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狀元,就算是徐家最鼎盛的時候,徐家家主也只不過是探花而已。而當今權勢滔天的王崇,當年也是狀元出身。 那時她將信將疑,如今徐子越真的中了解元,徐老太太再想起這句話已經再無懷疑。 外面李嬤嬤掀開簾子進來,悄悄同她說了幾句,徐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禮單,“暈了?今兒早晨不是還好好的,怎么就暈了?” 李嬤嬤有些為難,嘆了口氣才道,“說是四小姐去了一趟祠堂,等出來時三小姐就在里邊暈過去了,聽里邊的丫鬟說,是被四小姐氣暈的?!?/br> 徐老太太等人皆是一愣,“心梅嘴最笨了,沒想到還有這么伶牙俐齒的時候…” 話音未落,外邊的小丫鬟進來通報,說四小姐來了。 徐老太太微微皺了皺眉頭,心梅這會兒來見她做什么?點點頭讓丫鬟下去,“讓她進來吧?!?/br> 只不過兩天時間,再見徐心梅,徐老太太也難免心中不好受。這孩子平日最愛玩鬧,現在也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難免心疼幾分。招手讓她過來,徐心梅卻是站在徐老太太面前,毫無預兆的跪了下去。 李嬤嬤春蠶等人皆是嚇了一跳,徐老太太定定看著跪在眼前的孫女沉聲道,“這是做什么?” 徐心梅漂亮的小臉盡管緊緊繃著,但眼圈仍是掩飾不住的發紅,重重的磕了個頭,“祖母,孫女不想嫁了?!?/br> 徐老太太只覺得眼前一黑,李嬤嬤忙伸手扶了徐老太太一把急道,“四姑娘說什么氣話呢,這親已經訂了,哪兒能說不嫁就不嫁,您可千萬別小孩子心性惹得外人笑話?!?/br> 徐老太太知道自己這個孫女性子最直接,但就是這種心性單純的人卻遇事更轉不過彎兒。徐心蘭和楊舒的這件事到底讓徐心梅傷了心,一個是未來的夫婿,一個是一母同胞的親jiejie,年紀小小又怎么受得了。 徐心梅卻是不管李嬤嬤,只是定定的盯著徐老太太,徐老太太張張嘴,最終拍了拍徐心梅的手,“楊舒也是年紀小,難免糊涂,楊夫人說了回去定會好好教訓他,以后定不會再犯了?!?/br> “可是我已經不想嫁了!”徐心梅眼睛通紅,抓著衣袖的手還在不停的打顫,“楊公子根本不喜歡我,我嫁給他又有什么意義?!?/br>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是楊夫人做了主訂了你,就算楊公子喜歡的是其他人又有何妨?” 徐老太太始終沒有答應,徐心梅走出清風堂,她想起楊舒和徐心悅在假山背后的竊竊私語,想起蘇文卿與她說的。說她父母如何如何恩愛,自從娶了姑姑,姑父從未納過妾,說她五叔因為沒有意中人所以遲遲未娶。 她寧愿不嫁,也不想嫁給一個和jiejie有私情的人。 更何況,她到底和徐心蘭不一樣,就算是此時,姨娘的哭聲也依然在耳邊徘徊。 徐心蘭,除了楊家,已經再無去處了。 她到底是心軟,到底學不來徐心蘭的無情無義。 桂榜出后的第二天,鹿鳴宴宴請新科舉人和內外簾官。學子們歡聚一堂,高談闊論,正是大放異彩的時候。更有些有心的大儒,借此機會觀察觀察,若有靈性的,認作門下弟子,也是美事一件。 徐子越十四歲奪得解元本就惹人矚目,再看他,五官精致在人群中極是搶眼,年紀雖小卻從容沉穩,談話時不會太過喧賓奪主惹人生厭,卻也不會故作低調讓人注意不到。眾人只道他是承文侯府的庶長子,但與承文侯并不親近,又在南嶺長大,剛開始還有人小瞧他幾分,但宴席過半已再無人輕視他一絲一毫。 無論是舉子間的攀談,還是偶爾有客問他學識,他皆是對答如流,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談吐不凡,風姿出眾,其中見識更是遠在他們之上。以至于后來沈閣老屈尊而來,親近的與他攀談,又贊他許多,也無人反駁。 鹿鳴一宴,徐子越聲名大噪。 第34章 徐老太太此時似乎才真正感受到, 如今的徐子越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徐子越, 而即使對徐子越再如何和顏悅色, 徐子越也不會有半分感恩之心。 自鹿鳴宴后, 徐子越的名聲在京城大漲, 這些日子來徐府打聽徐子越的夫人一日多過一日, 想起徐子越那雙冷漠陰郁的眸子,徐老太太苦笑一聲全部婉拒了。 說一句徐子越還小,眾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除了女眷, 這些日子來府上拜訪的也極多, 或是有名望的大學士,或是一些名門望族的公子哥。 徐老太太越來越沉默,徐家不是小戶, 家中嫡長女是宮中貴妃,又與王家是姻親。但若真的說起來, 與王家,江家,或者定國公齊家相比,徐家也只是空架子罷了,徐家如今當家的徐賢也不過一個五品京官。 徐老太太眼瞧著這些素不與徐子玉結交的公子哥卻因為徐子越出入徐府,只覺得滿口酸澀,不知所言。 只是一個解元,與徐子玉相比,徐子越儼然已經和京城中真正的權勢圈的公子哥們熟稔起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江琦的來訪。 鹿鳴宴時江閣老突然的到訪讓一種舉子欣喜若狂,而徐子越與江閣老相談甚歡的消息傳出來后, 徐老太太只當是看在徐子越中了解元的份上,這才多問了幾句。但如今江琦親自來了徐府,這等貴客,就連徐老太太徐二太太也出面見了一見。 京中豪門貴族多如牛毛,世家公子更是數不勝數,但到底有幾人,卻能在眾人中脫穎而出。身世固然重要,但學識本事卻絲毫不輸許多大儒。比如王崇之子王宇之,沈聰沈閣老的嫡孫,江琦。 江琦的到訪,其中到底有什么緣由或者意義,好未等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想清楚,江琦已經朗朗一笑道,“祖父十分欣賞徐賢弟,有意收入門下?!?/br> 內閣,位閣老,以王家和江家為大,江家身份本就凜然,更何況沈聰當年還是擔過帝師的。除了當今陛下與江家幾位極有靈性的本族兒孫再無弟子,現在居然選上了徐子越。 這份殊榮,就連徐賢也是羨慕不已。 徐老太太與徐二太太皆是呼吸一滯,江琦在說完后卻像是沒有看見兩人復雜的神情,手中紙扇輕搖,目光瞥過那邊面色鐵青的二太太,徐子越的這位嫡母,可是王家的人,王崇的胞妹。 江家和王家…江琦輕輕一笑收了折扇,倒也有趣。 徐老太太緊緊盯著江琦,當初請唐尋來給徐子玉教書,徐賢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而如今江閣老居然主動要收徐子越入門下,她又怎能不震驚。 當然,還有些隱隱的激動。 沉默許久,徐老太太無奈的將目光轉移到一旁悠然喝茶的徐子越,卻是微微一怔。她早就知道這個長孫心性比一般孩子成熟,但他到底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在得知這等驚人消息時卻還是風輕云淡,不露一絲緊張,或是驚喜! 徐老太太的手指不由一緊,是他早已料到,還是就連被江閣老收入門下這等能大事也不放在眼里?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徐老太太一陣心驚。 這個孩子的主,早就不是她能做的了的了。 就像文卿說的,徐子越以后還會有大造化。 徐老太太知道身旁的王氏早已動怒,江家與王家并不和睦,而她并沒有拒絕的意思?;仡^慈祥的對徐子越道,“子越如何打算?” 徐子越放下茶杯,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但又似乎未動,像是在笑卻又像一抹嘲諷,表情淡淡依然是她看不懂的深情。 “江閣老如此抬愛,子越自是不會拒絕?!?/br> 江琦拾起扇子朗聲大笑,“那以后便是師兄弟了?!?/br> 徐子越終于淺淺一笑,徐老太太也是滿臉笑意,只有徐二太太指甲緊緊扣著手心,臉色已經發青。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徐老太太與江琦相談甚歡,江琦又在這里,眼神陰霾的盯著幾人,終是沒有說話。 又說了會兒的話,江琦與徐老太太告辭,與徐子越兩人一同出了清風堂。江琦笑著還在說,“老爺子最近精神頭可足,一會兒過去了可辛苦你了…” 徐老太太和二太太似乎在說什么,但徐子越沒有知道的興趣,出了清風堂后等了許久的千知急忙竄上來,遞給他一個手掌大小的牛皮紙袋。 “少爺,我剛剛買回來的,你瞧瞧?!?/br> 江琦好奇,走上來瞅了眼,“什么東西?” 徐子越打開紙袋,江琦只聞見一陣清甜香味,待看清是何物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愛吃這些零嘴?” 甘蔗餳,都是小姑娘干么喜歡的吃食,徐子越居然喜歡? 徐子越瞥了一眼就知道江琦在想什么,見江琦伸手想拿一顆,迅速的將口兒封上了,“江公子就這點出息了,和小姑娘搶吃食?!?/br> 小姑娘? 徐子越沒有特意解釋,昨兒蘇文卿說起上次買的甘蔗餳吃完了,但他最近實在太忙,于是打發了千知出去買些回來。 將紙袋重新給千知,細心囑咐道,“一會兒送到青黛院去,文卿要是問起我來,就說我去趟江家,晚些回來。還有這糖雖然比不上蔗糖甜,但還是不能多吃,吃多了積食,她正長身子不能一次吃太多?!?/br> 千知點點頭就要走,徐子越又交代一句,“還有去蘇五爺宅子這事兒讓她不要急,等我有時間再帶她過去?!?/br> 又知道千知說話只挑重點說,說不全,于是又囑咐了千知幾句,“不要添詞少句,我說什么你就和她說什么,行了,去吧?!?/br> 江琦看的目瞪口呆,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徐子越說這么多話,還是交代一些再細小不過的瑣事。 徐子越與徐家的關系并不親厚,適才與徐老太太等人說話就能看得出來,難不成與府上哪個meimei關系不錯? 特意讓丫鬟買糖不說,還巨細交代不需多吃?但到底是徐子越的私事,江琦雖然好奇,但徐子越沒有解釋,于是也不多問,兩人這便去了江府。 自楊舒上次來徐府賠罪已經過去三天,楊舒上次來時徐心梅正臥病在床,楊舒在牡丹院與二太太說了會兒話,臨走時往徐心梅那屋子望了好一會兒,終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二太太說,“心梅這孩子最是實誠,遇上這事兒實在是傷透了心,昨兒剛去求了老太太說要退了親事。還有心蘭,楊公子你是個公子哥,外人最不濟說你幾句風流,但心蘭的后半輩子可全都毀了,楊家都是明理人,可不能白白毀了我們心蘭的清白?!?/br>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楊父是最嚴謹不過的讀書人,得知此事后氣的將楊舒狠狠打了頓又跪了兩個時辰。楊夫人難得的沒有攔著,只是讓楊舒好好養傷。 楊舒對母親說了二太太的話,楊夫人當即動了怒。二太太這是拐彎抹角示意楊家必須娶徐心蘭進門,將徐心梅換成徐心蘭,留著徐心梅以后再尋一門好親事。若是留下徐心蘭,那真是破布一片一點用也沒有。 徐二太太還真是好打算! 當即轉身走了出去,楊舒沒敢多說,他發現母親的臉色并不好。 靜靜躺在榻上,又難免想起那次事后徐心梅紅腫的雙眼,楊舒到底于心不忍,當初第一眼看見徐心梅,那么明艷漂亮的女子,得知那將是以后的妻子,他心中確實是歡喜的。 但又想起徐心蘭,那個雅致如蘭的女子,心中愈發內疚。 他兩之間并未有什么,但這件事已經鬧大,女子最重名聲,因為自己的緣故徐心蘭的后半生已經毀了,就像二太太說的,京城不可能再有人會娶徐心蘭,除了他。 上次去徐府時他悄悄打聽過,徐心蘭被罰去跪祠堂已經好幾日,也不知如今怎樣。祠堂最濕冷不過,一個女子又怎么招架的住。 母親并不喜歡徐心蘭,絕口不提徐心蘭,但他卻不能對徐心蘭不聞不問。楊舒問了楊夫人好幾次,楊夫人才冷笑一聲道,“你只道是你毀了那徐心蘭的清白,但若是徐心蘭矜持些又怎會扯出這等丑事,她明知你是心梅訂下的夫婿卻有意與你糾纏,若不是她我們又如何會陷入如此進退兩難的地步?” 因為徐心蘭,心梅現在不想嫁進楊家,而無論心梅嫁與不嫁,徐心蘭卻必須進楊家。 楊舒大為慚愧,楊夫人繼續冷聲道,“你也是我們楊家的嫡子,怎么能娶一個如此品性不端的女子為妻,我們楊家雖然比不上徐家,但到底有風骨,不至于下作成這個地步?!?/br> 楊舒不敢再提,但到底要如何,楊舒還是想不出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他喜歡心梅,卻對心蘭心存愧疚。 次日,楊夫人與楊舒一同來了承文侯府。到底是見不得人的丑事,兩家臉上都是無光,本該是歡歡喜喜的喜事,鬧成現在這幅樣子,誰也不曾料到。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讓人難堪的就是徐心蘭的身份。 徐心蘭已經成了笑話,除了楊家再無去處,但她并不是嫡女,又與未來的妹夫私相授受,這樣的污點想做楊家嫡子的正妻,楊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但畢竟又是承文侯府的小姐,若是給人做妾,徐府臉上也是無光。 更何況徐家需要這門親事,一個妾,對兩家而言沒有絲毫用處。 當初徐心梅能與楊舒訂親,已經是高嫁,若是以前,將心蘭換成心梅也無大礙。但如今出了這檔子丑事,楊家再娶徐心蘭,楊家丟不起這個人。 更何況,楊夫人從一開始看上的就是徐心梅。 高不成低不就,這就是兩家如今的難處。 徐老太太沒臉說出讓楊家一定娶了心蘭的話,更何況她實在厭惡徐心蘭。 楊夫人一下一下的輕輕扣著茶盞,緩緩道,“舒兒自是有錯,但當初卻是因為貴府的小姐要送荷包給我們舒兒,這才讓心梅瞧見了?!?/br> 王氏發覺到今兒的楊夫人似乎與往日不同,也有了幾分惱怒,“楊夫人可是不知,是楊公子先送了心蘭一塊玉佩?!?/br> “我們舒兒性子和善,旁人若有什么要求他向來不會拒絕。那日因為舒兒送了心梅一副鐲子,三小姐便說她與四小姐是同胞姐妹為何厚此薄彼,這才有了玉佩一說?!?/br> 徐老太太與徐二太太皆是臉色發青,她們都當是楊舒也對徐心蘭動了心思所以送了這玉佩,原來還有這層說法。 “我們楊家也不是不講道理,只是若是因為此事真的娶了心蘭,那這京城還有誰看得起我們楊家?” 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默然,本就是徐家理虧,卻硬要楊家娶了徐心蘭,楊家丟不起這個人。 況且,如今徐心梅不想嫁,若是楊夫人也索性應了徐心梅的意毀了這親事,也不是不可。畢竟是楊家的嫡子,找一個比得過徐心蘭的閨秀再簡單不過。 但是如果真的讓徐心蘭做了妾…徐家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