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到得最后卻發現,哪里是為著楊家,令得老大坐臥不安的原因,分明是那楊小姐的未婚夫婿沈承! 委實想不通,那沈承不過是皇上身邊出去的一個小小侍衛罷了,如何就能有這般臉面?只是連老大都是一副“出大事了”的模樣,周成雖然疑惑,卻是對沈承絲毫不敢怠慢。 為了最快速度的把信送到,周成一路上都是抄小道,哪里知道緊趕慢趕,卻是同沈承等人錯過? 又怕消息送的晚了,被雷炳文怪罪,索性先說給楊希言聽,讓他拿個章程出來,好歹自己這里也能少擔些責任不是? “說吧,到底,怎么了?”楊希言親手倒了杯茶遞過去—— 看周成嘴唇上厚厚的一層白皮,分明是著急趕路,渴得很了。 周成接過來,也顧不得什么儀態,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個干凈,然后才咬了咬牙道: “我們雷大人的意思,是盡快把消息稟給沈大帥……只公子同樣是楊家人,便是說給公子聽也未為不可,還請公子代為拿個章程才好……” “五皇子出逃那日,不知怎么碰到了楊小姐,還挾持了楊小姐為人質……” 楊希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茶壺“嗵”的一聲就摔倒了地上,立時跌的粉碎: “你說什么?我阿妹,這會兒怎么樣了?” 一張俊美的臉都變的猙獰起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五皇子會劫持希和,定然是和自己父子在欽州的威名有關。 不說父親一人獨鎮欽州,就是自己,別人不知道,姬晟的人肯定打探了出來,在四皇子這里可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本還以為憑借父子立下的功勛,怎么也能讓阿妹這輩子都能生活的快快樂樂,不想卻給她招來這般禍事。所謂懷璧其罪,阿妹可不就是受了楊家威名的連累?一時恨得目眥欲裂。 沒想到楊希言這么大反應,周成一時有些驚住了,下意識的避開楊希言要吃人的眼神,訥訥道: “……我們趕過去時,就找到了車夫的尸體殘骸,還有五皇子的一件玉佩,和楊小姐一角衣衫……” 楊希言身子猛地一晃,若非死死摳住桌子角,好險沒跌倒: “我阿妹,我阿妹……” “楊舟,楊舟——通知楊福他們,即刻回京!” 走了幾步,又轉回身惡狠狠的瞧著周成,一字一字道: “你先回去,沈承那里,自然由我知會,我阿妹的事,不許再說給任一個人聽!” 楊希言這會兒腦袋早已是昏沉沉的,腦海里卻是只有一個念頭——阿妹不會死的,阿妹絕不會死的! 且阿妹既然想要嫁沈承,這件事就絕不能讓沈承知道! 周成還沒反應過來,楊希言已經大踏步走出房間,忽然想到什么,又生生止住腳步,臉上已是換上溫文爾雅的笑容,又恢復了之前那種翩翩貴公子的模樣,若非眼底的那片猩紅,周成幾乎要以為方才都是自己錯覺罷了。 “多謝周大人特特跑了這一趟。既然周大人還有急務在身,在下也就不留大人了,咱們帝都見?!?/br> “???是,是?!敝艹杀惑@了一下。不是他膽小,實在是這楊家公子也太善變了吧。且這才多大年紀啊,城府瞧著可不是一般的深。一時有些怔忡,不知道先把消息報告給楊希言是對還是錯了。 只他很快就沒時間糾結這件事了,卻是在第五天上,行至汾地時,卻收到手下急報,說是皇上駕崩了,雷炳文讓他速速轉路趕往平洲,以防當地生亂—— 平洲地處江南,自來有大正糧倉之稱,偏是當地多有匪盜聚居,又有傳言說前朝余孽的老巢可也正在那里,當初那所謂的蘇神醫可不正是在那里尋得的? “怎么會這么快?”便是周成這樣的狠人,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也有些失了主張。 甚至太過震驚之下,掉轉馬頭時,差點兒和帝都方向沖過來的一輛馬車撞上。和那些普通馬車相比,這輛馬車無疑太過寬大了些,且那般快的速度,竟是好險沒傾倒。 即便那車夫駕車的技術了得,也是一直沖到了田野里,才好容易讓馬兒停下來。 一陣女子呼痛的聲音從車里傳來,隨即從車里探出一張芙蓉粉面,待得瞧清周成身上的錦衣衛服飾,登時嚇得花容失色。 只周成卻是沒有一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哪里來的小賤人,算你們走運!” 擱在往日,這樣不長眼敢沖撞錦衣衛的,少不得好好教訓一頓,只圣命在身,倒是沒時間和車里的人計較。 當下一撥馬頭,帶著兩隊錦衣衛朝著平洲的方向絕塵而去。 眼瞧著周成的人跑的遠了,嚇得跪伏在地上不住哆嗦的車夫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地上一躍而起,隔著車帷幔小聲道: “錦衣衛的人已經走了?!?/br> 車里靜了一下,依舊是那個女子的聲音: “換一條路走?!?/br> 卻哪里還有之前的半分嬌弱? 那車夫應了聲,牽著馬兒又回到大路上,有風兒吹來,掀開一角帷幔,依稀可以瞧見車里并排躺著兩個人,只兩人渾身上下俱皆裹得嚴嚴實實,除了依稀可以瞧出分別是一男一女外,再看不出其他。 第229章 229 “太子, 太子回來了——”城門外十里長亭處, 文武百官俱服重孝,早已等候在這里,遠遠的瞧見那沖天煙塵,一個個登時紅了眼睛, 撩起袍子,沖到馬匹前, 卻是又齊齊跪倒。 “太子,您可回來了!”一時哀聲遍野。 早在接到皇上駕崩消息的第一時間, 姬臨就換上了一身重孝, 便是身后兵士,也是個個孝衣在身。 甚至因為一路上晝夜兼程, 姬臨這會兒可不是胡子邋遢,滿面灰塵? 若然是從前,少不得又會被指指點點, 笑話毫無皇家氣度, 這話兒卻是戰戰兢兢, 匍匐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一個賽一個的畢恭畢敬。 姬臨用力的收緊馬韁繩,脊背挺得筆直。 這么多年來, 帝都給姬臨的感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囚牢一般的壓抑還有能擊垮所有堅強的艱難和委屈。 是的,就是委屈,多的數不清的委屈。 偏是給了他委屈最多的, 卻正是是那個讓他來到世上的、帝國最尊貴的九五至尊。 從小到大,姬臨已經記不清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不管是母親的死,還是幼時在宮中的舉步維艱,很多次,姬臨都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 幸好,身邊還有阿暢,有太傅,這樣真心為自己著想的人,才能煎熬著,一次次挺了過去…… 本以為這委屈,或者說這恨意,終其一生,都會伴隨左右了,再沒想到,那個給了自己天大委屈的人這么快,就走了…… 更甚者,在聽到那個人的死訊的第一時間,心頭升起的不是痛快,抑或是解脫,而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更大的委屈—— 在被立為太子時,早已立誓,要成為大正有史以來最圣明的君主,要讓那人親眼看看自己是如何引領著大正王朝一步步走向巔峰,自己一定會讓那人后悔,后悔他當初,錯看了自己…… 可自己什么還沒有做,那個人就走了。 那天大的委屈也隨之化成了茫然和不可遏制、洶涌而至的哀痛。 甚至直面這滿朝文武跪伏,大正整個天下都臣服在腳下瑟瑟發抖時,也沒有了一絲兒激動,更多的是,困惑,和無法言說的茫然—— 自己想要做的事很多,可即便再輝煌,卻又要又能做給誰看? “太子——”一只手伸過來,穩穩的扶住了姬臨。 姬臨凝目,正好和神情堅毅的沈承對了個正著,順著沈承手指的方向,更看到了遠處波濤般趴伏在地的帝都百姓,連帶著此起彼伏的高喊著“太子殿下”的山呼聲,忽然覺得凝聚的郁氣散了不少。 很快收拾好情緒,紅著眼睛啞聲道: “眾卿平身,此處不是敘話之所,有什么事咱們回京再議?!?/br> 這些大臣也都是聰明人,眼下太子第一要做的自然是趕回去登基。這么巴巴的跑來,也不過是想著在太子面前露個臉。 聞聽此言,自然諾諾連聲,且很快閃出一條路來。 姬臨一馬當先,他的身后則是緊緊跟隨衛護左右的沈承。 眼瞧著兩騎絕塵,跑在最前面,登時有不少人留了心。有認識沈承的盯著瞧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眾臣跪迎,太子卻是連馬都不下,明顯對帝都局勢還不敢掉以輕心,卻愿意把背后交給那沈承守護! 可不就意味著,即將登基的新帝心中,那沈承乃是最可信任也是第一可用之人! 這背后的意味可是大了去了。畢竟新帝這般年輕,且怎么瞧著,也不是那短壽的,沈承入了帝心,以后的造化還會小的了? 沈承和新帝年歲可是相當,且這么大點兒年紀,已是三軍統帥! 有那不認識的,自然忙著找人打聽,待聽得沈承的身份,心里也是各自有了計較—— 新帝的脾性還不曉得,即便想要投其所好,也得緩一緩,不然怕是沒討好的成新帝,還會惹上什么麻煩。倒是這沈承,之前因為五皇子的敗落,如沈家這等五皇子的親信,早已被各大世家列為拒絕往來戶,甚至落井下石。 雖然不知道沈承這個戲法是怎么變得,如何能從本應是新帝最厭煩的人一躍成為新帝最得力的心腹,可有一點,卻是所有人的共識—— 對沈家須得要重新定位。這樣一位前途無量的新貴,自然要以交好為第一位。 馬蹄聲聲,踏破了寬闊而寂靜的帝都長街,所過之處,百姓也好,官員也罷,都插燭似的跪了一地。 經過裘家所在的靜安巷時,姬臨明顯頓了一下—— 靜安巷可算是帝都第一大巷,卻是從街頭到巷尾全為裘家所有。 而現在,那曾經在整個帝都都以煊赫貴氣美輪美奐稱絕一時的裘家府邸卻是倒了院墻,塌了門樓,破敗之氣已是一目了然。 與裘家隔了兩條胡同的正是沈府,沈承卻是看都沒看一眼,就擁著姬臨呼嘯而過,渾然不知隔著門縫,裘氏正絕望的癱倒在地—— 當初驚恐絕望連帶著憤怒之下,裘氏無比狼狽的逃離了國公府。 本以為憑著沈家并裘家的顏面,定能找到個容身之所,哪想到根本就是幻想。 如親家楊澤平那樣的還是好的,不過是避而不見罷了,好歹還給留下些臉面,還有那更不堪的,竟是直接放狗出來咬! 更甚者在第三天上,連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一個裝滿了金銀的小包袱也被早已盯上她的地痞無賴給搶了。 裘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無奈何,甚至不顧臉面的搬出了自己最痛恨的繼子、沈承的名頭——彼時沈承已經因為在邊關的一系列大捷而名滿帝都,只那些無賴如何肯信?照舊踹翻了裘氏,搶了銀子離開。 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又帶著兩個貼身仆婦含羞忍悲厚著臉皮回了沈府。 好在守在國公府的那些人早已撤離,雖是偶有人前來打掃,倒也沒有再把她給趕出去。 好歹讓裘氏安安穩穩待到了現在。除了生活拮據、少人侍候,倒也沒受多大的罪。 今兒聽說太子回京,裘氏早早的就在門旁候著了—— 太子既然回來了,那是不是說丈夫并兒子也都會跟著一道回轉了? 甚至裘氏私心里還有一個希冀——繼子再沒有良心,可也總是沈家子不是?總不會喪盡天良到他一個人坐享榮華富貴,卻把親爹并兄弟扔到煉獄里不管吧? 這個愿望越來越強大,甚至壓過了希望沈承會倒霉的想法。 本想著即便太子回京,說不好今兒個人那么多的情況下,也不一定能瞧得見沈承,再沒料到,沈承竟會站在那么一個顯眼且煊赫的位置! 至于自己丈夫并心頭rou沈佑,則是直到隊伍全都走了過去,也連個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