乎都要落下淚了,不敢置信地問道:“這些以后都是我的嗎?” 旁邊的蕭戰庭坐在交背椅上,原本是微微放開雙腿,神情漠然。 此時聽到這話,那略抿起的唇角,不覺抽動了下。 柴大管家上前,笑呵呵地道:“夫人是要掌管府中一切事宜的,這些銀票,地契,還有各樣賬冊,自然都是夫人說了算?!?/br> 蕭杏花捧著那些銀票,真是美滋滋得恨不得大笑三聲。 柴大管家并一旁伺候的丫鬟,雖覺得這夫人實在有趣,可是哪個敢露出半點異樣,只能拼命低著頭憋住。 蕭杏花兀自歡喜半響,轉眼恰好看到了旁邊的蕭戰庭。 此時此刻她才想起,自己這銀票地契賣身契還有各樣鋪子,這都是蕭戰庭的啊,是他給予自己的! 眼中有了銀票地契的蕭杏花,再看蕭戰庭,可是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以前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是個喪天良挨千刀的老yin賊,現在怎么看怎么都覺得這位侯爺儀表堂堂人中龍鳳,渾身都泛著金光! 她笑望著蕭戰庭,粉面含春,眉眼帶笑,猶如一縷輕風般移到了蕭戰庭身邊,柔聲喚道:“鐵蛋哥哥……” 她不像最開始直呼他叫鐵蛋,不像后來生分地叫他侯爺,更不像這幾日直接叫他戰庭了。 她竟然叫他鐵蛋哥哥了。 這一聲鐵蛋哥哥,可謂是嬌滴滴軟綿綿,只聽得人酥麻了骨子。 蕭戰庭鐵硬著臉龐,金刀大馬地坐在交背椅上,漠然地看著窗外,仿佛根本不曾聽到蕭杏花的低喚。 蕭杏花咬了咬唇,便對旁邊使了個眼色,柴大管家見此,連忙帶著一眾丫鬟全都退下去了。 現在的蕭杏花看著這眉眼冷清的鐵面郎君,只覺得別說叫一聲鐵蛋哥哥,就是再受一遭十幾年前那炕頭上的罪,都是值得的??! 當下她淺咬唇兒,微垂星眸,怯生生地湊過去,小小聲地道:“你怎么對我冷著個臉???鐵蛋哥哥……” 雖說多年過去,可是她依然記得當年她哄他求他時的伎倆。他這個人其實是吃軟不吃硬,若想勸得動他,須得嬌聲嫩語,礙著身子貼過去,拉著他的胳膊撒嬌賣癡。 菱花窗欞是半開著的,透過上面的煙籠紗窗,蕭戰庭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園子,假山真水,翠松綠柏,紅杏綠桃,爭奇斗艷,更有楊柳垂岸,一時清風吹拂那柳枝兒,不知道誰家燕子輕盈地在水面上掠過一層波瀾。 他當時選這福云居,就是看中了這一片景,恍惚中仿佛隗繼山下的那湖那山那樹,也會讓他憶起那個站在杏樹下風嬌水媚的女孩兒。 如今耳邊這一聲鐵蛋哥哥,竟仿佛回到了大轉子村。 那個時候小姑娘嫌疼,總是不愿意讓他近身,他若要強,她就會使出這一招。他喜歡看她沖自己撒嬌賣乖,也喜歡看她在自己懷里軟成面條兒。 他繃緊了唇,喉嚨那里仿佛火燒,胸膛處有什么幾乎要滿溢而出,炙熱難耐。 旁邊的蕭杏花見自己喚了兩聲,都不能得他一個回音,幾乎就要甩袖子走人。 不過瞟一眼桌上那么一堆銀票地契的,她告訴自己,必須忍,不能不忍。 萬一他一氣之下不肯給自己了呢?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于是她越發放軟了語調,那撒嬌的語氣,仿佛山中乳雀之聲,她還干脆不知廉恥地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伸出胳膊來攬住他的脖子。 “鐵蛋哥哥,我現在總算知道,以后咱們后半輩子都是享不盡的福!” 一臉剛毅的男人總算從遠處收回了目光,緩慢地落在了她臉上。 她雙眸清亮,閃爍著期待的火星。 他抿緊的唇終于忍不住輕輕彎起一點弧度,就是這點弧度,讓原本太過粗獷剛毅的面龐變得柔和起來。 蕭戰庭火熱的眸子凝視著自己的妻子,啞聲道:“知道就好?!?/br> 她見他如此,知道這事更是十拿九穩了,便樂顛顛地坐在他腿上,抱著他的胳膊晃:“鐵蛋哥哥,你的銀子都是我的,對不對?” 他盯著她抱緊自己胳膊的手,低聲道:“嗯。都是?!?/br> 這句話聽得人心花怒放,蕭杏花直接撲到了蕭戰庭懷里。兩個胳膊緊緊環住他剛勁有力的腰,將臉貼在他火熱guntang的胸膛上。 “鐵蛋哥哥真好?!?/br> 蕭戰庭抬起有力的手,輕輕按在她柔軟的腰肢上,迫使她更貼緊自己一些。 她幾乎是半趴在他胸膛上了,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也能聽到他規律而有力的心跳。 她太過滿足了,滿足得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閉上眼兒道: “好哥哥,當年你離開,我望眼欲穿,盼著你早些回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