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真考慮好了，要娶她？”梁大夫人直言道，“出身商戶人家，還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姨娘生的庶女！你可知道，她為了京城的榮華富貴拋棄了生母和弟弟，說好離開之前給生母和弟弟留下一筆錢的，結果什么都沒留，而離開快整一年，一個消息都沒送回去。小云，你可知道她生母和弟弟在長洲縣過得是怎樣的日子，被胡家的太太折磨成什么樣了嗎？小云，你喜歡她，知道她實際上是如此不孝的冷血之人嗎？”

    肅親王到周家提親，梁大夫人并不知道。

    她是直等到這門親事胡玉仙點了頭，才從肅親王嘴里聽說的。

    當時就算想不同意這門親事也來不及了，可這到底是她唯一的兒子，進門的也將是和她兒子過一生，要和她相處一輩子的女人。這女人不能只看兒子喜歡，還要看出身，看能不能給兒子帶來好處，看好不好拿捏，會不會聽她這個做婆婆的話才行。

    胡玉仙，哪一樣都不合格。

    她當即就打發人去調查了，果然，調查回來很多不好的消息。

    “她不僅不孝，她還險些跟了周承睿你知道嗎？”見梁成云不出聲，梁大夫人繼續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他們真沒發生什么，可如此隨便，好人家的女孩兒能做得出來嗎？況且，誰知她是隨便，還是不檢點，沒能嫁給周承睿，說不定是被周承宇和她jiejie阻止的呢！”

    “你別以為我在冤枉她，她不就是已經和人口頭訂了親，遇到了你這般身份高的，又突然反悔要嫁你的嗎？”她說道，“小云，你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她，別被她三言兩語就哄了去，吃虧的是你！”

    哪有做娘的，懷著這么大的惡意去想兒子喜歡的人的？

    何況他和胡玉仙，分明是他死纏爛打，胡玉仙才肯嫁的。

    而且胡玉仙這肯……也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梁成云怒極，一手揮掉桌上大半的碟子，碟子中的菜悉數落到了地上。而胡玉仙卻跟他同時出手，只不過是抓了桌上一把青菜葉子，胡亂揉成一團，直接砸了梁大夫人滿臉。

    “啊——啊——”梁大夫人嚇的尖叫，一面兩手亂揮一面直接嚇的跌坐在了地上。

    胡玉仙也被梁成云突然動作嚇了一跳，只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指著梁大夫人道：“我家的事我的事你知道什么，胡言亂語，你信不信再亂說，我撕爛你的嘴！”

    梁大夫人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嫁在京城。

    見多的是唇槍舌劍，最差也頂多是刻薄難聽的話，可如胡玉仙這般直接上手的破落戶，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尤其這即將是她的兒媳婦，本該孝順她，一輩子恭敬她的，可誰知道居然敢拿東西砸她！

    梁大夫人已經懵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胡玉仙。

    梁成云默了一瞬，心道胡玉仙果真是有愛打人的毛病。

    低頭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梁大夫人，梁成云心里閃過一絲憐憫，可隨即想到她方才說的話，又是一陣的頭疼和厭惡。

    深吸了兩口氣，他才拉了拉胡玉仙的衣袖，走到梁大夫人面前蹲下。

    梁大夫人抬頭，眼淚已經下來了，“小云，你看見了，你看見了。她……她還沒嫁進來就敢打我，以后若是嫁進來了，還不得虐待我？小云，你爹若是知道，他也會罵你不孝的！”

    梁成云道：“我覺得，我爹若是知道，自他沒后您只顧著傷心。害得我剛出生就被送出府，在東山寺又差一點被別有用心的人燒死，他只怕會罵您沒有保護好我?！?/br>
    梁大夫人頓時說不出話了。

    眼淚也停住了，臉色更是慢慢變白，最后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梁成云繼續道：“而且您說她壞，可她只抓了菜葉，她沒拿碗，沒端鍋，算不得壞。畢竟，是您先出言傷人，那些話若是叫柔柔姐聽見，該多傷心。娘，若是有人這么說meimei，您也會傷心吧？”

    梁大夫人臉色雖然白著，可卻是立刻搖頭反駁道：“你meimei不是這樣的人！你meimei對我最是孝順，絕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meimei的確是個心善的女孩兒，不僅對娘好，對自己這個哥哥也好。

    梁成云猶豫了一瞬，才道：“那是您對meimei好，您可還記得，我和meimei一道回來，meimei臉色難看，您就罵我，說是我欺負了她。您若是像對我一樣對meimei，您覺得meimei還會那么孝順嗎？不說這些，咱們說其他的，祖父那里不知道，可您私下是縱著meimei去找趙狀元的吧？meimei一個女孩兒出門追著個男人，您覺得剛才您說胡四小姐的話，用在meimei身上，難不難聽？”

    梁大夫人面色一僵，久久尋不到反駁的話，只道：“小云，那是你meimei，親meimei！”

    “呵……”梁成云嗤笑，“可胡四小姐是我未來的妻子?！?/br>
    到底是家人重要，還是妻子重要，這在梁成云看來，根本就不是需要做選擇的。家人不該逼他不要妻子，欺負妻子；妻子也不該逼他不要家人，不理家人。

    這兩者本就是都該存在的，不該二者擇其一。

    也不該，非要排一個高低等級。

    梁成云很厭煩了，他已經不奢望梁大夫人的疼愛了，他只想梁大夫人能和他和平相處，各自為安?！澳?，我最后一次跟您說，您好好過您的日子，meimei那我自然會照顧一輩子，從今往后您不需要在為我做什么，我也會給您奉養天年。但是，您若是叫胡四小姐不痛快，叫我不痛快，那么不管是您還是meimei，我都不會管?！?/br>
    停頓一瞬，他提起了東山寺，“我在那，殺了五個人。娘，您知道我這心是狠的，從小吃過太多苦，見過太多臟，這心早就沒有溫度了。逼急了我，親娘又如何，親meimei又如何，我不希望您去試?！?/br>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速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的。

    他臉上沒有狠意，只有平靜。

    平靜的臉色，平靜的語調，平靜的一絲波瀾都沒有的眼神。

    可梁大夫人想起公爹提及東山寺那幾個被殺的賊人時，卻是駭的瞳孔變大，往后挪動兩步，一下子倒在地上，居然起都起不來了。

    梁成云伸手，把哆嗦個不停的梁大夫人扶起來坐在桌邊。

    然后出門，叫馬中把跟梁大夫人出來的下人請來扶走了梁大夫人。

    一切忙完，就見胡玉仙已經起身，雙手緊緊攥著垂在身側，木木的道：“我沒心情吃東西了，我想回去了?！?/br>
    梁成云也沒心情吃了，點了頭，陪胡玉仙出去了。

    一路到了周家，才下馬車，胡玉仙便逃也似的回了住處。

    梁成云倒是去見過胡玉柔，把今兒第一件事說了才離開。

    這一日梁成云的話徹底的嚇到了梁大夫人。

    同時，也在胡玉仙心底埋下了害怕的種子。

    他們成婚后，梁成云從最初的擔心日日挨打沒出現，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也沒出現，甚至是成婚前十年，他們的孩子都九歲時，他也一次打都沒挨過。

    梁成云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是琢磨不出胡玉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