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屋子里安靜了許久，宋女士一言不發，氣氛越來越嚴肅。

    霍譽非就看向霍啟東，霍啟東沖他搖了搖頭，取了一支煙，拉開玻璃門走到陽臺上點燃了。

    然后就反手關上了門。

    留他們母子二人在臥室里談心。

    霍譽非也收斂了笑容，只是嘴角天然上翹的模樣使得他看起來依舊很輕松。

    “mama，你有話要對我說?！?/br>
    宋女士應了一聲，把手中的文件最后折了一個角，合上，才抬頭看向自己的小兒子。

    她盡量讓自己表情溫和一點，問了問霍譽非最近在做的事，又特意問了下他手上那只培優基金的情況。

    然后借著這個，把話題轉到了她真正打算說的事情上：“譽非，mama有個想法，想問問你的意思?！?/br>
    霍譽非坐在沙發上微微傾身，示意自己認真在聽：“您說?！?/br>
    “我和你爸爸一直都很關注你的情況，當然你也很優秀，很獨立，很少需要我們cao心?！彼螄渥磉?，忽然握住霍譽非搭在膝蓋上的手腕，“mama想向你道歉，在你小時候最需要我陪伴在你身邊的時候，沒能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br>
    霍譽非搖頭：“mama，你很愛我的，我知道?！?/br>
    但與此同時，他不著痕跡把自己的手腕收了回來。

    宋女士順勢松開了手。

    “那么你也要知道，mama做出的許多決定，都是出于你的最大利益考慮?！?/br>
    霍譽非心里忽然覺得不妙。

    他嘴角天然翹起的弧度似乎都繃直了。

    “您想說什么？”

    宋國珍看他：“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做一個性向評估?！?/br>
    霍譽非的表情讓她有點擔心，安撫道：“我和你爸爸在這之前就已經閱讀了很多性學報告，并不會對同性戀有任何歧視，所以你不需要擔心?！?/br>
    霍譽非了解他的父母，霍啟東和宋女士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并不奇怪。事實上，如果宋女士今天沒有提到這里，他也打算旁敲側擊坦白的。

    但是性向評估……霍譽非覺得還是不要做比較好。

    他清楚自己對同性沒有任何沖動，如果真被拉去做什么評估，不就露餡了嗎？

    宋女士卻非常堅持：“譽非，我和比爸爸比你有更豐富的人生經歷，這個事情上我認為是必須的。你年紀太小，有時候會被一些錯誤的感覺所誤導。這件事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嚴肅對待?！?/br>
    霍譽非看了看陽臺上霍啟東的背影，忽然向她說：“其實我本來也打算介紹一個人給你們認識?！?/br>
    宋女士語氣嚴厲了起來：“譽非！”

    “mama，”霍譽非站了起來，“給我一點自由的空間好嗎？我不介意你們關注我的生活，但卻非常不喜歡你事事都要插手。我已經是成年人了，難道還無法判斷自己的性取向嗎？”

    宋女士忽然抓起桌子上的幾分文件，生氣的扔在他面前。

    “霍譽非，”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都氣得發抖，冷靜了片刻，繼續道，“是，你是成年人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而是需要一個更加專業的評估，我也不是要插手你的生活，而是身為你的母親，我不肯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因為一時無知走上岔路?！?/br>
    “我……”

    “你知道我和你父親為了你的事花費了多少心力嗎？你知道我們為此進行了多少小時的心理咨詢嗎？你知道我們為你看了多少相關資料，咨詢了多少專業人士嗎？你知不知道你——”

    “國珍！”

    霍啟東拉開門進來，攬住宋女士肩膀，讓她坐下來，同時對霍譽非示意。

    霍譽非微微拉了拉嘴角，也坐下了。

    宋女士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片刻之后，她語氣平和了：“譽非，希望你不要因為賭氣而拒絕我們的提議。這個評估很簡單也很安全，我們只是需要一個專業的結果，如果你確實是同性戀，我和你爸爸也會完全的支持你。我們都有西方教育背景，在這個問題上，可以說比國內的意識環境要開明得多。我們現在也不是在逼你走所謂的‘正路’，而是希望能幫你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好嗎？”

    她說完就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霍啟東把手中的煙蒂丟進煙灰缸，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霍譽非挪過去。

    無奈的笑笑：“爸爸，我知道你們一直在關注我的情況。只是我今天本來打算親口給你們說的，我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br>
    霍啟東笑了：“臭小子，還學會先發制人了？”

    然后搖了搖頭，又問：“是那個顧騁？”

    霍譽非點點頭。

    霍啟東就輕嗤了一聲：“誰當初跟我說只是‘好朋友’的？”

    霍譽非訕訕不說話。

    半天解釋了一句：“這不是……我自己也沒想到嗎？”

    然后，他抬起頭，一字一句對霍啟東說：“爸爸，我很認真的?！?/br>
    霍啟東沉默片刻，下意識摸到一支煙，在手里捏了片刻又放了回去：“你mama其實有點失落?！?/br>
    霍譽非抬頭看他。

    “她其實并不能完全接受這件事，我也勸了她很久，但是自從上次你玩翼裝飛行差點出事以來……她其實就自責，覺得沒有給你一個健康正常的童年?！?/br>
    “你們很好的，我也很好，并沒有哪里不健康?！?/br>
    霍啟東欲言又止。

    其實上一份心理測評結果已經讓他們做好了心理準備。至少他做好了?，F在看起來，宋女士還沒有。

    她還在期待霍譽非的性向和正常人一樣，這樣以后才能如正常人那樣，娶妻、生子、做出一番事業。

    宋國珍并沒有因為長子的優秀就對幼子不做要求。

    事實上，她期待很高。

    這些年沒有如同對霍譽守那樣歷練敲打，不過是因為他們一直對他的心理狀態耿耿于懷。

    同性戀這個可能就讓她很失望。

    非常、非常失望。

    霍啟東終究還是沒有說很多，只是他也希望霍譽非做一個評估。

    霍譽非搖搖頭：“爸爸，評估也不能改變任何結果，如果我是同性戀這件事讓你和mama傷心了，我很抱歉?！?/br>
    “你隨隨便便這樣說，才是真的讓我和你mama傷心?！被魡|說，“如果你理解我們，就知道我們不會拿你的終身幸福開玩笑?！?/br>
    霍譽非撓了撓臉，開了個玩笑：“爸爸你這是說不會拿我去聯姻的意思？剛剛回來突然見到家里多了兩位女客，我還擔心你們要為我安排聯姻，棒打鴛鴦，緊張極了?！?/br>
    霍啟東啞然失笑：“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又忽然問他：“你和李澤之間關系如何？”

    霍譽非連忙道：“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和他沒可能的?！?/br>
    霍啟東樂了：“就算你有這個心，也沒有機會了，李澤可能明年之內就要和張晴訂婚。那位李瑛則是李澤的堂妹，聽說兩人關系不佳?！?/br>
    “是嘛？”霍譽非笑瞇瞇的，話題一從他身上轉出去，他整個人又活了起來。

    霍啟東也只是提點了一句，知道霍譽非雖然不以為然的樣子，心里其實已經明白了利害關系，也就不再多說。

    反而話鋒一轉：“你如果實在不想做性向評估，我也不是不能幫你說服你mama。但你說的顧騁，我想見一見?！?/br>
    第38章 我陪著你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紛紛揚揚一片白色。

    霍啟東把之前抽出來的那根煙重新放回木質的煙盒里，這是俄羅斯的一個朋友前段時間送給他的，他不怎么愛抽煙，倒是煙盒很好看，就留在手邊了，今天卻一連抽了好幾支。

    霍譽非的事情，他理智上能接受、也能理解。

    無論性向問題是先天還是后天，都已經成為一個既定的事實。即使可以改變，也要花費很大代價。

    霍啟東覺得不值得。

    他手指在雕花的煙盒上摩挲了幾下，看了眼不說話的霍譽非：“怎么了？把你喜歡的人帶來給家里見一見，有什么不妥當嗎？”

    霍譽非說：“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我們確定關系都還沒有一個月。再說啦，除了沒有見過真人，爸爸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嗎？”

    這句話就有點抱怨的味道了。

    霍啟東似笑非笑：“是么？我直到現在都不太清楚你為什么回國就要找一個叫‘顧承岳’的人。你有興趣和我聊聊嗎？”

    霍譽非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霍啟東拍拍他膝蓋：“你從一開始對他就很上心，所以我相信你你說你是認真的。那么，如果是你真心喜歡、認可的人，我作為你的父親，當然很希望見一見?！?/br>
    霍譽非有點觸動。

    他低頭想了想：“那么這樣，時間由我來定，好嗎？”

    霍啟東點點頭，收回手，表示談話到此結束。

    霍譽非站起來。

    霍啟東把銀色的打火機立在了木質煙盒上，也站了起來，攬了攬兒子的肩膀：“不要太晚?！?/br>
    霍譽非插著口袋慢慢走下了樓梯，轉到二樓，推開推開自己臥室的門，發現剛剛換下來丟在地上的衣服已經不見了。他猜測是被收去洗了，也就沒有在意，走到床邊，身體直直倒了下去。然后從床頭上的置物槽里摸到手機，拿下來放在面前按亮。

    有一條未讀消息。

    顧騁發給他的，說自己正在趕回學校的路上，問他在哪。

    霍譽非打出兩個字：“在家?！?/br>
    想了想，又配了一個“tat”。

    才顯示發送成功沒有幾秒，手機就又震了震，接連著收到了兩條消息。

    “怎么了？”

    “tat是什么意思？”

    “tat表示我很傷心。tat，被罵了?！?/br>
    這一次等了幾秒，才收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