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正胡思亂想,不妨被沈承扶著的泰勇忽然回頭,冰冷的眼神在李大虎身上掠過,最后定在沈佑身上: “我所受的劫難,就是前車之轍,這個人,不用臟你的手,交給我便好?!?/br> 被這么一雙宛若死人般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眸子盯著,沈佑腳都軟了,若非死死摳著籠子邊兒,好險沒癱下去。 沈承卻是看都沒看沈佑,照樣腳下不停的往密室門而去。 “別,別走——”眼見著沈承就要邁步出去,沈佑終于撐不住,抖著嗓子叫了出來,“阿澤,阿澤他,不是,不是什么壞人,跟我,跟我一樣,就是個,就是個沒用的廢人罷了,你放過他……爹爹即便做的有點過了,怎么也是你的生身之父……還有,好歹,給我,給我留個全尸……” 捂著臉蹲下來,已是涕淚交流——若然有機會,自己絕不會再和沈承作對,只乖乖的做自己的富家翁便好…… 淚眼模糊中,沈承的影子逐漸遠去,密室的門,也死死的關上,除了癱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四長老外,也就依舊被釘在門上同樣圖謀弒兄的泰奇和自己兩兩相對,沈佑這會兒終于徹底體會到絕望的滋味兒。 天羅山下,裘澤正在帳篷里開懷暢飲,除了他外,其余十多個紈绔幾乎也都在,人人面前都是美酒佳肴。 這幾日沈承不在,沒了人約束,眾紈绔們都恢復了放浪形骸的模樣。 裘澤招招手,讓小兵又給自己滿上,看小兵生的倒也眉清目秀,伸手就在小兵屁股上擰了一下,意有所指道: “等,二將軍回來,爺就讓你好好松快松快……” 那小兵嚇得一激靈,手一歪,壺里的酒一下撒到了桌面上。 令得裘澤頓時敗興不少,不耐煩的把人推開: “滾滾滾,一邊兒跪著去,給臉不要臉。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仙了!” 旁邊幾個紈绔也開始起哄: “咱們裘爺可是帝都貴公子里的頭一號,可不是那等沒品的紈绔,做事從來都講個你情我愿,瞧上你了是你的福氣,可不比你刀槍劍雨里升官發財快的多?這樣一條捷徑都不走,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倒是坐在靠前位置的永定侯家的小公子郭伯言面有疑慮: “裘哥,這里畢竟是軍營,說不好沈將軍什么時候就能回來,咱們這樣,不太好吧?” 裘澤還沒說話,旁邊汝南伯家的二公子丁清已經“嗤”的一聲笑了開來: “我說伯言,你這膽子怎么比麻雀還???軍營又怎么樣?眼下咱們裘哥才是軍營的天。至于那沈大將軍,不是我說啊……” 口中說著,搖頭晃腦道: “你看他面相,雙目無神,眉中帶煞,下巴上倒霉線都飄到天上去了。這趟鬼喬之行,必然兇多吉少,怎么看怎么是客死他鄉的命喲……”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混不吝的。這話要是傳出去,大家誰都別想落了好,真是被沈承聽著了,說不得殺頭都會有的。郭伯言越聽越怕,暗暗后悔,如何不同其他幾人一樣,找個由頭裝個病也比在這兒聽人胡說八道如坐針氈強。 終是苦著臉,手一歪,把滿滿一盅酒灑了一身都是,自己也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 “不行了,喝的高了,你們繼續,我回去歇一會兒……” 裘澤蹙了下眉頭,明顯不太高興—— 沈佑說了,頂多四五天就能回來。且到時候軍營里必然就會換天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么篤定,裘澤卻是深信不疑。 畢竟,以姑父對沈佑的寵愛,若非有什么依仗,絕不會派他來做這個差使。 再加上臨行前,沈佑言語不明的暗示,裘澤猜測,定是姑父那里和鬼喬人有什么私下約定,雖不知他們具體要怎么cao作,可大體上對沈佑或者自己都定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若非如此,剛被罰得那么慘,裘澤如何也不敢這么快就故態復萌。 看郭伯言嚇成這樣,那丁清笑的前仰后合,拍著桌子指著抬腳就要往外走的郭伯言道: “這小子果然沒卵蛋。瞧瞧嚇得這德行。不就是說那沈承幾句不中聽的嗎……就你這樣子,真是上戰場,也是個見了叛軍磕頭喊爺爺的料……” 不提防這句話剛出口,掀開帳篷朝外探出半個身子的郭伯言“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喃喃了一聲“祖宗哎”。 帳篷里頓時一靜,然后就開始哄然大笑。 丁清更是笑得直拍桌子,不提防力氣太大了,好好的一桌酒宴都翻了,一時杯盤狼藉一片。 一只手同時伸了進來,擋在門口的郭伯言被人提溜著就放到了一邊。連帶著帳篷門一下大開。 “鬼呀!”丁清最先看到探進來的人腦袋,卻是滿臉的五顏六色,越發襯得一雙眼珠子冷颼颼的嚇死個人。 裘澤也嚇得一激靈,身上的酒意都散去了七七八八。 好歹想到這會兒自己是老大,終是強撐著站起身,探頭往外瞧去。卻是嚇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自己的帳篷已經被同樣打扮的人給圍的里三層外三層,分明已是水泄不通、插翅難飛。 嚇得聲音都變調了: “來人,快來人啊,有賊人——” 身體也不住往后縮: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這是大正的軍營,我們的人馬都在外面,沈承將軍可不是好惹的,你們不趕緊走,沒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心里卻是悲哀的緊—— 這般危急時刻,挖空腦袋,能依靠的救星好像也就只有沈承一個罷了。 一想到竟要借這人的名頭,心里就不得勁的緊。只非常時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沈承?正叉著腰居高臨下瞧著帳篷內慌亂景象的漢子明顯聽到了這個名字。兇蠻的氣勢明顯收斂了不少。眼神從裘澤身上掠過,最后定在那丁清身上—— 來時族長可是說的清楚,但凡有人敢和沈承作對,就統統是鬼喬一族的敵人。方才可不就是這小子滿嘴噴糞,口口聲聲咒沈承死? 竟是排開人群,大踏步向前,一下就把嚇得腿肚子轉筋的丁清從座位上揪了起來,用力往地上一摜: “綁了?!?/br> “裘哥——”丁清疼的眼淚都下來了,殺豬一樣嚎了起來,“救我呀!” “各位兄弟莫要激動,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裘澤臉也白了,“有什么事咱們好商量?!?/br> “也沒什么事?!蹦谴鬂h呲著口大白牙,呵呵一笑,“就是我們鬼喬人想請各位到山上盤桓一段時間?!?/br> “鬼喬人?”裘澤怔了一下,轉而又是一喜,一下站了起來,“是我佑表哥,哦,不對,就是沈將軍,讓你們來的嗎?” “不錯?!蹦侨它c了點頭,轉而神情恭敬的沖身后道,“沈將軍放心,這些人都交給我們便好?!?/br> 第185章 “早說嘛?!濒脻蓱以诎肟罩械囊活w心倏地放了下來,瞬間恢復之前趾高氣昂的模樣,大踏步上前推開那男子,探手就想去扶起丁清,“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沈將軍可是我表哥,你們怎么反倒跑我這兒鬧開了?” 不想卻被男子一把鉗住手腕,冷聲道: “你想做什么?拿下!” 口中說著,手一用力,就把裘澤摔了出去。 裘澤出身豪門,雖是平日里也跟家中武士練過幾手,可也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罷了,如何經得住這么一摔? 竟是慘叫著骨圇圇朝帳篷外飛了出去。 本是齊刷刷站在外面的鬼喬人,有志一同的齊齊后退一步,正好給裘澤讓出一條通道來。 一路滾來,滿目瞧見都是一雙雙大腳,好容易去勢漸緩,正好停在一雙蹬著鹿皮快靴的長腿前。 裘澤已是眼前直冒金星,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知道我是誰嗎?我佑表兄可是你們族長都得小心伺候的人!你們竟敢這么對我,真是反了天了?!?/br> “來人,快來人,去找我佑表兄來!” “等我佑表兄到了,爺定要活剮了你們!” 正自罵的唾沫橫飛,不想正上方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傳來: “是嗎?你裘大少爺還真是威風?!?/br> 正自頭腦發熱的裘澤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不自覺晃了晃腦袋:“我這頭怎么有些暈???” 不然,怎么會聽到沈承那個惡魔的聲音? 沈佑走之前分明跟自己暗示過,這一趟鬼喬之行后,沈承不會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定是方才摔得狠了,耳朵幻聽了吧? 還未想通其中關竅,錯眼卻瞧見方才揍了自己的漢子正大踏步追了出來,身后還押了一大溜方才和自己一塊兒喝酒的紈绔,也顧不得再嘴硬,手腳并用的“哧溜”一下躲到了鹿皮短靴的男子身后。 好在那鬼喬漢子并未窮追不舍,而是在兩人開外站住腳,恭恭敬敬行禮道: “沈將軍……” 沈將軍?那不就是自己佑表哥嗎? 裘澤簡直要喜極而泣,拽著上面的衣襟艱難的站了起來,不想他剛站起來,鬼喬男子后面的紈绔們卻一個個都出溜到地上了,且看著裘澤的方向,俱是面無人色,一個個受到了極大驚嚇的模樣。 怎么這些家伙都跟見了鬼似的呀?甚至“佑表哥”什么時候長得這么高了? 還有這身總是帶來噩夢的先鋒官衣服—— 裘澤遲緩的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鷹隼般銳利的冰冷眼眸,“啊”的叫了一聲,和那些紈绔一般癱軟在地。 “你你你——”自己死死抓著的哪里是沈佑,分明是那個搶了自己美人的該死的沈承! 打擊太大之下,直到被鬼喬人揪住和后面的紈绔送做一堆,遲鈍的腦子才又開始轉圈: “回來的怎么是你?阿佑呢,你把沈佑怎么——唔……” 卻是被鬼喬漢子拿個毛巾就塞住了嘴巴。對沈承施了個禮后,拖著一幫紈绔上了早準備好的馬車,陰測測道: “沈二將軍在天羅山上逍遙自在,特意吩咐我等請各位去山上盤桓數日……” 沈承點了點頭,視線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瞧見落在最后的郭伯言時頓了頓: “過了天羅山,就是叛軍老巢林州。據斥候的消息,林州那里尚盤桓有三萬叛軍,除此之外,還有五千西寮鐵騎,你們,有想留下的嗎?想留下的話,就做好戰死的準備,可你們若是從馬車上下來,沈承這里也向你們保證,沈承與諸位共存亡?!?/br> 紈绔們怔了一下,恍惚間似是明白了什么,天羅山就是最后的屏障,山那邊就是你死我活,血rou橫飛。 先鋒官的意思,明顯是不愿自己等人拖后腿。 如果說之前在帝都時,說起打仗來,所有人還都是看熱鬧的心情,可經歷了之前沈承的鐵血政策,再有方才樂極生悲片刻生死,所有人卻已然明白,真是跟了鬼喬人去,說不得有些難捱,或者說顏面無光,可若是跟著沈承,說不得真是九死一生。 一時場上靜寂一片。 倒是郭伯言最先從車上跳下來,“撲通”一聲跪在沈承身側: “我,末將郭伯言,愿隨將軍死戰?!?/br> 剛出口時聲音還有些抖,漸漸卻又變為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