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大慶媳婦阿荷拎起竹筍,她手里拿把菜刀看起來很兇惡,竹筍乖乖掛在阿荷手臂上,仿佛能聽懂人話般再不敢造次。 “來,給它罩籠子里?!?/br> 阿易拿來一個大竹筐,那是院中裝枯葉枯枝的筐子。 “乖乖待在這里?!?/br> 阿荷把竹筍關在竹筐中,摸了摸竹筍的頭。 這只貘崽愛搗亂,可也很得人喜愛。 阿易和阿荷剛離開,竹筍抓繞竹筐,把竹筐翻倒在地,又擺著滾圓屁股往廚房跑去。莊揚在樓上看著,微微笑著。在竹筍這般搗亂下,廚房的晚飯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燒好。 莊揚下樓,從廚房里拎出竹筍,抱在懷里。隨后,一人一貘,朝河畔走去。 河對岸上多出兩個孩子,看著像章家的孩子,莊蘭和阿平此時也不在河畔,而是和這兩個孩子一起,站在犬子的豆田里,也不知曉是在干什么。 還未過木橋,便聽到孩子們爭執的聲音,莊揚渡過木橋,將竹筍放地上,朝豆田走去。 莊揚過去,正見阿提推搡阿平,阿平笨拙地倒退兩步,不遠處,莊蘭和阿季打成一團。 “住手?!?/br> 莊揚拉開莊蘭和阿季,可憐的阿季被莊蘭騎在身下,蹭了一身土。 “怎么打起架來?” 莊揚拉起莊蘭,擦拭莊蘭臉上的泥土。比莊蘭還小一歲的阿季,則躺在地上哭泣。莊揚扶起阿季,確認他身上沒傷。 “兄長,他們拔犬子兄的竹條,還拿土塊打我和阿平?!?/br> 莊蘭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一個竹架子,她身上沾染泥土,綁好的發髻松亂。 “阿提,你為什么拆別人家的竹架子?” “我拔就拔了,要你們多管閑事?!?/br> 阿提打著赤腳,一雙草鞋掛在腰間,這是要打架的架勢,不想阿平懦弱,沒能打起來。 “等犬子兄回來,叫他射你屁股?!?/br> 莊蘭拍拍身上的泥土,雙手叉腰,一幅兇悍的樣子。 “阿平,你將阿蘭帶回去?!?/br> 莊揚知道莊蘭前些日子才和章家兄弟打過架,章家雖然兇惡,可他家阿蘭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娃,都不講理。 阿平將莊蘭拉走,莊蘭向來聽兄長的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 鄰家子,父母不教育,又豈是他這個鄰人能教導的。莊揚沒再理會章家兄弟,他蹲身把竹架子扶起,將蔫在地的豆藤撿起,重新纏上竹架。 見莊揚默然扶起竹架子,章提帶著弟弟阿季灰溜溜離去。莊揚溫和,竹里的孩子本不該怕他,只是竹里的大人們敬重莊家的大郎二郎,若是二郎去跟他們父母告狀,顯然他們是要挨訓的。 夜晚,莊家人坐在一起用餐,莊揚正和母親談羅鄉佃戶的事,聽得門外一陣車轅聲。莊蘭連忙放下筷子,朝院中跑去,阿平也跟了出去。 竹里有車的人家只有兩戶,莊家和舅父張家,聽那車轅聲的聲音,并非往舅家前去。 “是犬子兄?!?/br> 莊蘭眼尖,立即就認出來了。 “犬子兄,你羊在我們家?!?/br> 莊蘭奔過去,大聲叫著。 怕天黑羊被人偷走,由此莊蘭和阿平把羊牽到自家院子里。 “阿平,你快來看,有頭小豬!” 犬子抱著小豬下車,莊蘭好奇圍觀。 莊家沒養豬,養了牛和雞鴨。 莊揚站在院中,見犬子和他母親從牛車上下來,這倒是新鮮事,尋常農家不會有牛車。 “揚兒,這些是什么人?” 莊母聽得外頭的聲響,出來探看。她身體不好,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竹里的街坊鄰居也沒認識幾個。 “阿母,就是住對岸那對母子?!?/br> “哦,你將蘭兒和平兒喊回來吃飯?!?/br> 莊母沒有什么興趣,轉身回屋。 莊揚這才上前,此時牛車已離去,犬子母子站在河畔,身邊有一大袋東西和一只小豬。 小豬由莊蘭抱著,犬子蹲身正想背起那一大袋東西,顯得很吃力。 “該是很重,我來幫你?!?/br> 莊揚想搭手,不想犬子說:“不用?!?/br> 犬子咬牙背起麻袋,弓著身行走,腳步趔趄,莊揚看得膽戰心驚,在后頭扶住麻袋,陪伴犬子過橋。 “犬子,這位是莊家二郎嗎” 抵達家門口,劉母詢問兒子。 “嗯?!?/br> “你要和他道謝?!?/br> 昏暗中,劉母看不清莊揚的樣貌,看著似乎是位少年。 “謝謝二郎?!?/br> 犬子聽從母親的話,跟莊揚行了下禮。 “不必,犬子,你一會過來牽羊?!?/br> 莊揚笑語,對于犬子原來也會道謝和行禮,頗感意外。 “阿蘭,阿平,和我回去吃飯?!?/br> “兄長,我們也買頭豬好不好?” 莊蘭依依不舍放開小豬,纏上莊揚。 莊揚一手牽一個,帶他們過橋,手中沒有燈火,借著有限月光過河。 莊家孩子們回到屋中就餐,犬子隨即上門,前來牽羊。莊母打量犬子,發覺他穿著莊揚的舊衣服,不過也沒說什么。 待犬子牽羊離去,莊母才說:“看著比平兒大,他幾歲?”莊揚回:“沒問過,可能和阿平差不多年紀?!?/br> “也是奇怪,怎么會孤兒寡母搬到竹里住?!?/br> 也難怪莊母疑惑,這畢竟是少見的事情。 犬子母子回到家,將小豬關在柴草間。他們入住的這棟房子,并沒有豬圈,還得搭建一個。 摸黑回屋臥下,犬子琢磨著該怎么將這只小豬養大。 家里給人吃的米糧尚且不夠,沒有富余的給豬吃?;叵胴S里的窮人養豬,都是將豬放養在山上,夜晚再趕回豬圈。當然也不是全然不用喂養,用淘米水煮些野菜、豆渣之類的,關圈后,再喂它一頓。 這樣,每天要將豬趕山林里、放羊、收捕魚簍的魚、給豆田澆水、采集菌子、挖筍、打豬菜等等,犬子覺得他一個人能做得來。初來竹里,唯有他和母親背來的席子、被子和一口鐵鍋,兩只碗,一點點米糧。不想,現在家里有羊和豬,還有田地,還有糧。 盤算著家產,以及以后的生活,犬子進入甜美夢鄉。 第9章 佃戶 易叟駕馭馬車,載著莊揚前往竹里以東的羅鄉,一路上見家家戶戶門前種花,有芙蓉花、山茶,有玉蘭樹。玉蘭、山茶開滿枝頭。 羅鄉土壤肥沃,良田數千畝,大多種植水稻。 莊揚的父親莊壽在去世前,于羅鄉置下百畝田,而今有佃戶十余家,這便是莊家吃用的來源。 莊壽是位商人,生前買了官爵,由此莊家有馬車,能穿絲綢。后來,天下崩壞,住在大都里的皇帝被殺,各方勢力拉鋸,也沒有誰再來管你商賈該如何如何。 春日,莊揚去羅鄉,不為收租,而是察看佃戶們種植的情況,畢竟一年收成的好壞,全看春日的播種。 莊揚寬衣廣袖,長發編髻,烏發上插柄白玉笄,他儀貌端莊,翩翩甚都,似官宦之家的郎君。這一路車轔轔,馬蕭蕭,還不知引得多少民戶家的女子要瞧上他呢。 依靠在車廂一角,莊揚悠然打量這一路的繁華似錦,院門前的婀娜少女們,并未能引起他的興趣。在這位翩翩美少年眼中,女子雖美,不如賞花。 馬車抵達莊家的地界,莊揚下車,登上山坡,見每畝田上都種上了莊稼。這些年,錦官城擺脫戰亂,臨邛逐漸又熱鬧起來,雞犬相聞,田埂上奔跑著玩戲的孩子們。 “二郎,看來都種上了,今年雨水足,莊稼好生長?!?/br> 易叟在莊家服侍多年,祖孫一家都在莊家當仆人,主人家的收益,自然也關系著他們一家。 “下去看看?!?/br> 莊揚既是前來察看,便不會隨便看一眼就回去。他雖然喜愛悠閑,生性并不慵懶,他清楚一家生計的來源,及他能過著悠閑生活的原由。 沿著田堤行走,莊揚在前,易叟在后,佃戶們都認識張揚,停下手中的農活,到身旁問候。 “今年添了個孩子?” 莊揚和佃戶交談,他留意到田中有位鋤草的婦人,她背上綁著一個嬰兒。 “添了個女娃?!?/br> 佃戶躬身側立,待莊揚頗為尊敬。 “有幾個孩子?” “四個?!?/br> “地能種得來嗎?” “能,老大老二都能幫忙了?!?/br> 這家佃戶姓時,莊揚記得他們六年前來到羅鄉,無論大人小孩都衣不遮體。兄長莊秉租了他們三畝田,給予農具和米糧、房屋,第一年還免了租金。 后來到莊揚接手羅鄉的佃戶,莊揚給了老時五畝田,這是極其勤勞的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莊家的田,在羅鄉收著最低的租金,由此莊家佃戶多,也沒有空余的田地。若不,可以提供田宅給犬子母子。竹里的田地相對貧瘠,河畔的土壤多貝蚌、沙子,想來古遠時期,夷水河十分寬廣。 離開老時家地頭,莊揚來到一片長滿雜草的稻田,稻子葉尾甚至因為缺水而發黃,這是一處缺乏照顧的稻田。 “易叟,這是周季家租的田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