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遇襲那天深夜,我帶著剩余幾個隊員殺出喪尸群,中途裝備和武器全掉了,混亂里什么也看不清,匆忙中又跟其他人走散……” 司南用“還說你不是非酋”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我在溪水里泡了一夜,第二天回到營地,抱著僥幸心理想去看看有沒有生還者,結果就遇見了他?!睖┲钢腹鶄ハ?,說:“當時他藏在樹坑里,已經感染了喪尸病毒,大概是在昏迷前給自己打了二級抗體,僥幸沒有喪尸化。我把他拖出來一看,發現腹部全是血跡——應該是喪尸夜襲那天在黑暗中被自己人流彈擊中的,幸虧有二級抗體的強力愈合效力保護,我把子彈挖出來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br> 湯皓眉宇間始終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隱憂,靠墻坐在潮濕的地上,疲憊地嘆了口氣。 司南不置可否,片刻后突然問:“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背著他晃蕩了大半天,直到碰見他們——”湯皓示意那幾名特種兵,說:“是他們找到的這處山洞,幸虧地勢高又隱蔽,否則郭少爺這滿身血腥味早把喪尸引來了。隨后兩天我一直趁白天出去搜索生還者,但沒有武器,附近喪尸又多,始終沒有遇到任何活人,也沒有遇到搜救隊?!?/br> 湯皓用力抹了把臉,轉移話題問:“話說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大部隊在哪?” 司南說:“周戎在后面?!?/br> 湯皓:“……” 兩人大眼瞪小眼,湯皓不禁問:“還有呢?” “我是被人故意引來的?!彼灸虾唵蔚?,“沒了?!?/br> 湯皓霍然起身:“什么?峽谷里還有活人?誰把你引過來的?長什么樣?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嗎?” 司南:“沒?!?/br> 兩人再次對視,湯皓滿頭都是“……”,而司南眼神平淡,表情坦蕩,似乎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半晌湯皓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有沒有人曾經在溝通技巧方面,對你提出什么友善的建議?” “沒有,你想提?” 湯皓:“……不不不,沒什么?!?/br> 司南從包里翻出干糧和水分發給那三名特種兵,鉆出山洞,在懸崖邊發射了一枚信號彈,然后退了回來,拎起背包說:“搜救隊很快就來,我走了?!?/br> 湯皓愕然道:“你上哪去?” “繼續找人?!?/br> “不等周戎他們過來匯合?” 司南淡淡道:“其實我并不那么喜歡團隊行動,我單兵速度更快?!?/br> 湯皓立刻阻止:“不行,剛才把你引來的人還沒搞清楚身份,單獨行動太危險了!這附近我已經搜索過好幾次,根本沒有任何生還者的痕跡,在缺少專業設備的情況下哪怕你憑人力根本不可能……” 湯皓的話戛然而止,只見司南緊攥的拳頭伸到他面前,一松,一塊染血的鋼制銘牌墜在半空。 1180610,顏豪。 “還有兩個?!彼灸掀届o道,“在找到他們之前,不論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停下腳步?!?/br> 山洞里沒人說話,半晌角落里一名特種兵放下水壺,沙啞道:“我陪你一起去?!?/br> “我也……” 三人接連起身,湯皓打斷了他們:“不行!你們幾個狀態太差了!”緊接著轉向司南:“給我把槍,我跟你一起去?!?/br> “中校!……” 湯皓的態度非常堅決,然而司南略一遲疑,沒有回答。 “如果你要找陽春草和丁實那兩個,我可能知道他們往哪里去了。那天深夜突圍時我是跟他倆一起的,渡河前才失散,如果他倆沒有中途改變方向的話,應該能沿河岸追蹤他們的痕跡?!睖堥_手掌,定定望著司南,再次重復:“給我把槍,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們?!?/br> 足足過了十多秒,司南終于從后腰解下手槍,扔了過去。 湯皓準確接住,只見司南掉頭向外走去,淡淡道:“省著點,只有五發子彈?!?/br> · 峽谷外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除了高空石壁,漫山遍野逼人的濃綠,陽光下耀得人睜不開眼。 “沒見過吧,”湯皓松開繩索躍下石崖,短促地笑了一聲:“沒有動物,沒有昆蟲,只有植物長得讓人毛骨悚然,好像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從基因里寫著對喪尸病毒的恐懼,這星球馬上就要被活死人和植物占領了?!?/br> 他們順來路跨越樹溝,在茂盛的森林間穿行,一頓飯工夫后前方終于遙遙傳來瀑布隱約的轟響。 司南背著幾十公斤裝備,略微落后幾步,湯皓主動道:“我幫你拿吧?!?/br> 然而司南搖了搖頭。 “……你這個omega,”湯皓只得收回手,用力扒開大半人高的灌木叢,莫名其妙道:“跟我見過的所有omega都不太一樣,感覺你明明沒alpha也能活,為什么最后偏偏找了周戎……” 砰! 湯皓話音一頓,子彈擦身而過,將數十步外樹后的喪尸應聲而倒。 砰!砰!砰! 司南一槍一個,在周圍可見度極低的密林中擊斃了百米內的所有喪尸,中槍者無一不被準確爆頭。他全神貫注地從瞄準鏡后掃視周圍,輕聲說:“說得好像你見過很多omega似的?!?/br> 湯皓:“……” “clear,”司南垂下槍口:“走吧?!?/br> 湯皓:“……喂我說!到底有沒有人曾經在溝通技巧方面……那個……算了?!?/br> 瀑布水聲轟然作響,在陽光下反射出無數七彩的光。他們遠遠繞過營地,司南始終沒放通知大部隊的信號彈,湯皓也不提,只顧著通過辨認沿途環境來回憶那天深夜的撤退路線,兩人一路走走停停。 順著河岸走了一頓飯工夫,地勢陡然增高,河流急轉直下,高低差形成了一道約七八米高的落崖。湯皓觀察良久,十分舉棋不定地站住了腳步:“可能……應該就是在這里。那天深夜突圍到這的時候,喪尸群追了上來,倉促間我跟其他人失散了……” 司南突然反問:“他們沒管你?” 湯皓失笑道:“所有人的子彈都打光了,四下漆黑,群魔亂舞,能見度連半米都沒有,那種情況下他們怎么顧得上我?” 司南點點頭,沒吭聲,半跪在落崖前仔細望向河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湯皓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有時候不太能理解這個前白鷹教官。他毫不猶豫背叛了自己生長二十多年的a國,然而來到c國后,也完全沒表現出對這個地方的絲毫感情或留戀;他對118那幾個特種兵隊友似乎很有責任感,但看見重傷垂危郭偉祥后,除了冷靜、果斷地立刻打藥,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上的觸動。 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存在感最薄弱也最沉默的一個。但當團體遇到困境、眾人一籌莫展時,他又是第一個出手解決問題的。 沒人能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也沒人能預測他下一步會采取什么出乎意料的行動。 湯皓垂下視線,隱去了復雜的思緒,片刻后抬眼問:“喂,你看這周圍的環境眼熟嗎?” “不。怎么?” “我在想……要是你當初墜機后記得路,幾天前跟我們一起來的話,也許當時就立刻能找到抗體了?!?/br> 司南回頭向他一瞥:“為什么要做這種明顯不存在的假設?” 湯皓強行勾了勾嘴角,盡管看上去更像是苦笑:“沒什么。就是怕世上只有這一管抗體樣本,萬一出個意外沒了就真沒了?!?/br> 司南說:“確實只有這一管樣本?;蛟S白鷹基地還有紙面資料,但病毒爆發時很可能已經毀損了?!?/br> 湯皓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那如果意外丟了呢?我的意思是,剛才你也說有人故意引你過去,也就是說這峽谷中除了我們之外很可能還有另一批人,萬一被他們提前拿到抗體……” “會很麻煩?!彼灸系?,“所以我們要盡快?!?/br> 湯皓許久才勉強咳了一聲,說:“是嗎,我想也是?!?/br> 司南仔細打量了他幾秒,沒有說話。湯皓不自然地起身:“我想下去查看一下,如果那幾個人是從水道走的,他們可能會在岸邊留下線索或引路標?!?/br> “不用看了?!?/br> “嗯?” “那里,”司南抬手一指,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斷崖下河灘邊的灌木叢間,隱約掛著什么黑色的東西。 湯皓一呆,隨即拔腿就跑。兩人幾乎從陡峭光滑的斷崖上滾了下去,河灘上全是光滑的鵝卵石,陡坡上雜草灌木瘋狂生長,湯皓率先匍匐著爬了上去,只見枯枝頂端赫然系著一條長長的黑布! “是我們的t恤!”湯皓一把拽下布條遞給司南,三下五除二扒下自己的迷彩外套,拉出里面的黑t恤領口:“看!就是這件!肯定是他們撕下來綁在這里,為了給我們做路標,這附近肯定還有其他更多的……” 司南立刻拒絕:“不,不看,好好說話別脫衣服?!?/br> 湯皓手忙腳亂把外套一扣,爬下陡坡往前奔去,幾乎不費什么勁就發現了更多痕跡:“快來!這里有血!” 司南跟上前去,大概二十來步外,山巖底部和地面上明顯蹭著干涸的血跡。順著滴濺延伸的方向一路往前,大概每隔幾步就能發現新的血滴,似乎春草他們逃離的時候已經受了重傷。 “他們開過槍,”司南蹲下身,從草根下摸出金屬彈殼,抬頭道:“他們在這里遭遇過喪尸?!?/br> 湯皓臉色變了:“看,那是什么?” 河岸驟然向上,不遠處的斷崖山壁上有一道洞口,離地大約三四米高,能勉強借助凸起的巖石攀爬上去。 而垂直巖縫中叢生的雜草上,卻蹭著極其明顯的大片血跡,像是被全身浴血的人壓過似的。 湯皓仰頭望向山洞,聲音都不對勁了:“他們會不會在那里面?” 司南眼瞳壓緊,若有所思盯著那黑幽幽的洞口。 “有人嗎?”湯皓高聲吼道:“喂!有沒有人!快出來!” 湍急的河流從他們腳邊嘩嘩而過,尖銳的風聲吹著哨子穿過山谷,除此之外毫無聲息。 湯皓走到斷崖下,示意司南上來:“你放下槍和裝備,踩著我的肩上去看看。別進去太深,小心萬一里面有蛇?!?/br> 然而司南盯著他,沒有動。 “來啊,怎么了?” 司南眼窩深邃,眼梢斜挑輪廓好看,但當他這么定定注視著某樣東西的時候,和常人迥異的淺色眼珠就有些冰冷的、攝人心魄的神采。 “我不會放下槍和裝備?!彼⒅鴾?,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跟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讓武器脫手?!?/br> 湯皓一怔,隨即慢慢轉過身來: “你這是在提防我嗎?” · “小心吊下來!慢點!別撞上!” 周戎背著沖鋒槍,親自指揮上面的士兵把行軍簡易擔架吊下石崖,被地面上幾個搜救隊員穩穩接住,醫務兵立刻沖上前開始檢查。 “祥子!”周戎快步上前,霎時臉色鐵青:“他怎么樣?” 醫療兵邊打保命藥邊搖頭:“情況非常不好,腹部槍傷已經開始感染了,需要盡快安排手術?!?/br> 周戎回頭吩咐:“通知總部,發現生還者三名,重傷員一名,叫直升機立刻來接,快!”緊接著又問那三名被解救出來的特種兵:“剛才發信號彈的人呢?!” 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他要出去繼續搜救,已經走了……” “他說他單兵行動更快,湯中校再三堅持才跟他一起去的……” 周戎咬緊后槽牙,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正要強迫自己從煩躁不安的情緒中抽絲剝繭出下面的行動方案,突然手背被人一碰:“……戎……” “他醒了!”醫療兵失聲道:“別,別動!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