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覃云蔚盯著那幾個鬼修,直到徹底化成了污血,又滲入地下不見,他方才道:“放手吧?!?/br> 這污血攜帶至陰之氣,滲入地面后,地下迅速探出幾棵綠色小草,但隨著污血被地面徹底消融,小草也跟著發黃枯敗下去。 三人在空地上繞行一周,除了這些枯藤敗木,卻也尋不到什么異常之處。覃云蔚想起禁魂袋中還有一批鬼修,想索性都放出來再試試看。韓綣忙道:“那個在煉器場抓來的我曾承諾過饒他一命,就先留著他吧?!?/br> 覃云蔚依言將余下的十幾個鬼修放出來,這些鬼修甫一出現,還未等得覃云蔚發出指令,突然個個臉現恐懼之色,怪叫著就想四散逃離,仿佛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覃云蔚喝道:“不許走!” 他是動用本門圣日大須彌功法,以靈識強行控制這些鬼修舉動,說不讓走就是不能走。眾鬼修身形一滯,原地轉得幾圈,顯得甚是茫然無措。但是接著便雙目通紅臉色扭曲,發瘋一般開始揪扯自己的衣衫發膚,指甲劃傷處迅速潰爛,不出片刻本體和適才那幾個一般,漸漸化成了污血。 十余個鬼修當場消失,且狀況凄慘,二鳳再次被嚇住了,緊緊抓著韓綣手臂。韓綣凝神望著地下鬼修消失之處,又想起一路所遇老木枯敗之狀,他心中微微一動:“此地恐是隱藏有什么至陽之物,恰好是他們的克星,那些至陰老木想必也是受此荼毒。師弟,你能否感知一下,說不定對你有些用處?!彼麡O想送覃云蔚點什么東西,但自身窮途末路之中,委實拿不出來,稍有苗頭自不想放過。 覃云蔚放出靈識掃蕩來去,又繞著空地走了幾遭,末了搖搖頭。 韓綣急道:“不是還有個鬼修,不如也放出來試試吧!” 覃云蔚道:“既然你答應了他,最好莫食言,況且放他出來也沒什么用?!弊畲蟮目赡懿贿^是多一灘污血而已。 韓綣并不甘心,繞著空地再走一遭,仔細查探各處,于各種五行法陣一一印證推算,最終卻依舊一無所獲。二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見狀低聲央求道:“韓師兄,這地方好可怕。卻不知容哥和大鬼主在下面怎么樣了。如果你找不到什么,我們不如下去跟他們匯合,人多就總是有辦法的。大鬼主脾氣不好,你莫要理他就是?!?/br> 韓綣擰眉,正要訓斥他跟個吃奶的孩子一樣離不開方錦容,然而方錦容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卻并沒有奶給他吃。待聽他提到莊霙,瞬間雙目炯亮,轉身大力拍著二鳳肩頭,衷心夸贊道:“二鳳,我發現你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總是這么一語點醒夢中人。師弟,我覺得不但二鳳離不開容哥,其實我也離不開,我們這就下去把容哥和大公主請上來!” 他想自己和覃云蔚被莊霙明里暗里欺負了一路,偏偏容哥回護之意甚濃,想莊霙偌大一個高階鬼修,哄到此處試陣再好不過。雖說此舉有些坑人,然而這大公主,不坑他簡直對不起自家列祖列宗。 覃云蔚目光微微一閃,以傳音之術道:“你不怕他也變成了半截?” 韓綣放開二鳳繞到覃云蔚另一側,與他低聲耳語:“有容哥在怎么可能?容哥就是自己剩下半截,也不會讓大公主剩半截的?!?/br> 底層炎上火分陣自從被莊霙啟動,一直運轉不歇,此時已經燒成了一團熊熊大火,整個一層殿堂之中溫度升高不少,三人甫一入內,如身入蒸籠灼熱異常。環顧其中,卻是不見莊霙和方錦容的影子,二鳳急得大叫:“容哥,容哥!” 片刻后一道微弱的靈識從高臺之上的丹爐中傳出,在二鳳身上繞了一繞,二鳳眼前一黑:“完了,容哥被那個丹爐困住了,會不會軀殼已經化成了灰燼,只剩下了魂魄?” 覃云蔚道:“還活著?!?/br> 韓綣道:“二鳳別鬧,要破除這炎上火,還得冥河之精,師弟勞煩你取水去?!?/br> 覃云蔚將鵲橋仙直接通到了第三層去,片刻后暗紅色的冥河之精沿著通道汩汩而來,他囑咐兩人莫要被這冥河之精濺上,又根據韓綣所言,施法將水流分別引往分陣幾處節點。冥河之精所到之處,頓時將火焰壓制下去,片刻后大小丹爐俱都顯出形狀來。旋轉速度也逐漸緩慢,末了終于丹爐歸位火焰消失。 韓綣叫道:“容哥,試一下,看能否出來!” 隨著他的叫聲,丹爐嘩啦一聲被五馬分尸,卻是莊霙打碎的,他臉色陰沉出現在當地,通身戾氣大作,爾后反手把盤膝而坐的方錦容從丹爐廢墟中拉了起來。 方錦容面色蒼白,腳步微有些蹣跚,想定是兩人被困后方錦容又圣人病發作,護著莊霙怕他受傷,結果自己靈力被耗去不少,韓綣忍不住道:“容哥,你可真是將他照顧得面面俱到,你是怕燒斷了他的線么?” 他所指是莊霙腦袋上那道傷口的縫線,方錦容并不曾反省過來:“什么線?” 莊霙對此敏銳之極,頓時就要暴跳起來,但方錦容如今一見他二人會面就戒備萬分,把莊霙扯得緊緊的,半點不敢掉以輕心。而莊霙此次將方錦容拖累得有些重,大約心里也覺得過意不去,竟然生生把這口氣忍下,只怒目而視。 韓綣視若無睹,接著跟方錦容商討:“容哥,適才我們已經將這樓中上面的幾層走了一遍,每個分陣也都看了,并無什么異常之處,只有最上面那層曲直木分陣里,倒是有個地方十分奇怪?!睂⒏鞣N植物枯黃敗落之事細細講來,又提起那些血魂道鬼修被原地融化之事,“我看此事實在詭異。你們在這第一層既然也沒有找到破陣之法,不如我們化干戈為玉帛,一起去第五層再看看?” 方錦容并不覺得自己和師弟有什么干戈,只是礙著莊霙,便鄭重征詢他的意思:“大鬼主,這法陣已經被血池尊者改變了許多,我們就隨著我師弟上去看看如何?” 莊霙心中也自好奇,但臉面上有些抹不開,猶豫半晌方冷哼一聲:“那就看你的面子走一趟吧?!?/br> 五人再次合伙,折返第五層的曲直木分陣,循著原路去往樹木枯敗之處。 待行到第一棵落葉滿地的樹前,莊霙忽覺得一股不適自胸臆之間油然而生。他不能在韓綣這里失了面子,于是強忍著不肯退卻,只緊緊隨在方錦容身后。待進入林木深處,沿途萎蔫之木漸多,莊霙那種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漸漸走近一處極其危險的地方,前方似有熊熊烈火撲面而來,在炙烤著他的三魂七魄。 他魂魄本就不穩,此時更是七上八下鬧將起來。莊霙忙左右看看,見余下四人面色如常,他伸手按住自己脈息,臉色漸漸變了。 韓綣和覃云蔚早就發現了他的異常,卻若無其事只管前行。爾后方錦容終于也察覺他臉色不對,問道:“你怎么了?” 莊霙道:“我不舒服?!本烤鼓睦锊皇娣?,他卻又說不上來。方錦容道:“若是不舒服,我們就走慢些?!?/br> 莊霙見韓綣斜眼看自己,眼中微帶蔑視,他怎么也不能被一個這么丑的僵尸臉小修士給鄙視了,一咬牙道:“也沒什么大不了,你別啰啰嗦嗦的?!彼餍栽谏碇苡侄嘞铝艘恢亟?,閃身搶在方錦容身前接著前行。 然而越往前,越是舉步維艱,待他艱難撐到那片空地之前,只覺得迎頭一股炙熱氣息當頭罩下,那炎上火分陣之威亦與之相去甚遠,身周禁制在一瞬間被徹底消融,他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接著胸中氣血翻涌,一顆心要跳出胸腔一般,喉頭處更是腥氣涌現。 莊霙暗自叫苦,只得調動全部修為拼命壓住體內躁動,正要找個理由逃離此處,身邊人影一閃,覃云蔚靠了過來,他一句你來做什么還不曾問出口,只覺得右臂一緊,竟被他不知用什么術法給禁錮住了,莊霙心中一驚,掙扎著道:“你要做什么?我有潔癖的,你放開我?!?/br> 覃云蔚亦是小心翼翼盯著莊霙臉色,怕真弄壞了他反倒不妥,一邊道:“難道我很臟么?大鬼主莫要擔心,我并不做什么,只是想請大鬼主幫著看看,這周遭究竟有什么怪異之處?!币贿呁狭怂直矍靶?。 莊霙身不由己跟著他行出幾步,暗覺大事不妙,忙扭頭去看方錦容,目中已滿是求救之色,卻見韓綣和二鳳兩人一左一右抱著方錦容的手臂,將他扯得離自己遠遠的,韓綣笑吟吟的聲音傳來:“容哥你快看這棵冥梨,他的果子在樹上的時候非常有意思,還會咧著嘴哭,如今卻滾落一地,可見這地方的確有些異常?!?/br> 二鳳道:“容哥容哥,那個五木聚陰法陣被小覃哥哥破掉之時,我一直在一邊看著的,雖然我沒出上什么力,可是跟著韓師兄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我聽說瀲山六子均可自由出入斂鋒閣,等回去后你能否去和程盟主求個恩典,也帶我去斂鋒閣中看一些有關法陣的書?” 莊霙心知中了這兩人聯手暗算,然而此時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啞聲道:“你……膽敢陷害我……” 第30章 鈴鐺 覃云蔚淡淡道:“并不敢?!敝还艹读怂@著空地邊緣前行。 前方是一棵巨大的千絲鳳凰木,此木足有萬年之齡,樹干粗壯處須得七八人合抱。滿樹皆是一串串玫紅色的花朵,花絲極長,千絲萬縷垂將下來,隨著微風輕輕起舞,妖嬈美艷韻致萬千。只是樹葉的脈絡處,也隱隱有些發黃。 待行到鳳凰木前,莊霙唇角一絲血線忽然蜿蜒而出,掙扎著厲聲道:“你放開我!” 方錦容突聽得他急惶無比的聲音,驀然回首看來,覃云蔚目的達到,也終于松了手。莊霙一得自由,狠瞪覃云蔚一眼,踉踉蹌蹌逃離那棵千絲鳳凰木,竟是不辯東西南北,往密林深處狼狽遁去。 方錦容忙推開韓綣和二鳳的胳膊尾隨而去,厲聲喝止:“莊霙,此地危險,你不能亂跑!”跟著不見了蹤影。 二鳳并不知兩人為何要離去,愕然望著方錦容背影。韓綣卻忽覺得有些心虛,見覃云蔚在凝神觀望那棵千絲鳳凰木,他湊過去,低聲囁嚅:“他會不會死?和那些血魂道鬼修一樣?” 覃云蔚繞著樹干轉了一圈,為穩妥起見,決定按照對付五木聚陰法陣中的冥梨等的手段來,在千絲鳳凰木周遭定了八個方位,一邊問道:“你很擔心他?” 韓綣道:“我只是怕容哥傷心,容哥瞧著似已深陷其中。唉,這是否就叫孽緣?” 覃云蔚沉吟,片刻后道:“孽緣亦是因緣。你無須擔心,他畢竟和血魂道鬼修有所不同,只是難免要受創?!彼惺謫緛矶P,令他再次用天鉞神弓禁錮千絲鳳凰木的根部,阻止其根莖吸取地陰之氣抗衡己方。 待處置妥當后,覃云蔚令韓綣和二鳳讓開,此木本性極陰,萬年之久必定有了靈智,因此他并不探究那怪異之物具體位置,只用曦神槍上金光把樹身層層纏繞,強盛無比的至陽真氣一寸寸逼進去,鳳凰木整棵樹簌簌抖動,似乎痛苦不堪,片刻后吱吱作響緩緩萎蔫,花絲齊齊抽搐舞動,爾后紛紛墜落。 韓綣和二鳳目不轉瞬看著,良久,終于聽覃云蔚道:“好了?!?/br> 千絲鳳凰木樹干上忽然紫氣大盛,爾后咔嚓一聲輕響,裂開一條兩尺有余的縫隙,一只玉盒出現在眼前。覃云蔚將玉盒捧出來,韓綣還未靠近,只覺得寒氣鋪面而來,冷徹肺腑。 原來那玉盒是整塊的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然寒冽之氣中又隱隱夾雜著一絲灼熱無比的靈氣,仿佛有物被牢牢禁錮其中,卻又壓制不住。此灼熱靈氣對三人并無害,倒是給人一種暖融融的感覺。 覃云蔚先在玉盒周圍下了道禁制,防備其中之物暴起傷人,才用曦神槍挑開盒蓋,入目是一只暗紫色鈴鐺形狀物事,約有一尺大小,通身烏幽幽光華內斂,鈴身上銘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見沒什么危險,湊過去仔細辨認一番,此種文字類似于梵文,卻又略有不同,像是梵文的一種變異文字,從前在云天圣域倒也見過,見韓綣和二鳳都盯著那鈴鐺看,便主動解釋一番:“這文字中說,此物名叫紫陽銘天鈴,是專門克制各種陰邪鬼祟之物的至寶,鬼修見之非死即傷。你們且稍等片刻,我試試是否能將之認主煉化?!?/br> 韓綣扯了二鳳去一側蹲等,暗道怪不得適才大鬼主倉惶離去,原來是被此物所傷。那么這周邊各種至陰樹藤枯敗發黃死樣活氣,想必也是與這鈴鐺脫不了干系。莫非這周邊種植的各種千年老木,就是為了壓制此至寶?如此大神通法器,為何會出現在這黃泉殺陣之中。 他思來想去,疑惑不解,二鳳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神色躊躇:“韓師兄……” 韓綣道:“嗯,你說,是不是又想你容哥了?” 二鳳囁嚅道:“自從哥哥死后,一直都是容哥照管我。適才大公主似乎傷得很重,卻不知容哥跟著他跑到了哪里,會不會遇到什么危險。而且我總覺得這曲直木分陣看著格外陰森森的,好似哪里不對的樣子?!?/br> 韓綣道:“我也覺得。算了算了,看在二鳳的面子上,我不再跟那個神經兮兮的大公主計較,誰叫人家是公主呢!等你小覃哥哥將那件法器收拾完,我們就去找他們吧?!?/br> 二鳳如聞綸音歡喜點頭:“嗯!其實容哥真是個好人,他對你也很好的對不對?他一直叫你師弟,你真的是他師弟嗎?我聽說他唯一的師弟是程盟主的獨生愛子程小郎君,你卻姓韓?!?/br> 韓綣被他無意戳了肺管子,沉著僵尸臉呆了一會兒,狠瞪二鳳一眼,拂袖而起:“你就當我是冒充的吧??晌揖褪窍氡Я厦松倜酥鞯拇笸?,死賴著要當他師弟,你小子攔得住嗎?”二鳳茫然,惴惴不安跟著爬起來。 覃云蔚已經將紫陽銘天鈴初步煉化至第一層,勉強可以驅使,便收入儲物腕環之中。他也聽到了兩人的話,游目四顧,見密林深處,不知何時隱隱浮起了一層暗綠色的瘴氣,且色澤似乎在逐漸加深。 陰氣忽然加重許多,想來和他取出這鈴鐺有關,且他覺得單靠一個曲直木分陣,未必能徹底壓制紫陽銘天鈴,想來另有他物作祟。 覃云蔚起身:“我等這就去尋找少盟主?!?/br> 莊霙和方錦容倉惶之中并未走出多遠,不出半個時辰,覃云蔚靈識便尋到了二人所在之處,那里林深葉茂,幾棵大樹枝條葳蕤低垂,環成一處天然樹屋,又被方錦容借著地勢下了數層禁制,想來是莊霙需要療傷,所以須得牢牢防護起來。 韓綣暗忖這大鬼主不知道傷得怎樣,容哥可生氣了沒有。于是跟覃云蔚討了窺天鏡過來,想先偷窺一番再說。那窺天鏡才插入禁制之中,就聽到莊霙正在輕聲呻吟:“不行了,真的要出來了……” 而后是方錦容在低聲安撫,平常清冷刻板的聲音變得甚是溫柔低沉:“別擔心,我來幫你。放松,你放松一點,有我呢?!?/br> 韓綣聽得滿心疑惑,暗道這卻是在做什么,正準備扭開了窺天鏡尾部仔細看看,忽然后心一緊,被覃云蔚拎了一邊去,他壓著聲音急道:“別呀師弟,大公主哼哼唧唧的好奇怪,說是什么東西要出來了。你別攆開我,我們一起看好么?” 覃云蔚冷著臉道:“不好,我看即可。你和二鳳都離遠些?!睂㈨n綣往不遠處一棵樹下推。 韓綣不甘心,小幅度掙扎個不停:“師弟,師弟,你不要這么心狠手辣,有熱鬧為何不能一起看?你太殘忍了!” 覃云蔚指著樹下,斬釘截鐵下令:“那邊,打坐去?!彼绱瞬患俎o色,韓綣不免莫名其妙,無奈之下也只得把二鳳拉到那棵樹下打坐。 覃云蔚佇立原地躊躇了一會兒,覺得還是非禮勿視較好,便想等他們忙完再看,卻忽聽方錦容一聲低呼:“說了讓你不要亂動,看這定魂針險些移位,來,我給你看看?!?/br> 似乎真相與風月并無干系,他心中一動,忙湊過去擰開窺天鏡往里看。見莊霙半坐半靠著一棵大樹樹干,墨色長發披瀉于肩背之上,雙目微闔臉色慘白,顴骨處卻又呈現一抹不正常的嫣紅。方錦容半跪于他身前,正小心撥開莊霙頭頂長發,見他頭頂百會xue之中,插著一根金針,探出頭發一寸有余。 方錦容道:“必須要用這金針么?你單吃那定魂丹不行?” 莊霙恍如不聞,他魂魄急欲破體出竅,怎么都壓制不住,此時正如墜煉獄,索性伸手要去拔那根金針,想出竅就出竅吧,死就死了吧,大不了接著修死魂道也罷。方錦容忙緊緊箍住他雙手:“不能拔掉。莊霙,你鎮靜一下?!甭砸凰尖?,附身將他半抱在懷中,把自身玄門真元之氣從后心灌注進去,強行逼迫他魂魄歸位。 然而兩人功法并不合,雖然莊霙魂魄被暫時壓回去,卻被他強大的靈氣激得神智漸趨昏亂,只覺得似乎被架在火爐上翻來覆去炙烤,從里到外灼熱不堪,他胡亂掙扎著要推開方錦容:“你放開我,我難道不想……誰不想好好做人,其實我……” 方錦容道:“我知道,蒼獄劍既然是我的,我怎么能不明白?可你一直和我說你修的是生魂道,那是活人才能修煉的,我也一直當你是活人。你能支撐到如今很不容易,這我全都知道,你為什么不能再堅持一下?” 莊霙聞言勉強轉頭去看他,眼角微微發紅,一顆淚水潸然滑落,他說:“我恨你,你為什么要砍我……都說我生得好看,你卻把我砍壞了……” 十年前他就已經喪命于蒼獄靈劍之下,這軀殼他卻舍不得放棄,就用特殊的絲線精心縫起來,以自身功法強行逼迫魂魄入體歸位,又打制定魂針從百會xue直接穿刺入體,定期服用定魂丹,他不肯放棄做活人的權利,維持到如今就得經歷千難萬難。 方錦容捧起他的臉仔細打量一番,鄭重道:“你的確生得好看,我記得俗世中有一首詩意境很美,其中兩句是‘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與你甚為相配。當初是我不對,哪怕先看你一眼,也不會下這般狠手?!币娝琅f輾轉反側痛苦不堪,方錦容搜腸刮肚急思良策,果然讓他想起一門秘術來。 他的授業恩師是瀲山老祖,老祖此人做為玉螺洲第一修士,胸襟廣闊高瞻遠矚,有海納百川之量,因此六合盟中也摻雜有幾家以修魔為主的門派,那些旁門左道的修煉法術,斂鋒閣中也曾有記載過。 他猶豫著,試探著,伸出一根小指,挑開莊霙的衣襟。莊霙微微一瑟縮,方錦容按住他肩頭,神色漸轉堅決,溫聲道:“莊霙,雖然此舉是為了救你,但我并非被逼無奈出此下策,我是心甘情愿的?!?/br> 覃云蔚本看得聚精會神,此時忽然省悟,忙又合了窺天鏡,一時間尷尬無比。 第31章 陣眼 覃云蔚不動聲色往韓綣和二鳳那里斜了一眼,見兩人背靠著背,乖乖在樹下坐著,二鳳老老實實打坐,韓綣大約覺得無趣,趁機開始打盹兒。他又暗自慶幸將這二人果斷攆開,不然場面會更尷尬。 雖然非禮勿聽,至此要緊關頭,他也不敢輕易離開,只得靠在窺天鏡一側,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著。良久后終于聽得里面平靜下來,覃云蔚才再次擰開窺天鏡往里看了看,他在此領域也并無經驗,時辰未曾拿捏得當,因此還是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場景,只得又轉臉看向別處。 樹屋中的兩人卻又起了爭執,莊霙氣息終于平穩下來,軟綿綿靠在樹干上,雙目中隱隱淚光晶瑩,惡狠狠瞪著方錦容,似乎要生噬了他一般:“你竟然敢乘人之危強迫我,我……我要殺了你!” 他想去掐方錦容的頸項,可惜手足綿軟不能得逞,被方錦容輕易捉了手腕子按住。方錦容對他強迫之語避而不答,只慢吞吞替他將衣領往一處扯扯,遮蓋得嚴絲合縫,方才平心靜氣道:“適才的確有些驚險,你魂魄不穩妥?!?/br> 他此刻也覺得不適,但他素性堅忍,按住自己后腰艱難地挪了一側去,卻聽莊霙還在發作個不休:“不穩我自有法子,要你管嗎,要你管嗎?!你這般黑,我才不要與你……與你……”他撈不到方錦容的衣角,便在地下狠狠拍了兩下。 但是方錦容長得黑又怎么樣,此事已無挽回余地。思及此莊霙氣得胸口一陣陣疼痛,再次覺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方錦容見狀極有耐心地安撫著,溫聲細語殷殷垂詢:“你有什么好辦法,姑且說來聽聽,如果真的可行,我愿竭我所能幫你?!?/br> 莊霙道:“我自是有辦法的,我千辛萬苦買了那晏家老祖宗來,就是為了此事。我們先祖傳下來一門奇特秘術,名叫陰陽幻生之術,此術法可取用軀體的骨骼或血rou,經過各種煉制培育,會重新生成血rou之軀,且和他生前一模一樣??上в涊d這法術的典籍只剩下半部,我這些年仔細參詳,覺得就算是半部,也可冒險一試?!?/br> 此言一出,不但方錦容臉色微變,連在禁制外偷聽的覃云蔚也跟著吃了一驚,此事與他息息相關,忙又湊近些接著聽。 方錦容道:“那你想怎么樣?” 莊霙道:“我要用晏家老祖宗重新造一具軀殼出來,奪舍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