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蘇文卿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喜笑顏開,當即轉頭吩咐,“綠袖,將這茶裝一盒子送到越林苑去?!?/br> 越林苑是徐子越所住的院子,蘇文卿只有在散步時才得以一看,院內空曠單調,清寒的不像話。 徐子越聽到此話不由眸色漸深。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文卿對他的態度都相當有趣。上輩子怕他到極點,這輩子雖然仍是怕他卻一心想討好自己。 人人都避他唯恐不及,蘇文卿到底是知道什么,她到底又與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忘了是何時,與齊光蕭睿等人吃了酒,齊光還打趣叫他一聲表哥,“表哥可知道文卿為何怕你,她說她夢見你用簪子劃破了你那嫡母的臉,血留了一地可是嚇人,哈哈哈…” 徐子越只當是酒后玩笑,直到多年后徐家覆滅,面對王氏尖銳的謾罵他拔下那根金簪刺進那張痛恨的臉,徐子越驀地想起齊光那句醉酒后的玩笑話。 “她說她夢見你滅了徐家滿門,還親手劃破了你那嫡母的臉…” 這便打斷了蘇文卿的話,“不必了”,果不其然看到蘇文卿一臉詫異的樣子,徐子越垂下眉頭黯然道,“既是好茶,留著自己吃或是送給太太,何苦送給我?!?/br> 蘇文卿驀地鼻子發酸,你怎就喝不得好茶!不由堅決道,“我自己這里還有,太太自然有人孝敬她不缺我一個,表哥既然喜歡那就給表哥喝?!?/br> 徐子越執著茶杯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眉目精致的五官緩緩一笑,竟有種說不出的親和,“那便自己留著,若有機會我再來你這里吃茶也是一樣?!?/br> 蘇文卿一喜,若是徐子越反感她自然不會說出還來她這里喝茶的話,驀地有種無名的自豪感。 之后院子里的丫頭們皆是一臉糾結的注視著蘇文卿圍著徐子越噓寒問暖,就連綠袖也是無盡的別扭。 小姐您為什么對大少爺這般殷勤,他又不是什么有頭有臉的主子。 蘇文卿是活過一次的人,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做起事情來總是有些旁人看不懂的大膽。 這會兒看著徐子越喝茶的樣子,不由贊嘆幾句,不愧是徐子越,即使現在只是個半大少年,穿著最便宜粗糙的青色衣袍,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貴公子模樣。 儀態真是極好。 她想問的東西很多,徐子越為什么會突然回到徐家,為什么會提前科舉,但是又覺得到底還不算很相熟這么問是不是太突兀。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瞟了眼一臉糾結的蘇文卿,心道以前覺得蘇文卿是個規規矩矩的閨秀,原來竟是個表情如此之多又不善掩飾的模樣。 許是見慣了人人算計的模樣,徐子越竟覺得蘇文卿此時的模樣很是可愛,又因為姿容絕佳,已是十分引人注目。 “可是有什么事情問我?” 蘇文卿詫異的抬頭,對上徐子越顏色微淺的眼睛沒忍住內心感嘆,徐子越這副皮囊真是好看的緊,要不怎么就被陛下選中當了駙馬呢。 蘇文卿向四周環視一番,只留了綠袖一人,“都出去吧,我和表哥有話要說?!?/br> 其余丫頭不敢多言,只有荷藕離開時不住 的多看了幾眼。 果然是商家的女兒沒見識,表親兄妹這般不忌諱。 蘇文卿哪知道荷藕的想法,打發一眾人出去蘇文卿才湊近徐子越低聲道,“表哥你為什么會突然回來?” 按正常發展,你可是兩年后才回來的。 徐子越心思微動,她這表妹倒也不傻,這么隱晦的打探想來也是有些不解與懷疑。 “老師說可以一試,這便回來了?!?/br> 就這么簡單?蘇文卿不大信,但好一陣思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只能小心問道,“那若是考不中怎么辦?” 徐子越可不是徐子玉,徐子玉就算考不中也無多大干系,總歸會有人教他念書明年接著考,但徐子越不同,他若是考不中就得回南嶺了。 徐子越卻是凝視著她看她臉上細細的表情變化,輕聲道,“你怎就知道我考不中?” “……我也沒說你考不中啊”,蘇文卿小聲嘟囔,她就是有些擔心。 雖然這人是徐子越,但現在也太年輕。自她重生后發生了很多變數,徐子越也是其中一環,既然已經發生了變數,那徐子越的命運她已是看不清了。 但是從私心講蘇文卿卻是期望徐子越能考中,若真是如此,就算自己僅有五年可活,王氏的慘狀她也許還有機會一觀。 這偷來的五年時光也不算白活。 “既然不信那又何必和祖母替我說話”,徐子越淡淡道,蘇文卿此時的表情有些他也看不懂的傷感,還有些許閃躲,徐子越驀地不想問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放心吧?!?/br> 蘇文卿詫異抬頭,徐子越的口氣就像在說吃飯喝水一樣輕松,“我既然想考那自然考的中?!?/br> 何其自大! 但蘇文卿缺神奇的覺得,沒什么不可能。還在想徐子越的清越聲音繼續道,“還要多謝表妹幫我在祖母面前美言了?!?/br> “舉手之勞!”蘇文卿簡直受寵若驚,能讓徐子越欠自己一個人情,簡直是榮幸至極。 因為徐子越的一句感謝,蘇文卿直到將徐子越送出青黛院仍是眉開眼笑,注視著徐子越的身影越走越遠這才轉身回院,卻不想身后有人涼涼開口。 徐子玉掩飾不住怒氣的盯著滿面春風的蘇文卿,“我竟不知表妹何時與大哥這般相熟了?!?/br> 第9章 (捉蟲) 蘇文卿驚訝回頭,因為徐子玉的聲音著實有些委屈的成分,俊俏的臉蛋竟有一抹怒意。 蘇文卿不可思議的揚起了唇角。 還真是可笑。 上輩子實在被徐子玉傷透了心,與徐子玉相熟的五年時間,除了剛剛進府時徐子玉還會親切的喊她一聲蘇meimei,其他的記憶全是徐子玉掩飾不了的不耐煩。 她只當是自己身份卑微徐子玉看不起她,現在想來倒是可笑之極。 徐子越連雪芮這樣的丫鬟都不會拒絕,又怎么會因為她的身份而這般冷漠的對她。蘇文卿驀地想起了小時候還在蘇家時的小姑姑,那時她還不大懂和離是怎么回事,只記得小姑姑用一把掃帚極其彪悍的將上門認錯的小姑夫打了出去。 “男人都是賤皮子!你對他越好他越是不當回事!” 父親尷尬的咳嗽兩聲躲開,母親仍然只溫柔的笑笑,“不哭,還會有更好的?!?/br> 小姑姑梗著脖子明明眼睛通紅還是嘴硬道,“誰稀罕!”,拉過還一臉懵懂的蘇文卿叮囑道,“你長大可千萬別像小姑姑,瞎了眼還死心眼,到時候有你哭的!” 蘇文卿那時不過七八歲哪兒懂這些,一雙水眸看著母親與小姑姑兩人嘻嘻笑了。 如今再憶起,蘇文卿不禁黯然,那時如果再年長一些就好了,不會傻里傻氣掉進了徐子玉的深淵,直至死后也不得安寧。 徐子玉盯著蘇文卿精致的小臉,自己明明站在她眼前,蘇文卿卻壓根沒有看他,眼神有些放空不知想些什么。 等了會兒蘇文卿始終不說話,徐子玉頗有些不耐的開口,“表妹不請我進去坐坐?” 蘇文卿回過神來當即就想拒絕,她現在實在不想看見徐子玉。還沒開口就聽見徐子玉無奈的抱怨聲,“母親也真是,大哥想去秋闈就讓他去非得帶上我,還給了那么多題目…” 蘇文卿及時的閉嘴,沒說出口的話在嘴里拐了一個彎兒已經換了內容,“什么題目?” “不過是前幾年秋闈的題目罷了”,徐子玉順口答道,抬頭瞅瞅天空毒辣的太陽,“這里有些曬,表妹我們進去說吧?!?/br> 徐子玉最近的日子確實很不好過,尤其是自從徐子越回到徐家。 徐賢確實嚴格,比起書院里的師傅不知嚴格多少,一句書背錯便要挨板子,一個字寫錯有可能飯也不給吃。徐子玉還很小的時候徐賢已經苦口婆心的告訴他你是要科舉的,只是那時他只當是玩笑話。 他是承文侯府的世子,是當朝貴妃的親弟弟,只要不造反一輩子榮華富貴考什么科舉? 誰能想到徐子越不知什么毛病突然要去科舉,科舉也就罷了,前天父親突然打發人居然讓他一道去。 徐子玉驚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如此也就罷了,徐子玉安慰自己不過走個過場便好,誰知第二天父親就請了一位老師,聽母親說是這次秋闈的主考之一。那位大人倒是比父親親和,講起書來也比父親生動的多,只是臨走前留了十來篇題目,說等下次來檢查。 徐子玉直到蔣楠走了還沒回過神。 他真的要去秋闈了?父親不是開玩笑的?徐子玉大略看了那些題目,看完只覺得天旋地轉,心道這輩子也別想考中。 徐子玉隨著蘇文卿進了青黛院,一眾丫鬟們目送蘇文卿送了大少爺出去轉眼便帶著二少爺進來各個喜笑顏開。明明都是府上的少爺,徐子玉一進院子懶散的丫鬟們頓時活躍起來。 徐子玉進了正房,蘇文卿沒說話荷藕已經笑盈盈的上來伺候。適才不情不愿拿出來的好茶,蘇文卿還未吩咐荷藕已經利落的斟了茶,甜甜的喚聲二少爺,“用茶?!?/br> 徐子玉接過茶杯緩緩喝了口笑笑,“茶是好茶,只是清香不足,真是可惜了,斟茶倒真是雪芮最出色?!?/br> 荷藕的臉瞬間刷的通紅,臉頰燒的不像話,半晌才強壓著眼淚道,“奴婢逾越了?!?/br> “我不知是荷藕斟的茶!”徐子越放下茶杯忙道。他只當是一般小丫頭泡的茶所以這才隨口評價一句,再看荷藕,白嫩的臉頰慘白一片眼圈已經發紅只能柔聲安慰幾句,“不會斟茶又有什么關系,等你雪芮jiejie好些了我讓她教你?!?/br> 荷藕聽完這句話越發憋屈,什么都是雪芮,誰想和她學! 明明她也是太太身邊的人,為什么就留了雪芮讓她來伺候蘇文卿!二少爺不喜表小姐,自打來了青黛院就未曾見過二少爺,今天已經實屬驚喜。 只是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柔柔的向徐子玉道了謝,一雙欲哭的朦朧淚眼越發惹人憐,徐子玉心里驀地一軟。 蘇文卿自打進了正房一直未曾出聲,荷藕向徐子玉討寵的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里邊的心思不言而喻。 原來荷藕也是有這樣的心思,為什么上輩子卻沒有發現呢。 當年一心一意只看著徐子玉一人,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竟未曾覺得徐子玉哪里不好。如今只不過沒了當年那份心思,再看徐子玉只剩下愚昧與輕浮。 這樣一個人,果然應了小姑姑的那句話,瞎了眼又死心眼。 為什么會對徐子玉死心塌地? 不想留徐子玉太久,蘇文卿適當的提醒荷藕,“父親前些日子送來的干果喚作巴達木的,拿過來給表哥嘗嘗?!?/br> 荷藕吃驚不已,不知蘇文卿為何會幫她,未曾來得及多想已是對蘇文卿多了幾分感激,急忙伏了伏身,“奴婢這就去?!?/br> 蘇文卿含笑坐在梨木圓桌的東面,距離徐子玉最遠的地方解釋道,“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不過聽說是北疆的果子京城難得見到,表哥既然來了就嘗嘗?!?/br> 蘇文卿請徐子玉進來又如此客氣,不是為了別的,只因為徐子玉說徐賢找了好些題目。 至于是什么題目,蘇文卿一想便知,大抵是前幾年秋闈的試題。 上一世徐子玉與徐子越皆是正極二十一年參加的秋闈,徐子玉那時已是十七歲,王氏為了兒子考中為徐子玉找了不少前些年的試題,私下更是送禮無數,不過徐子玉到底沒有考中。 當然,徐子精才絕學的考中了解元。 徐子玉不愛讀書,蘇文卿卻是為了徐子玉看過無數生澀的書本。當初徐子玉做不出文章,蘇文卿甚至幫她寫過一二,至于二太太替徐子玉尋的往年秋闈試題,蘇文卿正好見過。 徐子玉提起這些,蘇文卿這才腦中靈光一閃。 她記得清楚,徐二太太尋得正巧是三年以前試題。如今比上一世提前了兩年,那九道題目中有有三道便是今年的試題! 之前一直擔心徐子越,等她將題目寫出來送過去徐子越定是沒問題的! 又旁敲側擊打聽一番,打聽到這次秋闈幾位主考官以及秋闈相關事宜,徐子玉不喜看書,將這些事情權當抱怨一咕嚕倒了出來。蘇文卿默默聽著用心記下來,等徐子玉走了這才迅速將幾個人名與一些要緊事記下來。 等將九篇題目默寫出來,皺著眉又看了好幾遍確定未曾記錯,蘇文卿這才松了口氣,待明日便給徐子越送過去。 傍晚時候徐老太太打發小丫鬟過來請蘇文卿去清風堂用晚膳,蘇文卿微微疑惑,心道祖母無事一般不會專程讓自己過去,這回突然傳話應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