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下午上完兩節課,中間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木棉快步走到校門口,和門衛大叔好說歹說,才讓她溜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她手里提著一小包白色袋子,乖巧的和門衛大叔道謝。 “謝謝大叔,你看,我真的就是出去一下下,上課前一定能趕回來的?!?/br> 他無奈的揮手:“下次不要這樣子了?!?/br> “好的?!彼Φ母裢馓?。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教室坐滿了人。 木棉徑直走到了林慕安的座位前面,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他面前,語氣平緩,聲音是這個年紀的清亮嬌脆,但帶著一絲她特有的軟綿,輕柔的說話時格外好聽。 “天氣預報說這一個星期都會下雨,既然你把我買給你的傘丟了,那這些感冒藥你留著,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用上?!?/br> 林慕安沉沉的盯著她,烏黑的眼里沒有一絲情緒,他仿佛不耐煩的抿了抿唇,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兩人對峙了幾秒,木棉轉身離開。 許久,身后都沒有傳來重物落入垃圾桶的聲音。 木棉悄悄地勾起了嘴角。 下午放學,還有三節晚自習,住宿生紛紛去食堂吃飯,走讀生可以自由選擇上不上自習,木棉收拾著書包,和桌前的徐靜告著別。 “靜靜,我先走了,你明天早上要吃什么我給你帶?!?/br> 學校食堂的早餐永遠只有包子饅頭粉條,但外面卻有腸粉豆花蔥油餅灌湯小籠包等等數不盡數的美食。 “棉棉…”她欲言又止,應該是目睹了下午那一幕,有些擔憂。 “恩?”木棉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沒事,你明天不用給我帶早餐了?!彼行┟銖姷男π?。 木棉心頭微酸,她伸手拉住她的手,柔聲安慰:“靜靜,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可是…”她欲言又止,可是現在是高二啊,木棉成績一向很好,這樣下去難免會分心,而且不管最后結果怎么樣,那個男孩子…總是教人難以抵擋。 “沒有可是,靜靜,你相信我?!蹦久薅⒅?,語氣鄭重。 徐靜勉強放下心來。雖然她比木棉大上一歲,但木棉,不管在什么時候都十分冷靜,她話不多,卻經常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尤其是今天,她與平日里差別很大,這一點也愈發明顯。 就像是原本被隱藏,不想為人所知的,無所畏忌的表露了出來。 木棉穿著雨鞋,撐著傘穿梭在林蔭道上,背脊挺直,面容冷靜。耳邊是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沉悶得如同古老的掛鐘,一下一下,吹奏著死亡的喪曲。 今天是她重生的第一天。 距離林慕安自殺還有一百零八天。 第2章 chapter 2 木棉又做了那個夢。 烈日當空,驕陽似火的烤著大地,她站在教學樓下,細密的汗水從額頭冒了出來,有風吹來,上面站著的那個少年衣角翻飛,他猶如神祇般俯視著底下一張張慌亂的臉,然后,嘴角緩緩挑起一個笑容。 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月牙般彎起,眸光瀲滟,仿佛盛著一片星光。 那是木棉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笑起來出乎意料的好看,那張臉美好的不似凡人。 她睜大著眼睛,努力的仰著頭看向天臺,貪婪又恐懼的望著那張面孔,湛藍的天空下,他穿著白色襯衫,像墮入凡間的天使。 卻在下一秒,張開了手臂,輕輕一躍,奮不顧身的跳了下來。 一聲巨響,鮮血爭先恐后的從他身體里涌了出來,木棉死死地瞪著眼睛,渾身顫抖,指甲深深的陷進了rou里,卻無所察覺。 ‘啊’一聲尖叫,木棉驚恐的睜開了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大口喘著氣,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了,她捂著胸口,慢慢調整著呼吸的頻率,漸漸平緩下來。 她伸手,摸到了旁邊的手機,按亮屏幕,上面顯示著的日期是三月十號,她重生的第十天。 林慕安是在六月十八號自殺的。 還有九十八天。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木棉下床,洗完澡擦著半濕的頭發出來時,恰好七點整,她換好校服出門。 陰雨連綿的天氣已經過去了,此刻溫暖的金色陽光灑滿了整個大地,微風徐徐吹過,帶著一絲涼意,讓人格外舒暢。 來到教室的時候她照常從書包拿出牛奶和面包,放在林慕安的桌子里,這個舉動受到了不少注目,旁人只是用一種八卦的眼神掃過她,隨后又顧自做著自己手里的事情。 這段時間班里的人都習慣了木棉對林慕安的無微不至。 說是追求又談不上,更像是那種母親寵兒子般的關懷,讓人覺得怪異不已又生不出談資來,慢慢的大家都潛移默化接受了這個現象,沒有在班里濺起太大水花。 林慕安也在慢慢接受。 在丟了她一個星期的早餐之后,某天清晨,他盯著眼前無比執拗的東西,踟躕片刻,還是動手拆開了它。 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次,林慕安每天第一節 課下課去小賣鋪買早餐的固定行程就這樣取消了,改成了趴在座位上睡覺。 然而林慕安就算是吃了木棉的早餐,卻依舊不是她的人,每天就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分過給她。 木棉沒有一絲異樣,每天給他買的不亦樂乎,有時候偶爾還會換換口味,多給他帶一份小籠包或者豆花。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牛奶面包,后來次數多了,也慢慢吃其他的食物,只是依舊要喝完那瓶奶。 木棉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愛喝牛奶的男孩子,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也有一股奶味。 徐靜也慢慢習慣了她對林慕安的態度,經常還會和她討論明天要給他買什么早餐,雖然她不知道木棉為什么突然對林慕安這么好,但是她也希望有人對那個男孩子好。 因為每次看到他形單影只的樣子,徐靜就打心底覺得難受,很心疼很心疼的那種。 她沒有木棉的勇氣,她只敢默默地這樣看著他。 中午食堂有紅燒rou,這是整個一中食堂最好吃的一道菜,肥而不膩入口即化,濃香撲鼻,木棉和徐靜都很愛吃,整整吃了兩大碗米飯,于是只好繞道去教室消食。 漫無目的走在校園中,穿過小花壇,公告欄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眼前,木棉心頭一跳,停駐腳步,拉著徐靜往回走。 “怎么了?” “不想往那邊走——”木棉撒嬌。 徐靜無奈的笑笑,眼里都是包容,任由她拉著往來時的路上走去,今天陽光正好,她笑得也很美好。 木棉只希望這一刻永遠的保留下去。 她們走了很遠的時候木棉才敢回頭望了一眼,安靜立在那里的公告欄,仿佛是個潛伏的怪獸,不經意間就露出它巨大的獠牙,把毫無防備的人們拆吃入腹。 木棉午睡的時候又做惡夢了。 這次場景換了,變成了教學樓不遠處的空地上,旁邊有小花壇,有高大的樹木,在陽光下投射出片片陰影,可是好奇怪,這次的整個畫面都是蒙著一層灰的,就連天上發光的太陽,都仿佛籠罩著一層霧靄。 空地正中立著一塊高大的公告欄,前面人頭攢動,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上面貼著的東西,臉上都是趣味和八卦,還在不停的議論和指指點點。 他們議論和指點的,是站在公告欄最中間的那個女生,她很瘦小,背影看起來孤獨又無望,讓木棉心悸的是那個背影她仿佛很熟悉。 恐懼無力和悲憤再次涌了上來,木棉在夢里握緊了拳頭,渾身緊繃。 視線中,那個背影緩緩回頭,赫然是徐靜的臉。 尖噪的上課鈴聲響起,木棉從夢里驚醒,她急促的呼吸著,抬手摸了把額頭,果不其然一手冷汗。 她連忙在喧鬧的教室中尋找了徐靜的身影,午后陽光明亮的窗前,她笑得一臉溫婉,不知在和旁邊的同學聊著什么,木棉長舒一口氣,無力的趴回了桌上。 須臾,立刻直起身子,看向角落里的那個人。 林慕安頭枕在手臂中,睡得一臉安穩。 放學的時候木棉看著林慕安背著他那個破舊的雙肩包走出教室,她連忙收拾東西跟了上去,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后,目光卻未曾離開半分。 他走出教學樓,穿過cao場,走到人煙稀小的小花壇里,斜方突然沖出來一位女生,低著頭不知道在和他說什么,偶爾抬眼看他滿臉都是羞澀。 從木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好像伸手遞著什么東西,心猛地被揪緊。 果不其然,等那個女孩離開之后林慕安的手里出現了一封薄薄的信,粉色的。 她咬了咬唇,猶豫不決中他已經提步繼續往前走去,木棉踟躕幾秒,終于開口叫住他:“喂——” 前頭那人頓住了身子。 木棉加快步伐跑了過去。 在他面前站定,仰頭,聲音清脆:“可以把你手里的那封信給我嗎?” 這是木棉自上次感冒藥事件后第一次與他說話,林慕安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跟著自己回家,但她不吵,也不會離他很近,所以他一直都無視著她的存在。 木棉睜著眼睛看著他,臉上很平靜,比起先前那個目光閃躲又慌張的女孩,倒是讓人舒服幾分,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每天吃了她的早餐,又或許是想快點結束這場對峙,林慕安無所謂的把指間那封信遞給了她。 木棉欣喜接過,她的欣喜表現得不是很明顯,面容還是那副清淡的樣子,只是嘴角略彎,眼里閃過一絲光芒。 林慕安把手插進校服兜里,身子漠然的擦過她,往前走去。 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依然跟在自己身后。 說不上為什么,林慕安竟然沒有覺得反感。 木棉拿著那封信回去的時候,夜里不出意外的又做噩夢了,夢里那個向他告白的,怯弱羞澀的女孩子變成了徐靜。 她緊張又滿懷期待的把手里拿個粉色信封遞給了林慕安,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接了過去,仿佛預知到了什么,在夢里,木棉胸口仿佛被人揪住,悶得喘不過去了。 接下來場景一換,變成了他一個人,白皙纖長的指間捏著那封薄薄的信,踩著輕巧的步伐穿過那座小花壇,來到公告欄前。 放學后的校園無比安靜,周圍空無一人,木棉看到,他臉上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然后漫不經心的把手里那封信展開,貼在了公告欄最中央的位置。 畫面再次一變,廁所的角落里,徐靜蜷縮著小小的身子,被一群女生圍毆,坐在位置上的她,被班里同學嘲笑著,穿梭在校園中的她背著大大書包,身姿越發的瘦弱,周圍四面八方都是對她指指點點的人。 她的頭越垂越低,仿佛要把自己藏進地底下。 最后畫面定格在空無一人的座位上,人來人往,屬于她的那個位置,卻永遠是一片空蕩。 木棉瞪著眼睛望著白色天花板,須臾,起身沐浴,把頭發吹得半干之后熟門熟路來到了林慕安家門口。 清晨霧氣未散,街道安靜的只聽得見環保工人掃地的沙沙聲,偶爾有一兩個行人路過,看見抱著書包蹲在門口臺階上的木棉時,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木棉淡定的回視過去。 反正他一個人住,木棉不怕。 林慕安出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少女穿著藍白校服抱著書包盤腿坐在他家門口臺階上,天邊朝陽露出淡淡金光,打在她的臉上,能看見上面細細的絨毛。 他收回視線,抬腿漠然的從她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