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門口的人頭還躺在那,但無法對這四個人產生任何影響。 明明之前還怕死得很,現在卻突然充滿勇氣。 “這里還有一個孩子?!睖仡B不得不提醒他們,尤其是田樹田文,“她怎么辦?” 一直沒說話的田文開口了,“她是我的女兒,當然要陪著我?!?/br> 溫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什么父親!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處境嗎? “她離開比留在這里安全?!睖仡B慢慢勸說。 可是田文的態度卻十分堅定,“她必須陪著我,哪也不能去!” 真是蠻不講理!溫頑真是要被他的固執氣瘋,他不要自己命,怎么連女兒也不在乎?田歌謠才七歲! “她只是個孩子!” “我能照顧她?!?/br> “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了!”溫頑口不擇言。 田文目光陰冷地上下掃她兩眼,“是嗎?那又跟你有什么關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怨恨(二十六) 總而言之, 又是一個“我意已決”的死頑固, 他不像田樹的兒子,倒是像余健生的。 溫頑不想理他, 但他畢竟是田歌謠的父親, 她想把小胡蘿卜帶走, 但如果小胡蘿卜真的想陪著她的父親, 該怎么辦?溫頑跟這大山村里的人沒有關系,她又不能替他們做決定,就算田文決議要死,她也無法阻攔——身為一個鬼, 攔著別人去死算什么事? “哎,等等,你們先別休息,不管明天你們要不要出村, 總得先走出房間吧?” 溫頑指著門前地下那一顆顆人頭, 十分苦惱,“這些人怎么辦?” “明天下葬?!庇嘟『唵蔚鼗卮?。 他曾經非常畏懼死亡,此刻卻平靜地談論著如何處理這些舊伙伴的頭顱。 “沒有尸身,也可以下葬嗎?”溫頑疑惑地問。 她以為這種地方都講究死有全尸。 “不要緊, 反正他們的尸身一定還留在村里, 至于其他的, 燒了就行?!?/br> “火葬?”溫頑更加詫異了。 她倒是不在乎土葬火葬, 她連自己的尸體都扔在泉城沒管呢??墒谴笊酱暹@種偏僻的地方, 不是更加講究那些迷信的事?他們連鬼魂都相信, 祖先也要祭拜,怎么對尸體反而很不在乎?只燒掉頭顱?這些人的尸身,真不打算找了? 可余健說完就說完了,沒有下文,也不搭理她,倒是招手把余勁叫到身邊,叮囑了幾句話。 這時,又有人來到門前。 第一個是安強,安強領著他那群小伙伴在門前躑躅地停下腳步。 “你們還沒有睡呢?”安強的表情非常陰沉,當然,之前酷炫地丟下一句話扭頭就走的人是他,現在灰頭土臉跑來求助的人也是他,前后當然不會是同一張臉。溫頑來到門前迎接,問他有什么事。 “我不找你,村長?”安強揮揮手叫溫頑閃開。 “我看他不會很想跟你說話,有什么事?說不定我能幫你?”溫頑絕不肯走。 反正隔著一道粗直的頭顱線,安強根本不敢跨過來。 他背后那些人也一個個都畏首畏尾的,之前是生氣,現在氣消了,氣焰也消了。 別的不說,余健房間前陳列的這些也算是半個尸體啦。 “讓開?!卑矎娨步^不肯搭理她。 溫頑切了一聲,走開。 但她回到中間的床上,耳朵也豎得老高,依舊可以聽到門口的對話。 余健慢吞吞地走了過去:“有什么事?” “還要過一會兒才會天亮,我想在你們這里待一陣?!卑矎娬f,“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房間的人了,反正我們都醒了,沒必要睡,干脆呆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嗎?” “安叔叔?!庇鄤趴嬷嘟〉募绨?,痞子樣地笑,“您這是來求我爸???” 安強拿白眼吊他,無視,“村長,這可不光是我們占便宜,你們這里一堆老弱病殘,還不如我們,我們這六個人都是男的,你們那有女人,有小孩,甚至還有瘸子,萬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還需要來求助我們吧?這時你們不答應,到時候反過來我們也不會肯了?!?/br> “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明明是來求我們,倒說得我們要巴著你似的?!庇鄤挪恢烙卸嘞矚g他那把刀,有空就拿出來揮舞一下,“我們這里有我就夠了,你們那有六個人又怎么樣?有刀嗎?兇手能砍下頭顱,肯定是有刀的,萬一對上了,你們要怎么還擊?用……凳子腿?哈哈哈……” 余勁瞄見一人藏在背后露出半截的木頭,哈哈大笑。 安強看他的目光越發不善,可是余勁說得難聽,卻很有道理。 他這房間偏偏就沒有刀子,只能拆些木頭防身,不過是聊以**罷了。 “行!我求你們,讓我們進去待一陣,等天亮我們就走,絕不給你們添任何麻煩!”安強大聲吼道。他見到余健的表情還是有些勉強,似乎并不想答應的樣子,又連忙補充道,“村長,我們之前的確是相處得不好,但現在還分什么你我?不都是那個瘋子的眼中釘?” 最后一句話終于說動了余健,他猶豫幾秒,就點頭,“好吧,你們進來?!?/br> 安強大喜。 他正想要跨過門線,又猶豫了,畢竟滿地擺著的這些,可不是什么物件。這些頭顱的眼睛都是圓瞪瞪的,教人脊背發涼,要是從他們頭上跨過去,安強可能這輩子睡覺都沒法安穩。他趕緊招呼著其他人,“我們先把他們搬到旁邊去?!?/br> “明天跟我們一塊把他們下葬,完了你再走?!庇鄤叛a充道。 “行!”安強爽快地答應。 蘇醒的余勁,拿著刀的余勁,在大山村里的威嚴都是毋庸置疑的。 溫頑懷疑這些人的忌憚可能是——誰敢惹個瘋子呢?何況是半瘋不瘋那種。 安強他們房間的人一起動手,把人頭都移開,終于給門前開出一條血路。所有人頭放在地上時都很正常,但挪開時截面卻都開始滲血,看來是因為截面太平整,放在平整的走廊瓷磚上時才會正好把血堵住,一抱起來那些鮮血又開始爭先恐后地朝外狂涌。 “這人刀法很好?!泵蓯谎谛蕾p,是對刀法的欣賞,不是對刀手。 在他看來,這刀該用來殺jian邪,而非殺良民。 搬出一條血路后,安強帶著另外五個人進來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都不睡覺,就挨著床,等天亮。進來以后,安強等人的情緒終于稍微放松了一點,連看著溫頑的表情都變得友好許多,溫頑終于知道原來這五個人跟安強都是兄弟,堂兄弟。 “你們怎么突然想到過來跟我們呆在一起?”蒙惇問。 安強給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喝,可能就是這杯冷水壓下了他心頭的燥熱。 他回答道:“其實之前還好端端的,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溫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這種話。 “就為了這?一種預感?”溫頑好奇地插嘴。 安強的一個兄弟說:“他預感很靈的?!?/br> “反正以前我預感會發生壞事,通常就真的會發生,我也不明白這是怎么搞的,不過……還挺準?!卑矎姛o奈地苦笑了一下,或許是想到馬上就要走了,跟之前那場村會時相比,明顯話癆了許多,“所以,我得來找你們一起待著,如果真的發生什么事的話……至少我們可以一起面對?!?/br> “哦,所以你果然是來求我們的嘛?!庇鄤糯笊凤L景地開口。 這次連余健也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吧你?!焙敛涣羟?。 溫頑想,如果余勁不是村長的兒子,他應該早就給人套麻袋圍毆了,養成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明明余健也是居功至偉,現在卻讓兒子閉嘴,好像有些太為難人吧?話說回來,安強來求他們一起待著的理由居然是“有不祥的預感”?溫頑聽著就覺得好笑,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什么時候,預感也能讓人如此忌憚?難道這位安強先生,其實是一位預言家?當然,免不了有些人會因為預感而避諱,溫頑也避免不了,但能夠如此坦蕩說出來,以預感作為一切行事準則的,她至今也只見過一個安強。很有意思啊,這個地方,可惜她很快就要走了。 余勁的嘴給他爸一個眼神堵住了,余下的人就更加沒有心情聊天。 溫頑回到床上坐著,偏頭去看田歌謠,她竟然還在睡。 看來真是醒得太早,她之前摔成這樣,明明剛痛哭過,一睡覺又沒事了。 怪不得說六月的天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說哭就哭,說笑就笑,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小孩子倒是活得快樂,可惜大人再怎么羨慕,也無法真的像小孩子一樣活著。 同樣的事,小孩子做是天真有趣,大人跟著做可就是不懂事了。 田歌謠睡覺時無聲無息,不磨牙也不打呼嚕,非常乖巧。 溫頑扭頭看了田文一眼,無奈,可不是,不乖巧早就被這兇悍的父親給罵死了吧?她正胡思亂想時,突然聽到一陣嗚咽聲,低頭看去,原來是田歌謠醒了,她雙眼仍然是閉著的,嘴里卻開始咕噥些怪話,然后猛然坐起身,腰板挺直,哇哇大哭。 田歌謠哭聲震天,房間里人人哀嚎。 “別吵了!”田歌謠的哭,第一個打擾到的就是倒頭睡覺的田文。 可是田文的吼聲無法阻止田歌謠,她好像受到驚嚇,反而哭得更大聲了,邊哭邊往門外看。 門外?門外有什么? 離門最近的一個人,突然跳了起來,指著門外渾身發抖:“那,那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怨恨(二十七) 溫頑聽到了腳步聲, 整整齊齊的腳步聲,緩慢而堅定。 這不是一個人能夠踏出來的聲音。 “別哭了?!彼参苛颂锔柚{幾句,立刻和蒙惇一起走到門前。 所有感興趣的人,都透過窄窄的房門向外看, 每一個見到那畫面的人,都木然地怔住。 他們發出了同樣的疑惑——那是什么?! 溫頑等人的房間在二樓,居高臨下,可以越過田家的院墻, 看到門前大路的盡頭。 在遠方,黑壓壓的一群人正朝著田家緩緩走來。 天邊沒有紅霞,天仍然是黑的,天上沒有太陽只有月亮。 在淡淡的月光下, 赫然可見, 這些換換朝著田家步來的“人”, 全都沒有頭!這些無頭尸體跨出整齊劃一的步伐,踏出了轟然的氣勢!“什么鬼???”余勁的聲音微微顫抖。 可不就是鬼? 溫頑與蒙惇對視一眼, 人看不到,但在她們的眼睛里,這些無頭尸體的背后,都飄著一個鬼魂。這些無頭尸體并非走路,只不過都像提線木偶一樣, 被鬼抓著“行走”罷了!這種場景, 光是一個鬼抓著一個人都夠恐怖, 何況是浩浩蕩蕩的一大群!溫頑掃視著眼前, 不禁感嘆,這可能有近百人了,大山村里一次死了這么多人,難怪安強想報警。 難為余健死了這么多治下村民,也只想繼續隱藏這個秘密。 所有人都在發呆,不過,溫頑覺得,他們只是被嚇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們這輩子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