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但他沒有問。 車子還沒有開過來,霍譽非看他胳膊上搭著外套,只穿件襯衫,非常單薄的樣子,問他:“怎么把衣服脫了?” 顧騁面不改色的說:“覺得有點熱?!?/br> 霍譽非感受了一下呼呼刮著的風……熱? 于是伸手抓了一下對方的手心,很涼,甚至指尖有一點冰。 然后松開了。 “衣服穿著吧,小心著涼?!?/br> 顧騁不愿意穿。 他也是剛剛站在燈低下才發現自己西裝的兩只袖口都皺巴巴不像話,難看極了。 雖然已經沒多少面子了,但里子還是要的吧? 霍譽非又催促了幾句,發現對方并不打算聽話,也就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了。 很快車開到了面前,顧騁快步走過去,握住了副駕駛的車門:“坐前面還是后面?” 霍譽非一笑:“前面吧,你學會開車了?” 顧騁點點頭,拉開車門,等他坐上去,自己繞到另外一邊,坐上了駕駛位。 鎖上車門,轉動鑰匙,同時左手也搭上了方向盤。 在亮亮的燈光下面,霍譽非才看到,對方左手上仍舊帶著當年那枚戒指。 而他呢? 霍譽非看了看空落落的手指。 他的戒指早在非洲時,被押解他的武裝分子從手上剝了下去。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伙子,據說打算拿這個去求婚。 霍譽非不著痕跡的記住了對方的容貌特征。 幾個月之后,終于和那位將軍建立起了合作,霍譽非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找回自己的戒指。結果那個當時押解他的年輕人已經在一次火拼中失蹤,連尸體都沒有找到,或許是成為了別人的俘虜,那樣下場可能會更慘。 因為長時間佩戴戒指,又在非洲那樣的日曬環境下,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個很明顯的圈。 顧騁本來沒有注意,這時候也看到了。 而且還盯著他不放。 霍譽非有點心虛,就看到對方忽然壓了過來……從他肩膀后面拉過安全帶為他系上。 “好了?!鳖欜G說,然后給自己也系上安全帶,“我們出發?!?/br> 車子平穩的開動,車廂里安靜了一會兒,霍譽非就主動開口,和顧騁隨意的說著閑話。 他們誰都沒有提這三年自己是怎么度過的,也沒有問對方。 顧騁不問,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從李澤那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霍譽非其實特別想知道,但他總是沒找到恰當的時機。 但這不妨礙他在閑話里面夾雜幾句不著痕跡的試探。 車子轉過一個彎,開上了城市快速路,然后開進了繁華的城區。 霍譽非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b市也和他幾年前離開時的樣子有了很大不同。 因為馬上就要辦奧運會的緣故,中軸附近很多建筑拔地而起,感覺整個城市的古老風貌都煥然一新。流光溢彩的光影在玻璃上閃閃爍爍, 霍譽非漫不經心的問:“你覺得b市變化大嗎?” 顧騁開車挺認真,也沒有回頭,雙眼看著前方:“挺大的,我也很久沒回來了?!?/br> 霍譽非“哦”了一聲,有點不確定是順水推舟問下去,還是就此打住。 這個時候車子忽然轉彎,上了一個小坡,開進了一個種滿了梧桐樹的老社區。 雖然路燈很暗很暗,草坪、地面、報刊收發亭……全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一路過來夜晚里陌生的街道也讓他完全沒有熟悉感。 霍譽非還是很快辨認出—— “這是我們之前……的房子?!?/br> 顧騁把車在路邊找了個位置停下,熟練的從手套箱里找出小本子和筆,寫下自己的電話貼在了擋風玻璃內側,然后看向霍譽非:“我們下車吧?” 看到霍譽非在注意這個,他順口解釋道:“這里停車位比較緊張,有時候會堵住別人的車?!?/br> 霍譽非看看他,特別自然的就問出一句:“你回來后,一直都住在這?” 顧騁點點頭:“對啊?!?/br> 他忽然想到什么,腳步一頓,緊緊盯住霍譽非:“或者你覺得我應該住在哪里?” “這里就挺好的,”霍譽非攬了攬他的肩膀,突然覺得顧騁這樣兇巴巴的樣子……也挺可愛的。 他們一邊上樓,霍譽非才又說:“就是小了點,會不會住不慣?” 看過顧騁開的車之后,絕對想不到他住在這樣的地方。 過了幾秒,顧騁才回答:“小一點也好?!?/br> 一瞬間時光倒轉,這是當年霍譽非說過的話,現在卻從對方嘴里一次不差的復述出來。 霍譽非心里一動,慢慢的說:“你不是說,我們以后會有大房子的嗎?” 顧騁忽然停住。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又呼吸了好幾下,仍舊覺得呼吸有點顫抖。 顫抖也沒辦法,他現在不得不開口:“你都記得?” 霍譽非失笑:“我記性很好的,讀書的時候成績基本都在a以上哦?!?/br> 顧騁被他這句有點小得意的話說的瞬間放松,而陡然從極度緊張的情緒里放松下來,他呼吸反而顫抖的更加厲害。 顧騁說不出話。 或者說他不能在這種狼狽而失控的時候開口。 所以他捉住了霍譽非的手,一遍一遍用力揉著那只留下戒指印的手指頭。 動作亂七八糟的。 霍譽非就知道他小心眼的小兔子一定會惦記這個。 他輕輕一嘆,抽出手指抱了抱他。 “對不起,把你送我的戒指搞丟了?!?/br> 顧騁搖搖頭,沒說話。 霍譽非更加用力抱了一下,然后松開:“走吧,我們回家?!?/br> 他不應該忘記的。 這是他們的第一套房子,對他來說“家”可能還有另外的指代,比如b市主宅,比如雪梨的別墅,比如墨城的小套間。 但對于……孤兒的顧騁。 “家”這個字,其實是特指。 鑰匙插進鎖孔,沉重的舊式防盜門被輕輕擰開。 屋子里黑洞洞的,直到顧騁首先開了燈,然后明亮如晝。 霍譽非卻怔住了。 室內的所有布置都和三年前他們離開時一樣,窗明幾凈。就像是他曾經對霍啟東說的“按下了暫停鍵”,所有家具、布置,連同他們一起生活的記憶,全部都被細心妥當的收藏。 還有那些大大小小、形態各異、隨處可見的小兔子。 小兔子鑰匙環、小兔子抱枕、小兔子水杯、小兔子羊毛氈擺件……但這些通通不是霍譽非驚訝的原因。 他一瞬間怔住是因為,在所有的“小兔子”身邊,都多了一個成雙成對的“向日葵”。 尤其是小客廳中央茶幾上擺著一個扭轉形態的水晶花瓶,里面擠擠挨挨插滿了巴掌大的小向日葵。 霍譽非走過去,彎腰用手指頭碰了碰嬌嫩花瓣上殘留的水珠。 若有所悟。 他好像明白了點什么? 轉頭要笑不笑的看看對方:“你喜歡小向日葵?” 顧騁略略有點心事戳破的尷尬,但仍舊肯定的點點頭:“很喜歡?!?/br> 霍譽非其實并不是多么念舊的人,在離開之后,他很快就把這個地方拋之腦后。并且再也沒有提及過,好像他壓根沒在這住過似的。 這一點,顧騁好像和他不一樣。 霍譽非已經換上了拖鞋,坐在沙發上,特別近的距離去玩那束向日葵的葉片,心里為竟然找到了自己和顧騁這么大的不同而微微驚訝。 他印象中,顧承岳也絕對不是戀舊的人。 在京安福利院生活了那么多年,在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從大學開始,自己的東西就很精簡。因為很在乎別人的眼光,再怎么樣衣服也不會穿得很差,但一共就三五件,掛在衣柜里空蕩蕩的。其他方面也一樣,顧承岳從來不會去收集沒有實際用處的小物件,不會在手邊留沒有用的東西,每一次搬家,都只有精精簡簡一個小包。除了必要的東西,他什么也不會留。 大概是因為……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霍譽非抬頭,目光就落在輕而易舉就找到各種東西的顧騁身上,手指頭下意識卷了卷葉子。 一小杯果仁酸奶被放在了他面前,手邊又放上了一個小勺子。 然后顧騁特意把那瓶小向日葵從他手里解放出來,挪的遠遠的,并且一下下整理著被霍譽非玩了半天的葉子。 雖然他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 霍譽非還是莫名其妙覺得對方其實是心疼了。 他莫名其妙有點不高興。 不過顧騁注意力很快就從小向日葵身上落回到了大向日葵身上。 他隔著一點距離坐在霍譽非身邊,催促他吃東西。 霍譽非嘗了一口,覺得有點甜,本來下意識想要推給顧騁,動作中途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