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林飛花怔忪了一下,方從被王韞圍觀的尷尬境地中回神,“啊……” 他躊躇了一會兒,“學生林飛花,字有榮,祖籍本身南直隸太平府人氏,現隨族人定居京中……”他“中”字尾音拖得極長,且越來越弱,到后面卻是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了。 荀楨笑道,“太平府曾是李太白終老之地,余生若有機會,我也想去有榮家鄉一覽?!边@話正是在給他找坡下。 王韞鬼使神差地附和,“若有機會,不知能否帶上我?!?/br> “小友能耐得住舟車勞頓得話,我一定會帶上小友?!避鳂E含笑。 王韞聽了這話,心里非常激動,倘若有機會能游歷名山大川,體會尚未被工業文明摧毀著的農耕文化,未被城市吞噬的名勝古跡,她一定不會放過,況且,古代不似現代,現代每一處知名景點都是人山人海,古代往往是人跡罕至,難得清靜。 若真有機會,她反而不會羨慕王琳,比起宅斗她更愿意泛舟江湖,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上皇悄袃荷?,如果她能女穿男結識兩三個知己好友,像其他遷客sao人一樣逍遙山水,嗟嘆懷古,她也沒什么遺憾了。 林飛花也笑了,“自然是有機會,若先生師娘想去,我定會陪同先生和師娘,一盡地主之誼?!?/br> 談起自己的家鄉,林飛花的尷尬化解了不少,也多了幾分驕傲之色,“太平府雖不及長庚、安康故鄉秀美,也不及嘉儀出生京中,自有皇城的赫赫氣勢,但山明水秀,謝朓也曾言其為山水都?!?/br> 他的神色和語氣很像現代給一大堆游客解說的的導游,王韞有點哭笑不得,荀楨為他找下坡找得頗巧妙,林飛花好歹不像之前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的樣子了。 方以默不甘被林飛花無視,怪叫道,“小花兒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光想著長庚、安康和嘉儀,只夸贊他們的故鄉,對我提也不提,你們這些南人實在是刻薄?!?/br> 中槍的一干南方人們:…… 林飛花一臉不想理他的神情。 齊靖善輕笑,“你這話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不也刻???” 大白兔羅安泰忙打圓場,“三晉表里山河,多慷慨義士,唐虞至今,任俠好氣,自然也是人杰地靈之地?!?/br> 方以默笑吟吟道,“那長庚你看我可像游俠兒?我倒是想做個游俠,‘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整日都這樣生活,不也累得慌?!?/br> 羅安泰:……自然是像的。 盧愷之:“子慎你現在抓著長庚問,叫長庚如何作答,你不像游俠兒,更像地痞無賴?!?/br> 方以默幾乎快要跳起來,啐道:“呸呸呸!” 一眾人插科打諢了一番,等林飛花也從尷尬的境地中放松下來,荀楨才收斂了悠然的笑意,正色道,“我這些學生愛頑了些兒?!?/br> 王韞見他們一點兒也不死板心里也高興,她不愿意和整日里之乎者也思維僵硬的酸腐書生相處,荀楨的學生們非常像民國時期接觸了西方教育,學貫中西的學子們,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他們之后也該輪到我了,之前尚未正式同小友介紹,如今補上?!避鳂E正色不改,“某姓荀名楨,字楨干,祖籍紹興府會稽人氏?!?/br> 王韞被荀楨鄭重的動作嚇到了,相處了兩天,她不知荀楨私下里是怎樣的,至少面對她,荀楨一直是面帶笑意,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他現在這般鄭重的神色王韞從未見過。 既然如此,她也裝模作樣地作揖,“我名王韞,字含玉,以后還望先生多多包涵了?!?/br> 之所以自稱“我”,是因為“妾”字文縐縐的自稱,當著其他的人的面她實在難以開口,稱“我”字也沒什么,穿越以來,她弄明白了一件事便是古人也是人,不會像戲文里一樣僵硬刻板,少女從來都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逢佳節也常常會結伴同游。 荀楨又展露了笑容,“我那另一個學生小友誤打誤撞也見過,如此便都相互認識了,待以后見了再叫他正式補上吧?!?/br> 王韞點了點頭,“好?!彼蛷埻⑾倪@見面委實不算美好。 這事算是揭過不提,齊靖善卻耳尖地捕捉到了荀楨話中的重點,敏銳地問道,“先生除了我們,至今都不再收新學生,先生這番話所指的可是子卿?子卿已見過師娘了?” “誒?子卿見過師娘了?”方以默聞言,雙眼立即微睜,震驚地喊出聲, 羅安泰愕然,“子卿不是負氣出走了嗎?師娘怎么會見到他?”說著說著,他的神情已帶了五分歉意五分擔憂,“說來都是我們不好,也不知玉燭現在如何,可有找到他?” 方以默對羅安泰的擔憂顯得十分不以為意,“他走便走了,一個大男人,我不過是同開個玩笑,他便當真,實在是無趣?!?/br> 王韞想到剛剛方以默介紹自己字子慎,又想到小蘿莉那句“子慎只是同你玩笑,你竟然當了真甩袖就走,害的我們好找!”,才明白方以默便是氣走張廷溪的罪魁禍首。 氣走了張廷溪的方以默不見任何愧疚,神情懶散悠閑。羅安泰卻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一般,兩人站得又近,頓時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王韞不忍心見大白兔一臉擔憂,主動開口勸慰,“若是你擔心他倆,他倆是無事,我剛剛瞧見他們一起離去了?!?/br> “到底發生了何事?”荀楨見學生們反應各不相同,出聲詢問道。 “不瞞先生,”齊靖善苦笑,“今日是上巳,學生們相約前來踏青,子慎不知輕重,同子卿開了個玩笑,子卿的性子先生也是知曉的,最愛較真,一時想不通,負氣離去了,我們分散了去找,才巧遇了先生和師娘?!?/br> 王韞很想問什么玩笑能把一個好好的少年氣跑。張廷溪能做出踹乞丐這種事看來是被氣得不清,乞丐剛好撞到了槍口上。 但又想到他們尚未熟悉到能打聽到別人私事甚至窘事,如此冒冒失失地問實在有些失禮了,只好把疑問重新塞回了肚子里。 王韞不問,齊靖善卻來問她。 “師娘方才所言見到他和玉燭,不知是在何處所見?” 王韞答;“正是來望江的路上?!逼圬撈蜇け恍√}莉當街暴揍的事她瞞下了,她估摸著張廷溪給銀子也是意識到了不妥,想盡早脫身,以后和張廷溪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把他黑歷史這么一說實在有些做絕了。 “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問?!狈揭阅崔嗖蛔?,雙眼微微閃動。 “什么事?” “師娘怎么知曉所見之人便是他?”他接著又嘟囔了一聲,“難道是他早認出了師娘,特地告狀去的?” “我路上見他和一女娃都不似常人,心生好感,掛念了一路,問了夫……”當著學生的面提起荀楨應該是喊夫君的,王韞冒出一個字,莫名有種喊出夫君就是占荀楨便宜的窘迫感,硬生生剎出了,將夫君二字咽下,改口道,“先生……才知是先生學生?!?/br> 荀楨笑了笑,一言未發。 那一雙含笑的雙眼,王韞不敢多看,害怕再看下去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 荀楨的魅力不因年齡大而折損,有些人歷經數十年的沉淀,就如同深埋在泥土地里的美酒,愈來愈醇美,酒香四溢,入口綿柔一點兒也不烈得嗆人。而其他人空有一副年輕俊美的皮囊,等年紀大了往往是年老色衰,再無人問津。 方以默嘟囔張廷溪告狀完全是玩笑話,回想張廷溪陰沉沉的臉色,怎么也不像是會告狀的,更像是不良少年被別人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