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干了幾年,見過挺多領導人,那誰出國訪問的時候還當過貼身護衛?!敝苋终f了個新聞聯播里經常出現的、家喻戶曉的名字,笑道:“后來立了幾次功,就升上去管國賓護衛了,是個特別需要穩重扎實的活兒,我不太干得來……” 司南打量著周戎在火光映襯中輪廓深刻的面孔,“你就是這樣的人啊?!?/br> 周戎不著調的時候非常不著調,但每當情勢需要時,他都是最細心、穩重,能撐起大局的人——這點和司南迥然不同。 司南是個單兵作戰專家,讓他單槍匹馬化解險情是可以的,但讓他調遣團隊去保護別人的話,就比較棘手了。 “我不是?!?nbsp;周戎笑了一下,似乎有點憂郁。 司南抬手戳了戳他的下巴:“你怎么被下放到118的?” 周戎開始不太想說,但反正漫長冬日無事可干,房間里又暖,司南趴在腿上不時戳他一下,戳得他心里癢呼呼的。鬧了一會之后他終于繳械投降了:“我在陪同接待外賓的現場……犯了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錯誤?!?/br> “你勾引人家總統女兒了嗎?”司南戲謔道。 “不,我們這種專門受訓過的對omega信息素的抵御性其實很強?!敝苋帜樎晕⒂悬c發紅,說:“那是有一年冬天,隊里新來了個特別有狙擊天分的年輕人,臨時跟我去執行一個……類似于禮儀性質的接待任務,結果不小心把三根手指凍在警戒鐵欄上了?!?/br> “當時室外零下二十多度,我聽到匯報后立刻讓人去用溫水給他解凍,不然手指廢了,他也就完了。但協調方要求我別管,畢竟那時候……外媒什么都到位了,萬一給人拍到,形象方面……” 周戎搖頭笑了笑。 司南是個無組織無紀律慣了的人,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你堅持先解凍?” “他們不讓溫水送進來?!?/br> “那你……” “我徒手把那鐵欄給拆了,”周戎無奈地承認,“被圍著拍了很多張特寫呢,是挺丟人的?!?/br> 司南想到那長槍短炮轟炸不絕的場景,嘴角一彎。 “這事剛好被攪進傾軋里去,持續不斷發酵,成了互相胡亂攻擊的導火索之一。反正我稀里糊涂就被降銜下放了,恰好錢少將需要人,我也有些特種部隊的老關系,就進了118?!敝苋忠粩偸?,說:“后面的事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在118其實比在中央更自在,工資福利并不少,還經常能公費出差……” “嗯?!彼灸想S手捏捏周戎的嘴角,起身端起水杯,微笑道:“如果你沒進118,我們就不會遇上了?!?/br> 如果周戎沒下放去118,司南就不會在那個悶熱混亂的午后經過大街,看見被喪尸圍困的停車大樓。 司南不會遇上特種兵小隊,不會跟其他alpha結伴殺出t市,也不會進入b軍區危機四伏的黑暗地底;他們不再有機會找到珍貴的抗體和資料,此刻應該也沒人攜帶那些用性命換來的信息,乘坐直升機飛往遙遠的南海。 命運一環扣一環,冥冥中猶如無形的多米諾骨牌,在災難發生前,就為眼前的一切埋下了伏筆。 周戎凝視著跳躍的火苗,眼底光芒微微發亮。 “所以咱倆就該在一塊,”他緩緩地道:“誰都拆不散,早注定好了?!?/br> · 嚴寒成了阻絕病毒的天然屏障,而這棟小小的水泥樓卻始終遺世獨立,溫暖如春。 司南沒有說,周戎也不會提,雖然他們心里都知道,如果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永遠就好了。 ——與世隔絕只有彼此,夢中溫暖和平的桃源。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年十五,元宵節,封山大雪終于消融,河面的厚冰裂開了細小的紋路。周戎把剩余物資整理好,砍了幾捆柴禾堆在院子里供后來人使用,一手摟著司南的肩,站在水泥小樓前親了親他的頭發。 “現在南下應該不會再正面遭遇喪尸潮了,我們走國道,途徑城鎮補給點,到沿海一帶再想辦法。幸虧定位儀沒丟,如果顏豪春草他們已經抵達南?;?,到時候接到信號,一定會向上匯報?!?/br> 周戎擺弄了下司南耳垂上那只被夾住的耳釘,司南雙手環抱在胸前,俯視著腳下層疊的山川,皚皚積雪映在他眼底,閃爍著明亮的光澤。 “如果……”周戎緩緩道,頓了頓。 司南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 “如果你還想再多呆兩天的話,”周戎的每個字都明顯經過了措辭:“我們也可以在這個地方,稍微盤桓……” 司南拍拍他的肩,走向suv,頭也不回笑道:“想多了?!?/br> 二十來天的休憩,無微不至的照顧,平穩渡過的發情期,讓司南的身體和精神都恢復到了最巔峰的狀態,甚至比在t市遇到周戎他們的時候還要好。 他手腕手肘上的電擊傷痕已經消去,隨著無人知曉的、絕望灰暗的回憶,猶如天明時海面退潮,隱去了黑暗秘密的角落。 “走吧!”司南坐上駕駛席,發動引擎,一只手撐著車門。那模樣就像個在紐約街頭開豪車橫沖直撞的俊帥小混血,沖周戎吹了聲口哨,勾起一邊漂亮的唇角:“還愣什么?上來!” 周戎失聲大笑,上前來一把將司南抱出駕駛室,扛在肩上繞到副駕駛那邊塞了進去,蠻橫無理地壓在身上給他系好了安全帶。 “我開車,懂不懂?”他滿是槍繭的食指挑起司南的下巴,笑道:“你負責吃元宵,睡覺,以及每十公里給我捏捏脖子解解悶;組織分工明確,有什么異議,小司同志?” 冰消雪融,山路蜿蜒。 周戎把車窗開了條縫,在吹哨般的寒風中一手駕車,一手搭著司南膝頭。司南盤著腿吃周戎用面粉和糖煮出來的“湯圓”,時不時還喂他一個,仔細翻看那本破破爛爛的全國公路地圖。 suv噴著尾氣,在蒼茫天幕下,向著群山盡頭,那硝煙中千瘡百孔的南方大地駛去。 第50章 二月下旬, 南方回暖, 河面破冰。 汽車穿過荒無人煙的村落,破開覆蓋殘雪的田野, 飛馳向南。 城鎮郊區一座廢棄加油站前, 馬路空空蕩蕩, 荒草、塵土和垃圾在寒風中飛揚。周戎停了車,示意司南待在暖和的車廂里, 下去提起了柴油槍。 司南合起公路地圖, 望見前方有個小便利店,竟然沒有被明顯劫掠過的痕跡, 便打開了車門:“你要煙嗎?” 周戎彬彬有禮道:“不了, 為了伴侶的健康我決定戒煙……回去!坐回去!” 周戎一邊加油一邊拼死抵住車門, 司南則把門用力往外推:“不要做這樣的犧牲戎哥,我很民主的,你可以盡情抽煙沒關系,我去幫你拿……放開!好不容易有個商店, 讓我去!” 兩人拉鋸般僵持半晌, 司南突然目光一凜:“快上來, 有喪尸!” 周戎下意識回頭,身后馬路上什么也沒有。 司南閃電般從另一側車門跑了,手里抄著他的零食專用箱,向著便利店愉快奔去。 “你就是想吃糖!”周戎哭笑不得,沖著他的背影無奈道:“快去快回,我們子彈不多了!” 司南推開便利店門, 無視了收銀臺后麻木掙扎的喪尸,嘲笑道:“那又怎么樣?!?/br> 兩分鐘后,周戎加滿油,剛掛好加油槍,就看見便利店的門又開了。司南雙手抱著他滿滿的專用箱出來,一只面孔半腐、伸長手臂的喪尸隨之而出,踉蹌追在他身后。 周戎當時臉色就變了,剛箭步沖出去,就只見司南轉身、躍起,以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柔術動作攀上喪尸肩頸,僅用雙膝將喪尸頸骨咔擦絞斷。 喪尸哀嚎倒下,司南利索落地,連看都沒看,叼著棒棒糖走向周戎。 “……”周戎居高臨下審視司南平靜且無辜的面容,問:“……說好的煙呢?” “忘了,” 司南恍然道。 他把零食箱塞進周戎懷里,轉身回店胡亂找了幾包煙揣進口袋。周戎隨手翻翻箱子里的夾心餅干、營養快線,一陣悲愴油然而生:“談戀愛時晚上溜出去偷吃的,還不忘記給我帶兩條煙;這剛一結婚待遇就直線下降了,也不把哥放心上了,果然到手后就不值錢了……” 不值錢的戎哥把司南的頭拍了兩下,親手剝了糖紙,往他嘴里塞了個奶糖。 司南同時吃著奶糖和阿爾卑斯青蘋果味的棒棒糖,盤著頎長的小腿歪在副駕駛上,一邊反復翻看地圖一邊皺眉道:“有點怪?!?/br> “是吧——”周戎夾著煙,漫不經心道:“我就說這路走得不對,你非說我們要按地圖走……” 司南:“我是說奶糖味道怪,過期了吧?!?/br> 周戎立刻停了車,翻出丟在車門雜物匣里的包裝紙仔細看,發現保質期明年才到,松了口氣。 司南不是很滿意:“怎么沒奶味呢?!?/br> 周戎無法跟這個小混血解釋清楚為什么鄉鎮加油站小店里賣的五毛錢一個的奶糖沒奶味,只得安慰他:“以后哥帶你去內蒙古,找個草原住帳篷,專門給你養奶牛?!?/br> 司南矜持地“唔”了一聲。 “繼續向南開三十公里繞過小鎮,”他合上地圖:“避開人口密集區,抵達半島后再找碼頭,看看能不能直接出海?!?/br> ——車窗前,馬路筆直通向前方,穿過破敗的鄉鎮區。居民樓猶如一座座殘破的鋼筋水泥棺材,沉默分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周戎第一百零一次問:“你確定是這條路?” “不確定,但這本三年前出版的全國公路地圖是這么指示的?!?/br> “三年前哥帶人過來執行任務的時候這兒還沒這座小鎮呢,荒無人煙的。你要說那個時候的話,公路確實從小鎮邊繞過去,前面還要翻一座山頭……” “這都記得?”司南詫異道。 “唔?!敝苋稚畛恋赝铝丝跓熑Γ骸案缱吣详J北,快意江湖,踏過廣西十萬大山,蹚過昆侖塔里木河……” 司南狐疑地瞥著他。 周戎:“……” 三十秒窒息的沉默后,周戎終于說了實話: “當年在這條路上找廁所,遍尋不著,只能全隊站成一排在馬路邊放水,順便比賽誰尿得遠?!?/br> “印象特別深刻,輸給了顏豪?!?/br> 事實證明,二零一七年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的全國公路地圖確實沒能抗衡周戎對于失敗的深刻記憶——地圖是錯的,周戎是對的。 中午時分,suv離開公路,把城鎮中心涌出的喪尸潮遠遠拋在身后,翻過山坡駛向半島。 陽光從陰云后冒出頭,將遠處港灣映出粼粼的微光。 昔日繁華的賭城早已被夷為廢墟,高樓幾乎全部炸毀,電視塔被攔腰斬斷,花園賭場付之一炬。海灣港口再不復見船舶來去的盛景,取而代之的是荒涼、寂靜、死氣沉沉的近海。 更遠處,南海群島隱沒在茫茫水霧中,猶如傳說中的海市蜃樓。 周戎略微轉了個角度。順著被塵土淹沒的城市盡頭望去,起伏的山坡間,陽光在軍用高倍望遠鏡中反射出隱約的光點。 “那是什么?”周戎瞇起眼睛,自言自語道:“怎么好像有建筑?!?/br> 司南含著他今天的第八支阿爾卑斯棒棒糖,雙手一攀周戎的肩,敏捷地躍了上去。周戎踉蹌著扶住樹干站穩,猝不及防肩頸一沉,司南已經雙腿岔開坐在了他肩頭上,拿過望遠鏡。 片刻后司南道:“地面基地。建筑表面好像覆蓋著太陽能鋼板?!?/br> 周戎抬頭一笑,略微不懷好意:“小司同志,你知道么?你這個動作好像在對我提出某種隱晦的邀請,比方說野地車震……” “你想嘗嘗剪刀腳么,”司南用大腿夾了夾周戎頸側,微笑道:“據說窒息play很爽的喔?!?/br>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三秒,突然同時動作! 周戎扛著司南向后方的suv疾退,司南翻轉去絞他頸椎。嘭一聲巨響,周戎向后弓腰,把司南的脊背摜在了車引擎蓋上,在司南的大笑聲中反身抓住他兩腳踝抬起,整個身體擠到了他大腿之間,極具威懾力地做了個要艸的姿勢。 “窒息play?”周戎俯身盯著司南,居高臨下地問。 司南反問:“我手下留情了,知道嗎?” 這倒是真的。如果周戎是個喪尸,按剛才那個體位,此刻他的頸骨已經被司南的腿力活生生絞斷了,就像加油站里那只身首分離干凈利落的喪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