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查爾斯皺了皺眉,朝阿什麗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道:“不錯?!?/br> “我曾經說你容易被自己的能力所誤導,并且覺得你反感那位學長的理由非常地幼稚,畢竟,一個在二戰期間就已經二十多歲的德國軍官,不可能在那個時候還是這樣的年輕。不過現在,我收回這句話?!卑@锟苏f著,從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張已經有些年頭的照片,“我曾經隨著天啟去了一趟奧斯維辛集中營舊址,翻開地下礦層的時候,看見了這個?!?/br> 他將那張照片遞到了查爾斯手上,查爾斯則在看見照片上的那個男人時眉頭猛地一皺,而坐在沙發上的阿什麗隨意瞟過那張照片后忽然一愣,然后立即起身,站到了查爾斯身邊,死死地盯著照片。 照片在地下埋了太多年,就算被埃里克仔細清理過,還是泛著微微的土色,但照片內容還是清晰可見。那是兩個身著黨衛軍制服的男人,左邊是一個中年男人,沒有戴大檐帽,看領章軍銜并不高,應該是集中營中的看守,他對著鏡頭笑得有些諂媚。 而右邊則是一個比他高得多的年輕人,帶著軍帽,帽檐在他眼眶周圍投下一道陰影,雖然照片年代久遠,且是黑白色,但仍能看出他相貌極為英俊,他并沒有笑,微微垂著眼簾,帶著幾分危險與陰郁,他的領章上是三片橡樹葉,這是黨衛軍中的少將軍銜。 阿什麗只一眼,便認出了,這個男人,與年輕時的霍根.哈里斯,長得一模一樣。 埃里克將照片翻過來,背后是一串已經有些模糊的德文:與霍根.馮.萊溫斯基少將。 “霍根?”阿什麗震驚地提高了聲音,“怎么會是霍根,照片上的人真是他的話,他現在該有八九十歲了!可他明明在六十年代還在讀大學!” 查爾斯則瞇著眼睛,看著照片上年輕的霍根,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想到了今天下午,他和金克斯遇見霍根時,霍根對金克斯明顯的親近,以及眼中似有似無的狂熱。 “這位萊溫斯基少將是不是現任神盾局高層霍根.哈里斯我并不確定,但我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調查,確定了在1940年,時任黨衛軍中校的霍根.馮.萊溫斯基,與他的好友,同為黨衛軍中校的約翰.施密特,遵照希特勒的指令,建立起了一個隸屬于納粹的秘密組織?!卑@锟苏f著,看向了站在窗邊的史蒂夫,“這個組織名叫九頭蛇?!?/br> 史蒂夫驚訝地往前走了一步。 埃里克又看向了查爾斯,說道:“我在知道皮特羅被九頭蛇特工帶走后,趕到了紐約,看見了金克斯……” 查爾斯瞳孔微微放大。 “……被神盾局高層霍根.哈里斯帶上了車?!?/br> “你……”查爾斯低聲說,“為什么不阻止他?!?/br> “只有任金克斯隨他離開,才有可能順著這條線找到皮特羅,那個叫金克斯的女孩子是連天啟都能輕松打敗的,她不會有危險?!卑@锟丝粗闋査?,沉聲道,“以前的你是懂的?!?/br> “你怎么了,查爾斯?” 查爾斯聽見埃里克這樣問自己,他有些恍惚,隨即搖搖頭。 他知道她很強大,可是他容不得她有一點危險的可能。 他看了照片上的霍根一眼,扭頭看向亨利,聲音有些冷硬:“去主腦室?!?/br> 第61章 061 自天啟事件之后, 查爾斯再一次來到地下密室的主腦室。 那一次, 查爾斯在使用主腦搜尋埃里克的時候被天啟反入侵, 腦部受到了惡意損傷, 為了使他強制性脫離主腦連接, 金克斯損毀了主腦,并與天啟在主腦外的通道內大戰一場,整個澤維爾學校底下密道幾乎成為一片廢墟。 那次,是查爾斯第一次直面金克斯的力量, 盡管那時候他因為天啟的惡意入侵而處于極度虛弱狀態, 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金克斯的背影看。那八條張牙舞爪的觸手虛影, 那因為高速移動而在她而后紛飛的發,在作戰狀態下而殺意盡顯的眼,以及被她一擊即毀的主腦室, 這便是宇宙最強大的人種之一。 一個經歷過最血腥的星際戰爭的軍人, 本該擁有的是充滿著殺戮及怨恨的靈魂, 就如同他小時候還無法完全控制能力, 所夢見的那些德國軍人一樣。 可金克斯, 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她還是那個會在心里哼著歌兒的小章魚。 “查爾斯, 你今天剛注射過藥劑, 現在啟用主腦, 會不會有點勉強?”亨利皺著眉,有些擔心地說。 一行人走在空曠的地下密室走廊,腳步聲紛亂繁雜, 也聽不出誰是誰的。 地下密室剛剛修繕完畢,還能看見新鋪就的地磚與舊地磚細微的顏色差別,查爾斯低頭看見輪椅的滾輪碾過地上rou眼幾不可見的灰塵,然后說:“事態緊急,就算勉強也必須去做?!?/br> 亨利在心中嘆了口氣。 而埃里克則是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說:“這么多年,你仍舊沒有變,還是一樣固執?!?/br> 查爾斯笑笑:“你倒是變了,以前的你,是不會去調查一個與你無關的德國軍官的?!?/br> 埃里克垂了垂眸,移開了眼神。 他們曾是摯友,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們的人生都曾被分離成兩半,對于埃里克而言,這個斷點是在奧斯維辛與母親的訣別;而對于查爾斯而言,是墨西哥沃斯卡洛斯海灘上那一枚射入他脊柱的子彈。 在那時,他的人生就已經被割裂成了兩半,前二十幾年,他是年紀輕輕便收獲數個博士學位的天才查爾斯.澤維爾,他從西切斯特鎮的富豪澤維爾家的少爺,順風順水地長大,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驕傲而灑脫,敏銳又輕浮,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各個人群之間,幾乎沒有人不喜歡他。 在從低谷中爬起來之后,他是睿智而溫柔,風趣又寬容的澤維爾教授,他站不起來,卻一手創辦了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為年輕變種人找到了人生意義。 這些年,他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盡管有不少變種人抨擊過他太過理想化太過不切實際,連曾與他并肩而行的埃里克也認識到當年的夢想不過只是存在于理想國的空談,但他也不曾動搖過半分。 看上去溫柔的人,其實往往固執得很。 一行人走到主腦室cao控臺前的橋上,查爾斯從cao控臺上取過頭盔,正準備戴上時,站在他身后的埃里克突然問:“你是在為當年而贖罪嗎?” 他這一句話,使得不了解前情的其他人一頭霧水,而查爾斯卻了然,他笑著搖搖頭:“分析人類不同的感情,我要比你在行得多,埃里克?!?/br> “她沒有恨你?”埃里克問。 “沒有?!辈闋査箛@息一般地說著。 “你們兩個真像?!卑@锟肃托σ宦?,“她知道當年你為了救她付出了一雙腿嗎?” 查爾斯垂下眼簾,藍色的眼睛像是盛滿了晨輝的大海一般,閃著溫柔的光:“埃里克,那是我所堅持的原則,并不是為了使別人虧欠我而強加上去的付出,人的感情不應該被誰的付出而捆綁?!?/br> 埃里克搖搖頭:“你果然沒變,還像以前一樣滿腦子不實用的羅曼蒂克?!?/br> 無論是對待理想,還是對待人。 查爾斯聞言只是翹了翹嘴角,然后將頭盔戴在了頭上。 眼前那塊巨大的液晶屏忽地亮起來,像是盛夏時節降下的流星雨盛況一般,藍色與紅色熒光飛速閃過,在查爾斯臉上映出一道道一閃而過的光。他屏氣凝神,看著那些熒光,全世界的人在他耳邊聒噪著,如果是以前,他會對這些嘈雜的聲音生出一點點的厭煩,而此時,他在有限的時間內分辨著成千上萬個聲音,只為了在其中找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第一次覺得,他的搜尋,也會這么緩慢,慢到過了這么久,還沒有找到金克斯。 他的思緒沖破地下密室的封禁,漫出西切斯特,從四面八方飄散而去,籠蓋了整片大陸,他甚至聽見了遠洋艦隊悠遠的汽笛聲,以及大翅鯨在水面上拍打著巨大的尾巴,發出空靈的鳴叫。 他忽然就聽見了一個僵硬的聲音:“mama?” 所有搜尋在一瞬間停止。 他看見了金克斯。 她身上還穿著羅密歐的戲服,只是那件白色的襯衣幾乎已經被鮮血染了個遍,連她白凈的臉頰上也布滿了血痕,她跪在一片血泊之中,身側是橫七豎八的殘缺肢體,她眼中布滿了血絲,那雙藍綠色的瞳孔在滿臉鮮血的映襯下,可怖得像是徒手從墳塋里爬出的惡鬼。 查爾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 ============= 一小時前,九頭蛇紐約基地的地下實驗室。 在基地中巡邏的九頭蛇特工們都知道,地下實驗室是哈里斯先生的禁地,沒有哈里斯先生的命令,誰都不會靠近。所以這里相當安靜,除了金克斯與霍根的呼吸聲,便再沒有其他的響動。 “我的母親,在哪里?!苯鹂怂孤犚娮约簡≈曇魡柕?。 霍根直視著她的眼睛,聲音輕柔得幾乎病態:“在那四個變種人、所有九頭蛇超級特工……以及我……的基因鏈里?!?/br> 金克斯呼吸變得有些粗,她睜大了眼睛,在自己腦子里飛速搜索“基因鏈”這個詞,眼眶則漸漸變成了紅色。 而霍根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張開了手掌,在那只寬大的手掌間,有一道長長的舊刀疤,他低頭看著這道疤,說道:“藍環章魚人真的是非常強大,僅僅只是血液而已,便讓我瞬間回到了強盛之年,并且最大程度地強化了我的身體,我開啟了海德拉計劃,研究藍環章魚人的基因。只是薇拉還是找到機會逃跑了,而我并不知道,那時候她已經懷了你。而我找到她的時候……”他頓了頓,眼神閃爍了幾秒,又恢復了冰冷沉郁,“她已經死了?!?/br> 死了。 金克斯聽見這個詞的時候,下意識地抖了抖。 而霍根仍舊在說:“直到幾年以后,我從耶魯大學學習完核物理工程,剛剛進入神盾局,才在報紙上看見墨西哥驚現巨型藍環章魚海怪的新聞,那時候,我就猜想,地球上是不是出現了第二個藍環章魚人,或者說是,薇拉在臨死前,生下了一個孩子,而等我派出九頭蛇特工前去沃斯卡洛斯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你被深泉星系的人接走了?!?/br> 他又輕輕地撫摸上了金克斯的頭發,溫柔地說:“不過你還是回來了,我的女兒,那些經過你母親基因強化的九頭蛇特工,在你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冒牌貨罷了,你才是真正的海德拉?!?/br> 而無論他再說什么,金克斯只是看著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只是她的眼睛中慢慢地滲出了點點血絲,看上去分外可怖。 “金克斯?”霍根叫了她一聲。 她緊緊盯著霍根,開口問道:“那些九頭蛇特工……身上都有我母親的基因?” “參與海德拉計劃的特工身上都有?!被舾f。 金克斯握緊了拳頭。 她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她似乎看見了她的母親被困在了比海洋館海洋狹小的玻璃缸子里,連轉身都困難;看見了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將她綁在臺子上不斷地從她體內抽出一管一管的血液,她的金發像是散亂的枯黃的稻草,毫無生機地散落在半空中;她的喉嚨里發出憤怒的嘶吼,她轉頭看向研究室玻璃窗外那個靜靜站著觀察她的男人,那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而此時,她愛著的男人正冷靜地看著她被綁在研究臺上,掙扎著,像是他們初識一起冰釣時,從冰凍中跳出,在冰層上艱難呼吸的魚。 金克斯喉嚨中發出了與她想象中的母親如出一轍的嘶吼,她紅著雙眼,雙手成爪,刺向了霍根的胸口,霍根猝不及防下匆匆后退一步,被她一招剜下了一塊血rou。 發怒中的藍環章魚人是極為可怕的,霍根因疼痛倒吸一口冷氣,來不及多想,一把捂住傷口,立馬奔到了門口,按下了大門口的紅色按鈕。 一時間,整個九頭蛇紐約基地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在地下層持槍巡邏的九頭蛇特工們聽見警報,立即合整成隊,往最下層的秘密實驗室跑去,然而還未接近秘密實驗室的大門,那扇需要紅膜識別才能打開的本被什么東西從里破開,碎裂扭曲的鋼材四散飛濺,他們忙不迭地躲著那些尖銳物,卻看見一個人被一股重力擊打,從大門內往外,重重地跌落在走道上,他身后揮舞著六條觸手虛影,此時正萎靡地垂在地上。 六條觸手,雖不及藍環章魚人的八條觸手,但已經是海德拉計劃中最成功海德拉基因載體,這個人,就是海德拉計劃的發起人,霍根.哈里斯。 原本一身考究西服的霍根此時一身的狼狽,胸口更是一片血rou模糊,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身體,慢慢地站起來,扭頭看向那些九頭蛇特工,冷聲道:“還不快上?” 這些九頭蛇特工聞言,紛紛釋放出來自己的觸手虛影,他們參加了海德拉計劃,但是受到的強化均不一樣,有些人是兩條觸手,有些人三條,而更多的,僅有一條。 就算擁有藍環章魚人的基因,但卻沒有足以承載這種力量的強大身軀。 他們釋放出觸手后,增添了幾分安全感,便將霍根.哈里斯護在了身后,慢慢地靠近了那個被破開的大洞。最前頭的人還沒看清楚里面有什么,就只見眼前一花,隨后肩關節一涼,他愣了愣,然后被左邊肩膀斷面噴出的血液濺了一臉。 他還未叫出聲,一手修長而白皙的手已經洞穿了他的胸口,他的聲音又咽回了喉嚨,勉力地將視線凝聚在了前方,看見了一雙布滿了血絲的藍綠色的眼睛,充滿了冰涼的殺意。 這是一個長得相當漂亮的女孩,如果她愿意笑一笑的話,一定收獲許多愛慕之心。 而這個女孩身后,是八條猙獰而可怖的觸手虛影。 “……?!5吕彼K于將那個詞吐出喉嚨,連著合著內臟碎塊的血液。 金克斯收回了手,那具擋在她面前的尸體軟軟倒地,她看了看對方身后粉碎的兩條觸手虛影,以及迅速蔓延出的血泊,抬起了手,死死盯著右手上尚還溫柔的血。 那種熟悉到溫暖的感覺又遍及了全身。 “mama,我把你放出來?!彼裏o意識地喃喃道,藍綠色的眼睛在這一刻,徹底變成了血紅。 第62章 062 金克斯已經很久沒有近身rou搏過了, 恩里克元帥在她小時候就跟她說過,真正有頭腦的軍人,是要實現戰斗的高效化,于是她在進入軍部大學之前就苦學槍械, 最喜歡的武器就是扛在肩膀上的火箭筒,距離遠, 威力大。 “貼身rou搏太過耗損體力, 與效果遠不成正比, 如非必要還是不要使用為好?!?/br> 金克斯將眼前那個揮舞著兩條觸手虛影的家伙撕成了兩半, 溫熱的鮮血濺了她滿身, 她晃了晃腦袋,養父恩里克那句話又從她的記憶中冒了出來,她只有半秒鐘的迷茫,便又將這條她奉行了整段軍旅生涯的準則拋到了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