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但事實上,顧騁真的一點都沒有生氣。 “同性戀”這個名詞,還是好多天之后靈機一動突然想到的。 顧騁原本打算趁國慶假期,帶霍譽非在b市周邊玩一玩,但第二天一直沒有接到電話。他默認霍譽非另外有安排,就去接了幾份工作,連續忙了三四天?;貙W校之前,特意去市中心大型外資超市買了許多零食,他覺得既然不方便還錢,送點吃的應該沒有什么關系。然而從霍譽非舍友那里得知自稱“女朋友”的宋譽萊原來是霍譽非的jiejie之后,顧騁還是忍不住多想了。 他對同性戀沒有什么概念,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同性戀有什么聯系。 但萬一霍譽非是呢? 那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為什么對自己那么好。 他必須得向霍譽非確認一下。 至于具體要怎么辦,他還沒有想,至少先要知道結果。 雖然顧騁一點都沒有覺得霍譽非可能是同性戀,但是這種很小很小的可能還是讓他緊張了一段時間。 等聽到對方親口否認之后,顧騁微微放松下來。 反而覺得有點好笑了。 他從來沒有過特別親密的朋友,為數不多且比較熟悉的,就只有劉赟和張誠。至于霍譽非,明明認識不久,卻已經遠遠超過熟悉這個程度了。 就像是剛剛吃藥,好像自己什么事情對方全都知道一樣。 與之相反的是,他對霍譽非幾乎一無所知。 這么想著,他突然原地頓住,微笑:“你有個jiejie?” 霍譽非發現自己真的完全猜不到對方現在在想什么了,他心里惆悵了一秒,嘴角仍舊帶笑:“是啦,她是我二姐,我還有個大哥??赡苁且驗槲覐男【痛粼趪?,才會讓他們產生誤會吧?!?/br> 這一句是真心話,這個“他們”里面還包括霍啟東。 國外? 這和顧騁之前設想的有點出入,讓他有些好奇,卻不確定自己直接追問是否合適。 大概是因為自己就很不喜歡別人探究他的出身,因此在這方面特別謹慎。 他還在那考慮要怎么委婉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霍譽非忽然靠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了,不燙了?!?/br> 顧騁被他突然貼近的動作弄得一驚。 他眉目鋒銳,月光下看顯得有點冷?;糇u非卻親親熱熱的十分自然,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幾二十年一樣。 顧騁眉毛一挑,突然覺得也不需要太謹慎了,直接問他:“你幾歲去的國外?” “八九歲吧?還是十歲?”霍譽非自己挺不上心的。 但別人聽起來卻完全不是這樣一回事。 “那么小……”顧騁皺眉,“你家人不會擔心嗎?” 霍譽非其實不大想聊這個,但也不至于避而不談,于是輕松的笑笑:“還好啦,沒什么好擔心的。年齡小也適應得快?!?/br> 其實家里真正肯放他出國的原因是他自閉癥剛剛痊愈,害怕過度反對會刺激到他。不然沒有什么特殊原因,哪一對家長,會放心、會舍得讓不到十歲的小孩子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一呆就近十年呢? 但霍譽非一點都不想背這個鍋,肯定不會和顧騁提及這個。 看到對方困惑的表情,霍譽非畫蛇添足:“我還有個大哥,大我六歲,那時正是叛逆期,家里正因為他焦頭爛額呢,還有我二姐,小姑娘一個,那個年紀最難養了,我爸爸和宋女士又最寵她。還有我大哥他很能干,很早就開始給家里幫忙,無論爸爸那邊,還是宋女士那邊,他都是內定的繼承人。我就不一樣了……”他聲音漸漸小下去,越解釋越覺得沒有說服力。 因為真正的原因在他自己。 是他不想呆在這個地方。 就像保羅·高更自殺未遂之后,在幻覺和劫后余生之中,用《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向人世間發問——也或許是對他長久以來精神世界的總結。 而顧承岳呢? 他決然離去,又意外重返人間。同樣對這個虛無和存在交織的世界充滿了困惑。 他是誰,他從哪里來,他向何處去? 可能在他思考這些問題的瞬間,顧承岳就已經死了。 活過來的是霍譽非。 從此也只有霍譽非。 但是霍譽非找不到自己。 他無法認同自己。 這些一切的一切,他通通不知道如何對顧騁解釋,只能夠沉默。 顧騁也沉默。 過了很久,他忽然上前一步,把霍譽非抱進了懷里。 霍譽非一驚,稍稍掙扎了一下,就被對方更加用力的禁錮住。 顧騁修長的手指穿進他后腦的頭發里,微微用力,把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然后更加、更加的收緊了,勒在對方腰背上的手臂。 “沒關系、沒關系?!?/br> 顧騁在霍譽非耳邊輕輕的說。 他沒有追問“宋女士”是不是霍譽非的mama,沒有追問為什么這樣稱呼,沒有追問為什么家境優渥卻要通過體力勞動賺錢。 對于這些,他絲毫也不好奇。 他只想知道的是,從小就被漠視的霍譽非,究竟怎樣長成這樣陽光燦爛的樣子。 他無法想象—— 一粒小小的種子,究竟怎樣孤軍奮戰,才能在黑夜里長成一株高大的向日葵? 如果你沒有陽光,我愿意做你的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霍譽非:寶貝,雖然我家很有錢,但我不想靠家里,就想靠自己努力養家。 顧騁心疼一秒鐘,突然拉過他親了親:沒關系,你養家,我養你。 霍譽非:我到底說什么了? 第19章 被照顧型? 日暮西斜,把影子越拖越長,木板門上鏤空的花樣在地上隨著微風搖搖晃晃。 噼里啪啦一陣急響,門上的珍珠簾子被人掀開。 玉熙端著剛剛曬好的桂花花瓣從外面走進來。最近幾天b市大幅降溫,空氣也很干燥。外面陽光的余熱從窗子的格柵鉆進昏暗的室內,照亮幾道飛舞著灰塵的光柱。 和前幾天一樣,顧騁正在向手上戴手套。 “不吃了飯再走?” 玉熙得知他在p大讀書之后,對他關照就更多了一層。不光因為p大是非常知名的學府,更是因為p大和玉寶齋的距離。 很遠,坐公交也要一個多小時,更不要說騎自行車來回的顧騁。 玉熙之前沒怎么關心過這個,每每問顧騁方不方便加班,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方便。有幾次從這里出去都已經十一十二點了,也不知道他一路黑燈瞎火怎么騎回的學校。 后來想想,玉熙也明白過來顧騁家境應該很不好,才會這樣拼力。她也沒說什么,只是悄悄把每次的薪酬又給漲了一百元。又把拍攝時間提前到下午,保證在四五點前就能收工。這樣雖然有些耽誤營業,但一周也就那么一兩次,并不礙事,至少顧騁不需要深更半夜橫跨小半個城區。 今天工作完成的比平時要晚了一點,主要是白潤華心血來潮,對之前拍的一組又看不過眼了,非要重來一遍,等全部拍完就已經五點半了。 玉熙覺得顧騁這時候回學校,肯定也吃不到食堂,就留他在店里吃飯。 顧騁笑了一笑:“沒事兒,我還著急回去呢?!?/br> 玉熙不解:“一頓飯的功夫也著急嗎?” 顧騁就笑,把包背在了身上:“有人等我吃飯呢?!?/br> 玉熙頓時明白過來,笑道:“原來小顧有女朋友了?!?/br> 顧騁馬上搖搖頭:“是我的好朋友?!绷硗鈳讉€店員正擺桌子準備吃飯,聽了這么一耳朵也跟著嘻嘻哈哈打趣起來,揚起聲音追問他“那個朋友”漂不漂亮。 顧騁回了句“很好看”,馬上就意識到不大對。 果然不止那幾個店員,玉熙都忍俊不禁捂住了嘴。 顧騁有點不好意思了:“玉姨,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等等?!彼畔率?,眉眼彎彎的繞到柜臺后面,端出一個木托盤,上面墊著綠色的刺繡綢墊,墊子上面是一堆零零碎碎小東西。 她從里面揀出一把白菩提根,三兩下串成條手串,末端打了個如意結,如意結下又墜了兩條紅色小魚,只有半顆珠子大小,做工十分精細,隱約能看到細細的魚鱗。白菩提根也瑩潤光滑,在陽光下微微透明,配著精雕細琢的紅色珊瑚,好看極了。 玉熙把手串裝進一個繡著蓮花的小袋子里,收口打了個活結。 “小顧,你幫我個忙?!?/br> 顧騁點點頭:“您說?!?/br> 玉熙把那個小袋子塞進他手里,忍不住又笑了:“你幫我把這個拿給你的‘那個朋友’,就說是我送給她的?!?/br> “這不行,”顧騁立刻要退回去。 玉熙卻按住他:“不肯幫玉姨的忙?” 顧騁認真道:“玉姨,這我真的不能收?!?/br> 玉熙忍不住抿嘴笑了:“我可不是給你的呀,剛剛還說‘只是朋友’,那就不能夠替人家做決定吧?” 顧騁笑了笑:“玉姨,謝謝您,但我不能收?!?/br> 玉熙故意嘆了口氣,搖搖頭,“我一個做特供鮮花的朋友要拍宣傳冊,我還給她推薦你呢?!彼а劭纯搭欜G,“結果呢,現在就想請你幫個小忙,也推三阻四?!?/br> 顧騁有點哭笑不得,這時解釋這個朋友是個男同學,玉熙信不信另說,就算解釋清楚了也是徒增尷尬。幸而東西也不貴,只是個小玩意,勝在精致可愛。 他最終還是收下了,給玉熙誠懇道謝。 玉熙笑吟吟送他出門,還讓他有時間帶“朋友”一塊過來。 顧騁點頭答應了,真的考慮了一下有時間帶霍譽非過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