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傷指流出的血液沾在袍袖上,劉弘看著袖上暈開的血,神情呆滯。莊揚執住劉弘傷手,取出一塊巾布,幫劉弘包扎傷口。 看著莊揚專注、細心的樣子,劉弘抬手去撫摸莊揚的臉龐,也將自己的頭抬起。莊揚溫順的任由劉弘觸摸、親吻,劉弘溫柔至極。 他們相伴在林中,直至晚霞披灑,眼前鮮紅一片。 兩人披著星光,返回竹里,無疾和莊蘭等候他們許久。 竹里的營地簡陋,住在帳中,這夜四人簡餐,早早去睡下。 第二日一早,劉弘帶上莊揚、無疾、莊蘭和一支騎兵,前往臨邛城內。在臨邛,劉弘停留一日,處理事務,而后把霍與期留在臨邛,自己帶著莊揚等人,連并部分兵力,返回錦官城跟漢王復命。 漢王設宴招待來自臨邛的豪富,漢王不同于蜀王,待商賈友善。蜀地因商人而富庶,在漢王的統治下,日后會更加昌盛。 這夜,送走臨邛來客,宴席上僅剩劉弘和莊揚,漢王目光落在莊揚身上,和莊揚說道:“攻克臨邛的計謀多出自莊生,莊生功高勞苦,這些金帛賜予你?!?/br> 兩位侍從抬來沉甸甸的物品,這是筆巨財。 莊揚伏身,惶恐陳述:“聯系臨邛豪富之計出自子慕先生,其它計謀多是霍先生之功,臣功勞微薄,不敢冒領?!?/br> 劉父聽得子慕先生四字,似有不快,但他也沒有在言語里表示什么,只說:“這是你應得之物,與期那邊我另有獎賞?!?/br> 第77章 坦言 莊揚從夢中醒來, 坐在榻上, 他頭發披散,身穿著白色的單衣, 他的身形清瘦, 姿態優雅, 從背后像似一位女子。 “二郎?” 聽得隔壁房中聲響,細絹過來查看, 發現莊揚醒來。 此時天剛亮起, 家宅寂靜,莊家其他人都還在睡夢中。 昨夜莊揚凌晨才返回, 由漢兵護送, 陪同莊揚一起回來的, 還有不少財物。 細絹是個安分守己的仆人,她不好打探,但是昨夜二郎的臉色看著相當疲憊,并無驚喜。 昨夜聽聞二郎和他兄長說, 這些是漢王贈予二郎的財物, 因二郎在臨邛之戰中, 屢獻奇計。 “細絹,你拿水和巾布過來,我洗洗臉?!?/br> 莊揚抬頭,他臉上有汗水,臉色顯得蒼白。 “是?!?/br> 細絹退下,下樓去院中提水。 莊揚收攬頭發, 更換衣服,他取出枕下的帶鉤,手指微微抖動,他不記得夢見了什么,似乎和阿弘有關。 一旦戰爭結束后,歸于平靜,心底那份不安便就浮現,或許是因為他和阿弘離別在即,太在乎了,太在意了。 細絹端水盆拿布巾過來服侍莊揚,莊揚接過濕巾擦拭臉龐。井水剛提起時溫暖,經過院中,登上樓梯,逐漸冷去,在這個清晨,顯得分外的冰冷。 莊揚想起酒宴時,漢王看他的眼神,亦是冰冷如此。 在臨邛之戰中,展露才能,未必是件好事,然而至少臨邛的百姓們,逃過了戰火,而且家中還得到了一筆巨財。 莊揚所求不多,這筆巨財倒是很意外,正好可以救濟家人及先生。 自從莊秉的店鋪遭火焚燒,也焚去了莊家的財富,莊家日子過得去,但也不富裕。 莊揚梳洗完畢,外頭太陽明亮,院中傳來侄子和嫂子的聲音。莊揚站在窗內探看,看到侄子阿原在院中放風箏,嫂子跟在身后。一旁莊蘭攙扶莊母,在院中漫步,莊母腿腳不大好,記性比較差,需要人看顧。 這些日子,家里安寧、祥和,實在令人欣慰。 莊揚下樓,前去找莊秉。昨夜被送來的財物,全都鎖入柜中,鑰匙在莊揚手里。那錢柜本是莊秉在管理,但空蕩多時了。 錦官城的布市還未建好,莊秉閑不住,不時往外跑,去和他的商賈朋友們聚集,探聽商貿的消息。 今日清晨,伙房食物還未做好,莊秉還未出門。 莊揚進入莊秉房中,莊秉正在記賬,見莊揚過來,招呼他:“阿揚,你昨夜晚歸,怎不多睡會?!?/br> 搬來錦官城后,各自忙碌,兄弟倆的交談漸漸少了,但仍有一份親昵在。 “在想一些事,兄長,我想搬回竹里居住?!?/br> 莊揚需要將這件事和莊秉商議,長兄為父,他希望能得到兄長的贊同。 “在公子弘帳下,不是當得好好的嗎?怎會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雖然自己是商人,可莊秉深信,這個弟弟有才干,在仕途上會有遠大前程。 “公子過些時日就會和漢王返回長安,我不隨他前去?!?/br> 這是莊揚絕對不會去做,也不能去做的事,一旦劉弘返回長安,便也就阻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再不會有相逢之時。 莊秉擱下筆,略作思慮,他有些事想不明白,也不想質問莊揚,譬如當初魏川因何抓莊揚為人質,去換魏嘉;譬如為何莊揚只肯擔任卑小的職位,而棄自己前程于不顧。 “你若是一人去竹里,我怎能放心,聽阿蘭說那里荒蕪,里中只剩三四戶人家?!?/br> “再則,阿揚,你也該婚娶了。若真想過去住,先找位好人家的女子成親,再一起過去,也有個照應?!?/br> 莊揚二十,早已到娶妻的年紀,往時莊秉跟他提,他總是推辭。 “兄長,我此生不會娶妻?!?/br> 莊揚伏身行禮,他的話語平靜。 莊秉沉寂地看著莊揚,一些場景在他腦中穿過,他是位干練的商人,身為莊揚兄長,他看著莊揚長大,他熟悉這位弟弟慎重的性情,知他這番離經叛道的話語,絕對是深思熟慮才說出,也知曉他從不近女色,似有難言之隱。 “若是我硬要你娶呢?” 莊秉想到一種可能,那是非常驚世駭俗的事情。 “那便是害了良家女子,亦將讓我愧疚一生?!?/br> 莊揚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什么,他聽從內心,也能看到自己日后的生活。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由你親自去和阿母說?!?/br> 莊秉對于弟妹,總是愛護,不喜歡去壓制,逼迫?,F下,莊揚有一筆不菲的財物,他在竹里,也能過上富裕的生活。但是莊母那關,可不好過,無論是不婚娶,還是要獨自一人去竹里居住。 出乎意料,莊母竟然贊同回竹里住,她喜歡竹里。至于莊揚如何跟她說婚娶之事,莊秉則不清楚。莊秉看著莊揚和莊蘭從莊母房中出來,兩人低語交談著什么,莊秉覺得莊蘭有事瞞著他。 漢王贈予莊揚的財物,有七匹錦緞,一盒珠玉,外加一盒金餅,金餅八枚。 這是一筆巨財,珠玉精美,金餅沉重厚實,錦緞每一匹的價錢,都足以讓莊家人花費數載。 莊揚覺得他有功勞,但不足以得到這么多賞賜,莊揚心中惴惴不安,昨夜一再辭謝。但漢王顯然不容他拒絕,只是說這是他應得之物。 不知為何,莊揚想起當初在長安,他退回劉母饋贈的那些錢財,那是用來報答莊揚的恩情。 有種恩情已訖之感。 這些財物,莊揚將錦緞交付兄長,充做家用,及兄長日后做生意的資財。至于八枚金餅,莊揚打算送予先生,這是先生應得的。 提出臨邛可不戰而勝的人是周景,莊揚不敢居功。 提上財物,坐著馬車,莊揚前往周宅。 周宅龐大,大半房舍倒塌,院中雜草蔓延,在鄰里傳言間,此宅還鬧鬼。周景若無其事,和一位書童住在里邊。 馬車在院門外停下,院外雜草叢生,顯然周景自被罷官后,鮮有人來拜訪周景。錦官城正由漢王坐鎮,而周景是位罪臣,往日交好出于忌諱,不敢上門。 莊揚下車,站在院外喚叫:“先生在嗎?” 很快一位書童出來,領莊揚進院。 院中雜草野花滋生蔓延,就連石階和土墻上都是花草,全然是放任不管,也難怪有鬼屋之稱。 書童將莊揚帶到后院,后院不似前院,收拾得相當干凈、整潔,墻瓦上甚至有修葺的痕跡。 此時,周景正在糊墻,拿著一把糊墻的工具,袖子高高挽起。見莊揚進來,周景連忙洗手,整理衣物,接待莊揚。 這些時日不見,周景因消瘦而衣袍寬大,精神卻不錯,雙眼仍清澈如往昔。 “阿易,你過來幫先生糊墻?!?/br> 莊揚將阿易喚來,阿易擅長修葺房屋。 阿易欣然拿了工具,和書童一起在破墻下忙碌。 “阿揚,我聽聞臨邛之戰,蜀王被殺于邛山,公子弘與臨邛豪富相約互不相擾?!?/br> 周景落席,在光禿的桃樹下與莊揚交談。周景并非足不出戶,他也能打探到消息,臨邛之戰他很關心。 “是如此,多虧先生的教導?!?/br> 莊揚行禮,他深深為先生感到不平,漢軍攻克蜀地,先生的功勞足以封侯,不該是今日這般摸樣,然而看先生樣子,他也并不懊悔或沮喪。 “我未參與,不過是多言兩句?!?/br> 周景擺手,他提臨邛之戰不為邀功,而是為一件事。 “阿揚,聽聞魏川已死,他因何而死?” “部下叛變,像似死于嘩變之中。公子將他斂葬,就葬于臨邛郊外的一片桑林?!?/br> 莊揚清楚魏川之死,對魏嘉而言是沉重之事,畢竟他們是父子。 “先生,去見過魏將軍嗎?” “聽聞在西營勞役,他一位武夫,能活下來?!?/br> 周景話語平淡,他遠遠看過他,那樣的情景,他難以忘記,但他無能為力。本以為漢王會殺他,想來是有誰幫著求情了。 莊揚不好再問什么,他只知漢兵對待俘虜并不虐待,然而勞役辛苦非常。 兩人交談間,阿易輕輕松松將墻修補好,問周景還有什么地方需要修葺,周景還未開口,書童說書房中有扇窗搖搖欲墜。 書童帶阿易進去書房,后院只剩莊揚和周景。 莊揚取出一個彩色的漆盒,遞給周景,說道:“漢王將攻克臨邛的功勞記于我身上,贈送大量金帛,此物理應歸先生所有?!?/br> 周景看著漆盒,他沒有去碰觸,淡然說:“我豈能冒功,再說,若是要援助予我,我身邊也還有資財?!?/br> “先生,請務必收下,否則我于心不安?!?/br> 莊揚行禮,言語急切。 “阿揚,你可是有事瞞我?!?/br> 周景不用打開漆盒,也知曉盒中是金餅,一個就可以買地買宅,這樣規格的盒中恐怕有八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