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何貞貞翻出家里所有能穿的衣物把自己裹成了個球,坐在床上圍著被子還冷的發顫??諝獗?,甫一入肺便激的人肝肺猶如落入冰雪之中,隨之傳遍四肢百骸。 身上舊衣物不耐寒,床上草編的厚床墊、填充了蘆葦柳絮的厚被子,也并不能抵御全部的寒意。唯有對面墻壁下的灶里熊熊燃燒的火焰,在黑暗里耀眼,散發出令人溫暖的溫度,驅散了不少穿進屋里的寒意。 何貞貞吸溜了一下清鼻涕,她目光渙散的盯著那一處火焰,想起了她活過三十幾年的那個世界。她仿佛夢囈般,喃喃自語:“好想念空調啊……” 不止是空調,還有冰箱、電腦、手機,還有她那寬敞明亮的家、干凈的衛生間,想念她養了三年的那盆rou,想念鐫刻在記憶深處一切的一切。 往年的冬季,她都沒有這么強烈的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因為阿婆會把她摟在懷里給她講古,有一個人陪伴著,她倒是沒有這么多的時間來懷念從前??墒乾F在,阿婆不在了…… 不知道是因為回不去的那一個世界,還是回不來的阿婆,或者兩者都有,何貞貞怔怔的流下眼淚,眼睛所看到的那跳躍著的火光仿佛變成了她在那一個世界的家,又變成了阿婆慈祥的臉,兩相交替著,映在她的瞳孔里。 灶里的木柴在燃燒途中偶爾發出“嗶啵嗶?!钡捻懧?,濺出一星半點的火星。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突然之間何貞貞就堅定下了繼續修煉的決心。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說的出來的理由,很多時候,人做出決定,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想了,就做了。 什么魔修典籍,什么過街老鼠,什么未知隱患,都不重要了。以后的事情,自有以后的緣法。 這一刻,何貞貞只想修煉,只想強大,只想……長生。 ………… 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何貞貞提著一根魔氣繚繞的拐杖上了山。 大雪紛揚,密密麻麻,沒過多久就把結霜的世界變作一片白色。隨著時間過去,地上薄雪漸漸增深,踩著雪地走的何貞貞披了一身雪花,慢慢的覺得吃力。 看一眼白茫茫的山林,何貞貞嘆了口氣,將拐杖從提著變為拄著,認命的繼續往里走。 目前不缺吃的,不缺柴燒,問她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上山? 還不是《煉魔大法》鬧的。 或許是何貞貞確實非常適合修煉這部典籍,她潛心修行兩日,就完成了第一層,解鎖了第二層。然而,看完了第二層的內容,何貞貞才覺得:果然來了。 何貞貞知道,魔修功法一般不正常,她修的這部《煉魔大法》,一看名字就知道,關鍵在這個“煉”字上。 事實上也沒錯,她猜對了。 所以她正在上山找煉材的路上。 她用修煉出的微薄的法力加持在耳目上,眼睛看的更遠更清晰,耳朵聽的更遠更清楚。這樣做,更容易在冰天雪地里找到她的目標。 一只兔子。 何貞貞輕飄飄如個幽靈似的,悄無聲息的靠近那只趴在雪地里挖坑找草根的灰兔子,在灰兔子察覺到她跳起來逃跑之前,晃了晃手里當做拐杖的……拐杖。 一縷魔氣脫離出來,纏上跳起來的灰兔子。 “嘭!”灰兔子渾身抽搐著掉在雪地上。 何貞貞彎腰撿兔子,一彎,沒彎下,再彎,還是沒彎下。 “唉~”何貞貞憂傷的看著裹成個球的自己,心道:難道還要把衣服脫了,撿了兔子再穿起來嗎? 唉,這個鬧心的世界! ☆、第七章 危機感 北風呼號,大雪紛飛。 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從遠處有兩個小小的人影走來,在雪地里留下兩行腳印,沒過多久,又被雪花填平了所有痕跡。 兩個人裹著破舊的黑灰色大衣,來到了山坡上的茅屋前。 這個時候,何貞貞修煉正到關鍵時刻,無暇分心他事。 一人看到滿院披著落雪的柴禾,道:“嘿!這丑八怪還挺勤快?!?/br> 一人袖著手縮著脖子踹開院門,發出“啪”的重響,脆弱的院門被踢裂,倒在雪地上。這人邊往里走,不耐煩道:“趕緊的別磨蹭,晚了那幾個犢子可不會給你我留酒rou?!?/br> 先開口那人跟著走進去,眼睛在院里四下打量著,口里道:“得得得,就你惦記那口rou吃!” 兩人開始搬院子里的柴禾,便不說話了。他們伸手在嘴邊哈了口氣,搓暖了雙手,這才撥去柴堆上的積雪,量力而行往肩上扛。 “這么多柴禾,能燒一個冬天吧?!毕乳_口那人扛著一肩柴禾,邊往外走,邊隨口說道:“這丑八怪,真是可惜了。但凡她沒有這么丑,沖著她這么勤快的份上,我就愿意討她做媳婦兒,嘖嘖!” 另一個頭也不回淡淡道:“但凡她沒這么丑,早定親了。趕緊走,你以為進別人院里偷柴禾是個好聽的名聲?” “她也不敢聲張啊?!甭浜笠徊降哪侨顺隽嗽洪T,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莫名的心情便好了,哼著小調跟上前面的人。 黑暗的屋里,何貞貞看著手里散架的灰黑的骨頭,神色冷沉。 過了片刻,她捏著零碎的骨頭放到眼前打量,自言自語道:“雖然煉制失敗了,不過,碎骨里面還有少許的魔氣,也該有點用處?!?/br> 何貞貞眼神陰森森的,想到剛才外面那個說她丑,還說‘但凡她沒那么丑,愿意討她做媳婦兒’的人,惡心的不行。她看著手里的骨頭,心里頓時就有了它們的用處。 何家村。 村尾一間黃土屋里,三個人正圍在灶前喝酒吃rou,大聲笑鬧,好不痛快。便是外面風雪大作,也能聽到屋里傳出的玩笑聲。 房屋門一時被打開,風雪倒灌進來,引得屋里的人皆尋聲望去,待看清門口的人影,頓時笑到:“來的挺快。三子,根子,來來來,這還給你們留著酒呢,快趁熱喝。哥哥們夠義氣吧!” 被稱作三子和根子的兩人關了門,走到灶邊放下肩上的柴禾,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啊……”根子發出熨帖的□□,他伸手去烤火,道:“這大冬天的,還是待在屋里,喝上一碗溫好的酒,才最舒服。外面簡直要凍掉我的趾頭,真是遭罪!” 眾人繼續吃rou。有一人問道:“你們有沒有撞見丑姑娘?” 根子道:“嘁!丑八怪躲在屋里沒敢出來?!?/br> 又一人好奇問道:“總聽你們丑姑娘、丑八怪的叫,小坡上老寡婦養的那個姑娘到底有多丑???” 見過的三人齊聲道:“奇丑無比?!?/br> 一個人比比劃劃道:“她臉上,就在這邊臉,好大一塊胎里帶出來的疤,像是用鈍刀子劃過百十刀后愈合的傷口,黑漆漆的糊在臉上。嘖嘖,比村口那棵百年大樹的樹皮還丑!” 一人呵呵笑道:“長得丑也沒事兒。屋里黑窟窿東的,誰還看她的臉呢。怎么著也是個女的,逮住人就干,先舒坦了再說!” 有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六子你前幾天不才去過周寡婦屋里嗎,怎么又惦記起這事兒了?” 六子一本正經道:“我年輕,精力旺盛?!币齺碇車艘黄αR聲。 “再去找周寡婦唄。我看她巴不得你天天去找她,干脆黏在她床上下不來?!?/br> “六子你可真不是個東西,那丑姑娘還是個豆芽菜兒,哪里受得起你的金槍不倒……哈哈哈哈鬧得哥哥我心里也癢癢了?!?/br> “說的也是。我們幾個二十出頭的健壯小伙兒,又沒個媳婦兒,旺盛的精力可不得找個地方發泄么……你們都有姘頭,就我沒有,那丑姑娘,哥哥們不如留給我如何?” “哎喲!石頭也要開葷了……哈哈哈……” 尾隨而來躲在門外的何貞貞聽著里面一片歡聲笑語,默默地扭曲著臉,手里捏著兩截兒骨頭“咔咔”作響。 不行!不能沖動!他們人多勢重,我修煉時日尚淺,還奈何不得他們。不能正面對抗。 何貞貞抑制住內心的戾氣,望著門內陰冷一笑,手心鉆出一縷魔氣,裹住捏碎的骨粉,從門縫里鉆進去。 這是煉制失敗的煉材,只含有微弱的魔力,把它撒到那些人身上,何貞貞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不過,她很期待發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了。 再次望了緊閉的門戶一眼,何貞貞冷笑著,悄無聲息的離去。 ………… 這是一次提醒。 提醒她這是一個落后的、愚昧的、封建閉塞的世界。 在這里女人地位低下,沒有自主權,得不到平等目光看待,她們只是男人的半個附庸品。 像她這樣獨居的女孩子,萬一遇到流氓強盜,發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最后背負罵名的,不是那些干了壞事的壞人,反而是她這個受害者。 就像她所知道的那些歷史一樣。 說不得還會有什么被逼嫁給施害者,被宗族用‘為了族里所有女兒的名聲’這樣的理由沉塘啊、吊死啊什么的。 何貞貞從不會小看這個時代對于女性的苛刻而心存僥幸。 回到茅屋,何貞貞冒著風雪用手臂粗的木柴將被踢壞大門的那個口子釘了起來,她也不用開門了,反正以她現在的能耐,直接跳過籬笆就可以出去了。 “鐺鐺鐺鐺”好長一陣敲打聲后,何貞貞上腳試了試這個被封死的大門夠不夠堅固。用盡全力連踹兩下,很好,新的大門不動如山。想必若真有不懷好意的人想闖進來,這扇門就夠他們踹的,而那么長時間,也夠她布置了。 何貞貞滿意的扛著鐵錘回了屋里。 說她杞人憂天也好,說她危機感過剩也好,反正她就是未雨綢繆了。沒有危險自然萬事大吉,若是有危險……呵呵! ☆、第八章 冷透肺腑 夜半時分,北風呼號,裹挾著冰雪在村莊里、山林間肆虐,墻壁也擋不住它們的張狂之聲。 一向好眠的何貞貞莫名的驚醒,她迷迷糊糊的從溫暖的被窩里伸出頭,床前不遠處充作火爐的陶罐里,還在黑暗中閃爍著明亮的火光,釋放的溫暖微光照在她臉上,她慢慢的清醒。 側耳傾聽,屋外呼號的北風摩擦著墻壁刮過,夾雜著密密麻麻雪粒落下的“簌簌”聲,只是……似乎,她那經過靈氣強化的耳朵還在風雪聲中,聽到了隱隱約約的人聲? 錯覺吧?何貞貞揉了揉困倦的眼皮,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椿馉t燃燒的程度,這都大半夜了吧,這時候哪里還有人在外面活動呢! 何貞貞捂嘴打了個哈欠,便把頭縮進被窩里,接著睡。 然而,接下來的時間里,總是有隱隱綽綽的人聲在何貞貞即將睡熟的時候鉆進她的耳朵,她清醒了支棱著耳朵聽的時候,又沒有了。連番這般,何貞貞惱的沒了睡意,她發脾氣似的踢床,不耐煩道:“什么鬼???大半夜的擾人清夢,煩躁!” 然而那股擾人清夢的人聲,仍舊隱隱綽綽,時有時無。 “砰砰砰!”何貞貞把被子砸的砰砰作響,脾氣來了直接一把將沉重的被子甩到墻上,在床上躺了會兒,略有寒意的空氣襲遍全身。被擾了清夢的煩躁平息了不少后,她光著腳下床踩著冰冷的地面走到門后,斂息靜聽。 風雪聲中,有嘈雜人聲時有時無。 何貞貞揉了揉耳朵,有點疑惑,她似乎聽到了女人的哭喊聲?再次傾聽,仿佛又變成了尖利的喝罵聲?嗯…還有…男人的怒吼聲?嘈雜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風雪聲中時有時無,并不能聽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然而,不弄清楚聲音從哪兒來的,什么時候消失,她今晚還能睡的了一個好覺?何貞貞煩躁的回到床邊,把衣服一件一件裹上身,穿好鞋子,在火爐邊烤暖了全身后,滿腹怨氣的出門,準備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一打開門,風雪倒灌進來,剛烤暖和的身體頓時被卷走了所有暖意,北風似鋼刀刮在皮膚上,激靈靈的疼痛,仿佛鉆進血rou冷到了骨子里。 “嘶~”何貞貞倒抽著冷氣,反手掩上門,埋著頭縮著脖子匆匆走向院子里,來到籬笆前,看向山坡下的村莊。 這一看,何貞貞頓時確定了,是村子里的人搞出來的聲音,心中對他們是滿腹抱怨。大半夜不好好睡覺,冒著風雪跑出來搞事,這是鬧怎樣??! 冬夜一向是黑暗的,沒有星輝也沒有月光,它不會有一絲的光芒存在,只有在黑暗里橫行無忌的北風和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