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秦時爾沒有回答,但溫頑理解為默認。她笑了笑,“當初是我太脆弱,沒有扛過去,如果我死了還要害棉城的所有人受難,豈不是也害了我爸媽?他們為了我的死已經夠傷心了,我不想讓他們更加痛苦?!?/br> 溫頑聽著她的話,仔細打量著秦時爾的臉。 之前她不曾這么接近的看過,原來,隱藏在重重劉海下的它的臉,竟然如此稚嫩。秦時爾被纏靈逼死時,才多大年紀?她經歷那些事時,又才幾歲?光是看她的臉,或許會以為她還是初中生,但這張稚嫩的臉,又無比憔悴,可見她死時受了多少折磨。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事,她還活著,也應該像姚子高一樣,考上大學,有了更多新朋友吧? 秦時爾是帶著重重冤屈死去的,可面對報仇的機會,她依舊選擇為還活著的父母著想。其實大多數鬼魂喪心病狂,不過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與活著的人生一了百了,她卻依舊記得自己還活著,還是一個人時的人生。即便她死了,那也是她曾經的人生…… 即便她死了,記憶也仍然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不會被一筆勾銷。 溫頑看向道場深處,“你要跟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我不去?!鼻貢r爾搖搖頭,“我也不用去了?!?/br> 溫頑雖然聽不懂,也不想在這時潑她冷水,便問,“那你打算接下來怎么辦?” “聽說孤魂野鬼也可以轉世輪回,我想試試?!鼻貢r爾走開一步,問,“我去投胎,你要來殺我嗎?如果我沒記錯,姚子高算你半個朋友?” 溫頑笑了笑,搖搖頭,“你去吧,要不是你,我剛才已經死了?!?/br> 秦時爾懂了她的意思。 她又走開一步,再次回頭,“你真不來追我?” “我現在動都不能動?!?/br> “好吧,再見?!鼻貢r爾第三次回頭,“等等,剛才那句說錯了?!?/br> “我知道,是再也別見?!?/br> 秦時爾笑瞇瞇地跟她搖搖手,一步兩步消失在溫頑視線中。 等她走了,溫頑便走出陣法。 那群孤魂野鬼不知道是被氣浪推遠了還是真的魂飛魄散,總之,全都沒有再回來。溫頑不是要走,只是走出村外,找到了自己的身體。 “歸墟之火,返還天地,魂魄凝聚,靈之寄處”這句是出魂咒,相應的,也有一句還魂咒。 “人魂之火,天地之靈,寄在去所,歸于來處……” 她的靈魂飄飄蕩蕩潛入了身體中,不久,重新睜開眼睛,第一個動作就是趴下咳嗽。 “咳咳咳……”她回到身體里,才發現自己吃了不少灰。 這種荒郊野外也沒法洗澡,她只能就著灰撲撲的身體爬出坑外。 有點刺眼。 溫頑意外地抬頭看向天空,這時,盤旋在小妝村天上的陰云已經消散干凈。 遠方,有一線紅霞,緩緩浮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殺手身患強迫癥(一) 天亮了。 溫頑漫步回到前門——她倒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實在是手腳不聽使喚?,F在她重新擁有自己的身體, 本來是一件高興的事, 但當她從洞里爬出來沒多久, 便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似乎和身體有些不契合, 隱隱有種受到排斥的感覺。但她的身體里分明只有她一個靈魂, 溫頑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之前受傷的后患? 她很勉強地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此時,周三凌晨4:24, 天邊太陽剛剛升起。 溫頑走進道場, 道場里安安靜靜沒有聲音, 可她之前分明聽到了巫閑云和王鏘的聲音?怎么才離開一會兒,道場里就變得死一般寂靜?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大膽地踏入道場, 朝著大屋走去,來到大屋前,她終于聽到了一點動靜。 有人在哭。 雖說天亮了, 陰云散了, 但現在依舊沒有多少光,院子里黑漆漆的,大屋的大門敞開,里面也依舊沒有光亮,在這種環境發出的哭聲, 沒法不讓溫頑多想。 她在院子里站足了五分鐘, 直到分辨出這哭聲的源頭似曾相識, 才敢接近。 溫頑走進大屋,依稀看見一個人影跪倒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嗚咽。 “王鏘?”溫頑走近了才認出跪倒的人是誰,她扭頭張望四周,疑問道,“道長呢?” 王鏘跪在地上哭個不停,就是不抬頭,不說話,也不回答她。 溫頑就自己找。 可是她找遍屋內屋外,甚至將整個道場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巫閑云。 他總不會憑空消失,可…… 溫頑忽然想到之前的聲音,不由得心中一動,她迅速跑回王鏘身旁,驚疑地問道:“剛才你師兄不是已經將達姜重新封印了嗎?他人現在去哪里了?” 直到溫頑問出這一句,王鏘才終于稍稍停下大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借著漸漸明亮的日光,溫頑從他的臉上看出滿臉的眼淚。 她可從未見過王鏘哭嚎成這樣。 王鏘兩眼發紅,呆呆地凝視她許久,才哭道:“師兄為了重新封印達姜,已經……” 他說不下去,只朝前一指。 在封印達姜的那堵山壁上,多出一個圓形的暗紅色印記。 溫頑悄悄湊近去聞,不由得倒退一步:“……血?” “他用了和師父一樣的辦法?!蓖蹒I的眼淚越淌越多,“他一早就已經打算要這樣做!” 溫頑終于明白她昨天究竟為什么覺得巫閑云不對勁,仔細想想,他昨天所做的一切豈不就是交代后事?他突然和她說那么多話,又和王鏘談了那么久,他一直說自己不需要休息,很快一切都要結束……正如王鏘所言,或許巫閑云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心要這樣做! 如果她早知道…… 不,早知道又如何? 溫頑疑惑地問自己,難道她早知道巫閑云要犧牲,會勸說他不要這樣做嗎? 要知道,今天若不是巫閑云犧牲,她和王鏘,全都會死在這里。 達姜的力量,根本不是她的鬼身可以抵擋的,是巫閑云和秦時爾一起救了她。 如果是現在,溫頑不敢確定,如果她早知道巫閑云犧牲能換自己活,她會怎么選? ——她腦子到底出了什么毛???溫頑不由得低頭掃視自己的手腕,直到她感受到身體中流淌的是溫暖鮮活的血液,才感覺到原來自己的心并非冰冷的。她分明活著,也有著溫暖的血液,她卻忽然覺得自己冷漠得可怕。 聞聽巫閑云的死訊,她心中的震驚感徹底壓倒了悲傷。 對巫閑云的死,她竟不知自己有幾分難過? 溫頑不由得捫心自問,難道她真的沒感情,也沒感覺嗎? ——“師父?!蓖蹒I的聲音把她喚醒。 他抹著眼淚從地上爬起來,哭泣畢竟不是他的習慣,即便死去的人是他師兄,他也做不到一直軟弱地跪倒在地上哭嚎。他問溫頑,“您在門外,聽到了什么聲音嗎?” 溫頑才剛剛回過神,一時不明白王鏘在說什么?!鞍??” “您有沒有見到什么陌生人?”王鏘的眼神十分冰冷,“中央來人,最晚也應該在今天到?!?/br> “哦,對!”溫頑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忘記了什么。 之前巫閑云就推測中央的人大約在今天來,正好今日也是她靈魂歸位的最后期限。 她剛才只顧著回到自己的身體,倒是忘了更重要的援軍。 問題是,現在達姜已經被重新封印,援軍就算來了……又有什么用? 溫頑很想說這句話,但她馬上意識到,王鏘也是這樣想的。他問援軍何在,當然不是真的需要幫助,恐怕,是想興師問罪吧?她連忙勸說道:“你先冷靜一下,別激動,我知道道長犧牲給你很大打擊,不過……就算是道長估計,中央來人至少也在上午甚至是下午,晚上才會到達……” “你就怕我和他們作對嗎?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我連累你?”王鏘冷冷看她一眼。 溫頑無言以對。 “……抱歉,我現在太敏感,攻擊性很強,并不是故意那樣說你?!蓖蹒I又迅速道歉。 溫頑只是笑笑。 她不說話,是真的無話可說,總不能告訴他,他真說中了她心里話。 所以她更是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幾周前她還愿意在西元酒店自我犧牲用金光神咒救大家,現在連區區被連累都想避免? 難道,變一次鬼,也能讓人自私化?溫頑想不通,她相當想不通。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竟然從王鏘身上聞出一種躁郁的氣息。 在此之前,溫頑只知道一個人身上的氣息可能分香臭,從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能夠從一個人身上聞出情緒。她又無法驗證,難道在王鏘這么哀傷的時候問他現在是否躁郁?干脆直接踢倒他再往他心上狠狠戳一刀算了。 “那你想過接下來要怎么辦嗎?”溫頑擔心地問。 王鏘重新低下頭,“您先出去吧,我想在這里跟師父和師兄待一會?!?/br> “你別做傻事?!?/br> “我知道,您放心?!彼ь^對她擠出一個笑容。 溫頑認真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雖然躁郁,卻并沒有危險的傾向,這才稍微放心,對他點點頭,走出了大屋。來到屋外,溫頑費解地想,難道她這回真成了狗鼻子?等等,就算是狗鼻子,也只能聞到氣味,不可能聞到氣息吧?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 溫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向外走,王鏘想要單獨待著,她索性留給他一個徹底的個人空間。 她走到前門時,突然見到一個人遠遠朝這邊走來。 溫頑首先抬頭看了一眼日光,艷陽高照,雖然不是正午,但陽光披落下來,暖融融的,教人舒心又安心。來人有影子,自然地鋪灑在地上。是人。溫頑更安心了,等到那人走到面前,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推斷,便開口問道:“你是中央派來幫巫閑云的人嗎?” 她問話時,來人逆著光,她還沒有看清楚這個人的臉。 等溫頑說完,她才看清楚來人的面孔,這是一個男人,用略時髦的流行詞,這位是一名典型的“大叔”,英俊又酷炫,臉上掛著濃密的胡須,看起來成熟穩重,大略三十余歲。溫頑頓時想起了娃娃臉的蔣伯暉,都是三十多,這個男人的長相明顯比蔣伯暉沉穩多了。 男人微微一笑,“是,我叫蔣葉希,請問您……” 居然也姓蔣。 溫頑暗暗揣測,也沒忘記要回答他的問題,“我叫溫頑?!?/br> “您好?!笔Y葉希走向里間,“抱歉,我來得很晚,最近抽不出人手,我也是臨時得到通知……” 任何人對長得漂亮的人總是充滿耐心,溫頑也難得溫和地說:“沒關系,畢竟您也是剛剛知道,不過……如您所見,我們之前是有一個麻煩,但現在已經解決了?!?/br> 蔣葉希停下腳步,驚訝地扭頭看她,“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