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韓綣特意拉著二鳳落在了最后,覃云蔚一直不疾不徐隨在兩人身后,不動聲色左右梭巡。二鳳往河中張望,怯怯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冥河和奈何橋么?” 韓綣看著這一片混亂不堪,心中忽然掠過一絲詭譎之覺,回頭低聲道:“師弟,你覺不覺得這些鬼魂見了大鬼主,好似表演得很賣力,一個個等著領賞一樣。這也太……這么多等著領賞的鬼?” 他只覺得無法描述,覃云蔚道:“跟上去,看看再說?!?/br> 那奈何橋的第三層足有七八丈高,橋上寥寥無人,橋下血紅的河流茫茫一眼望不到邊,奔騰翻滾煞是駭人。其間散落著許多斷肢殘骸,更是有一波波的人流深陷其中隨波而去,有人被開膛破腹凄慘嚎叫,有人五官被毀形容可怖,血腥氣一陣陣撲鼻而來。待見莊霙出現在橋上,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哭號之聲,吵得人五內俱焚。 方錦容默不作聲瞧著。莊霙道:“水里這些都是不聽話的,該他們哭天喊地求告無門。其他的鬼魂呢,這奈何橋一過,孟婆湯一喝,人世間貪嗔愛憎悉數放下,說投胎就投胎去了,只有極少數有緣之鬼,才能就近尋個地方修行?!?/br> 方錦容微微擰眉,忍不住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需請教大鬼主,這些幽魂見到您來到,哭聲仿佛更大,卻是為何?” 莊霙一臉的不耐煩:“我哪里知道?這些鬼可真傻,哭得再響亮也回不到陽間去,不如省一把子力氣,若是投不了胎,就早些修煉是正經?!?/br> 方錦容:“哦……” 這橋窄而高,橋下流水轟鳴中,令人不禁有晃晃悠悠的錯覺。直行了約莫兩個時辰,終于看到對岸。對岸橋頭開了一處茶寮鋪子,一個發髻雪白的老婆子帶幾個手下,面前擺開三口大鍋,正煞有介事地給過路鬼魂分發湯水,湯鍋前鬧哄哄擠了一大群灰撲撲的鬼魂。 再往遠處看,是鋪天蓋地的暗色霧靄,死沉沉無邊無際蔓延開去,霧中隱隱一處高山,險峻而深邃。 莊霙看著茶寮鋪前的鬼魂,斜身靠上橋欄,抬起手撐住下頜,雖不曾有寶馬金鞍春風楊柳相襯,卻也依舊身姿倜儻意態風流婉轉,他回眸笑,又瞥了方錦容一眼:“前面是孟婆在賣她的十全大補湯,少盟主要不要來一碗?” 就是在奈何橋上,大鬼主也得抽空擺個造型出來。方錦容被他笑得眼前一花,忙鎮攝心神,答道:“多謝大鬼主好意,在下不渴?!?/br> 莊霙道:“那好吧,還得勞煩少盟主隨我繞個彎子,我先給晏家老祖宗尋個好地方。他總是跟你直眉瞪眼的,為著是身上尚有殘魂惹人討厭,得去冥河中間好好洗個澡才成?!闭惺肿屢笮谐吨瘫鶋m過來,諸人繞過孟婆的茶寮鋪子,沿河岸往前行去。 覃云蔚三人拖拖拉拉走在最后,此時更是徹底與眾人拉開了距離,待行至奈何橋最高處,韓綣垂首俯瞰冥河之水,低聲道:“不成想我人沒死,倒先把奈何橋走了一遭。呵呵呵呵,也不知這冥界究竟是真是假?!?/br> 二鳳訝異道:“這難道還有假的?這接引殿,這奈何橋,這冥河,和傳說中的一模一樣?!?/br> 韓綣笑道:“就是因為太像真的,所以才讓人覺得假。師弟,你聽說過幽冥界什么樣子么?” 覃云蔚道:“幽冥之事實屬渺茫,我也是在書中看到過,真正的并不知什么樣。不過是否真的冥界,一試便知?!彼闹幸惨呀浧鹨?,見莊霙他們去得遠了,便踏前兩步,直接撫上橋欄,目光冉冉掃過橋下水中亂哄哄的鬼魂,強大的靈識混合真元之氣遍掃方圓七八里河面。眾鬼驚懼之下,嚎叫頓止,齊齊瞪了上來,目中俱是恐懼之色。 覃云蔚道:“接著演,別停?!北姽砺勓陨裆珡埢适Т?,紛紛隨水流往下游退避而去。韓綣和二鳳目瞪口呆,見覃云蔚大步下橋,兩人忙跟上。 茶寮鋪子前,隨著莊霙離去,來往鬼魂已經少了許多,那孟婆滿面慈祥笑個不停,極為熱情地將孟婆湯一碗碗發到諸鬼手中。覃云蔚走到一口大鍋前,道:“孟婆婆,給我給也來碗湯?!?/br> 孟婆見他身著陰蘿衣,便當他是跟著莊霙下來的侍者,忙打了一碗湯遞過去:“呵呵呵,郎君好俊的身條,多喝點,呵呵呵,大補還能解渴!” 覃云蔚接過湯聞一聞,爾后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用傳音之術告訴韓綣:“無毒,喝吧?!?/br> 韓綣反省過來,若是連孟婆湯都不喝,豈不是白來地府走一遭,忙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接過孟婆遞來的湯喝下,那湯用五色糯米小火熬成,里面混了靈棗及干果,入口竟比八寶粥還要香甜糯軟。 這湯喝一碗連塞牙縫都不夠,韓綣把碗遞了過去:“孟婆婆,我們這一路走得又累又渴,來來來,再給我打一碗?!?/br> 二鳳道:“我……我也要!” 二人爭先恐后的,一人喝了三四碗還意猶未盡,那孟婆先是笑容滿面極力奉承,末了漸漸臉色呆滯,拿白眼翻著這兩人,暗道這倆死小子想必是餓死鬼沒顧上投胎,溜到溟微境來了。她皺眉道:“你們倆小子是專程來騙老婆子的湯嗎?” 韓綣道:“不不不,我們這是趕著投胎去,投胎去??墒锹诽h,餓著肚子走不得遠路?!?/br> 孟婆起了疑心,一雙老眼惡狠狠瞪著兩人。覃云蔚輕咳兩聲,用傳音之術告誡道:“夠了?!表n綣見他已經開始不滿,忙擱下碗,拉起二鳳一路跑到茶寮鋪之后,笑得一陣陣抽搐,覃云蔚不緊不慢跟過來,問道:“你笑什么?” 韓綣道:“從來不知孟婆湯竟是如八寶粥一般好喝?!?/br> 覃云蔚帶著兩人沿冥河前行數步,見許多鬼魂依舊在河中載浮載沉,他忽然閃身行近河邊,隔空一抓,幾名鬼魂被提了起來,直接被抓上河岸。覃云蔚將那些鬼魂往地上狠狠一摜:“你們究竟是何物?說!” 小鬼們被摔得七葷八素,半晌才反省過來,爬起來紛紛就要逃回水中,卻一頭撞在一層炙熱無比的金色光幕之上,光幕被他們觸動后,瞬時化為縷縷金光纏上來。眾鬼魂被燙得火燒火燎,頭發里冒出絲絲青煙,連七魂六魄都似乎要融化了一般,忍不住滾了一地大聲慘叫。 韓綣和二鳳蹲在一邊看熱鬧,韓綣道:“真正的死魂行若走尸神昏志聵,哪有他們這般七靈八透的。二鳳,你放出靈識感知一下,修生魂道的陰氣雖重但是活人,修死魂道的鬼修,低等的勉強能聚氣成形承載魂魄,高等的才能修成實體?!?/br> 二鳳果然放出靈識感知了一下:“真的只是一團陰氣,他們都是修死魂道的鬼修,原來真是一場騙局!” 韓綣道:“可不是么,生魂道也還罷了,死魂道碰到你覃哥哥這種禪門修士,那真是死不逢時走投無路?!?/br> 覃云蔚等了片刻,見眾鬼修互相看看,一個個閉嘴不言,似有負隅頑抗之色,便沖著其中一個中指虛彈,喝道:“法砸!” 那鬼修一陣顫抖,突然在原地化為青煙消失不見。覃云蔚接著中指連彈,余下眾鬼修接連消失,最后唯余一位少年,縮成一團面如死灰瑟瑟發抖,覃云蔚道:“雖然我超度了他們,但他們去往哪里,我卻是不管。你也想跟著去?” 那少年鬼修驚得觳觫不止,忙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說我說,我們都是在這冥河附近的鬼修,從來隸屬大鬼主手下。只是我們比不得生魂道前輩們那么得天獨厚法力高深,也就大鬼主有悲憫之心,才容得我等在這附近自行尋個地方修行。這條河水下面生滿了烏苔草,對我等修行大有好處,并不是誰想來就可以來的,都是隔個兩三年才能輪到來洗一次澡?!?/br> 覃云蔚道:“既有如此好事,你們鬼哭狼嚎做什么?” 那少年愁眉苦臉道:“大鬼主提前讓人來吩咐了,等他們路過冥河之時,讓哭給那位方少盟主看,哭得好了就獎勵多洗幾天澡。我們不哭怎么行?不哭會被攆上岸?!?/br> 果然是莊霙在裝腔作勢瞎胡鬧,韓綣和二鳳忍不住再次笑成一團,覃云蔚頷首:“六天宮那邊又是什么狀況?” 那少年忙道:“聽說六天宮周圍都是前輩們,我等根本不能靠近,不是我們可以知悉的?!?/br> 看他的窩囊模樣,是真的不知道。覃云蔚道:“那你回去接著修煉吧?!憋w起一腳將他踢回水中。那少年劫后余生,咕咚沉入水里,再不敢露頭露尾。 二鳳忍不住問道:“小覃哥哥,你剛才念的那句‘法砸’是什么意思,是要拿法器砸他么?”他記得在五木聚陰法陣中,自己被陰桑蛇所沾惹,導致殘魂上身神志糊涂,被覃云蔚一掌拍在頭頂,頓時清醒過來。 覃云蔚道:“梵語‘滾’,有強行超度之能?!?/br> 二鳳:“……” 第20章 內訌 覃云蔚放眼四顧,這號稱冥界之地,頭頂暗紫色的天穹似滄海倒傾,無星無月深邃幽暗,周遭盡是黑沉沉的霧色。眼前這條河流倒是鮮活的,有細浪層層翻涌,那些河中殘缺的尸體們大概表演完畢,便順水漂流而去,哭漸不聞聲漸悄,唯余冥河水滔滔。 他正凝目思忖,忽聽遙遙傳來一聲慘叫,但后半聲卻戛然而止,仿佛被突然掐斷了頸項。 這叫聲太過凄厲,整個冥河上空都似乎跟著顫抖了一下,聽方向竟是適才莊霙等人所去之地。 覃云蔚伸手扯起韓綣和二鳳,轉瞬移出去數里之遠。 冥河岸邊,幾十個綠袍人正在被一群黑衣人圍毆。綠袍人為首者正是殷玄感,對手人數眾多且無聲無息變換陣型,不停向他投擲出黑色球形法器,殷玄感與其屬下所發出的攻擊,卻如泥牛入海般消弭無形,因此左支右絀已呈敗象。 晏家老祖宗正呆頭呆腦望向岸上,但他被禁制層層禁錮,卻是蹲在水中動彈不得。 戰圈外不遠處,一個身著黑甲之人冷冷注目,似是黑衣人的首領。 這是鬼修們自己內訌了?三人正疑惑間,殷玄感身邊一個手下突然中招,那黑色球形法器沾上他的衣衫一角,頓時揮之不去,他驚慌失措甩了幾下,忽然一聲慘呼,整個人炸裂了,化成了一團暗紅色的血霧。 那佇立一側掠陣之人輕笑數聲,血霧不由自主向他飄了過去,他的暗色戰甲發出一陣淡淡微光,每一片鱗甲之上,同時張開一張血色小口,爭先恐后吸取血霧。這全身上下密密匝匝幾千張小口,一張一合動個不停,不遠處正瞠目結舌看熱鬧的二鳳忽然“嘔”一聲,只覺得一陣頭目眩暈手腳俱麻。 韓綣也認為此物十分惡心,忙伸手掩了他的雙目,強忍著解釋道:“別盯著看。聽說有一種鬼修,練的功法叫鬼甲功,此功法需要生食活人血rou和魂魄。若是收夠一千只魂魄,便可煉制成鬼甲。成甲之后,新攝取的魂魄被就地收用,變成鬼甲上的一片新鱗,而血rou化為血霧滋潤鬼甲,吞噬的活人和攝取的魂魄越多,鬼甲的防御和攻擊功能就越發強大。這位鬼修身上的鬼甲,怕不是已經生吞了幾千個活人?!?/br> 二鳳哆嗦道:“那位大鬼主竟然養著如此惡心的屬下,長得再美又有什么用。不對呀,韓師兄,這應該不是大鬼主的屬下了吧,不然為何和殷司神打了起來?” 韓綣道:“稍等等再下定論,縱然同一個主子,有時候底下人也難免明爭暗斗?!?/br> 須臾之間,殷玄感身邊屬下又折損十余人,均都被那黑骷髏沾身之后化成了血霧,魂魄則被直接收走。那身著鬼甲之人見對方已是必敗無疑,再次發出一陣輕笑,轉身盯著河中的晏冰塵,伸手拍了拍身上的鬼甲,吩咐道:“吃飽了,干活了!” 鬼甲上數千張小口一起張開,各自吐出一縷黑氣,絲絲縷縷繞上了冥河上空的禁制,片刻后三層禁制就被融化了一層。殷玄感大驚復大怒,飛身撲了過來,雙臂化為數道鬼薜荔,倏然纏向那修士身軀。那鬼修反身瞪著他,鬼甲驟然閃起暗紅色光芒,血霧隱隱籠罩身軀,鬼薜荔雖然將之環繞,卻在身周三尺處遲滯不前,發出細碎的尖叫之聲。 然而殷玄感身后的下屬卻越來越少,隨著血霧和魂魄被敵手一一吸收,鬼甲上光芒愈盛,鬼薜荔有些細弱枝條漸趨枯黃卷縮。殷玄感厲嘯一聲,突然張口吐出鮮血,以自身精血滋養法器,鬼薜荔瞬時暴漲數尺,纏成一個繭狀物,密匝匝將對方包裹起來。 這邊廂兩人相持不下,他的屬下卻在雙方纏斗之中只余下七八人,正負隅頑抗,殷玄感抽空喝道:“快逃,去尋老孟過來!” 那幾個鬼修聽令,分四人掩護著其余三人,一陣風地逃向孟婆湯館方向而去。不出片刻,孟婆揮舞一根暗綠色龍頭拐杖飛奔而來,頭發在空中劃出一道雪白的弧線,身后跟著兩個屬下,長聲叫道:“老殷……呵呵呵……老殷……” 殷玄感心中掠過一絲異樣,這老婆子雖然因為修行過晚,結成鬼丹之時已經年邁,所以滿頭蒼然白發。但此人素來講究儀表,不然也不會被莊霙看中委以重任,此時那一頭亂發卻從何說起?他一邊指揮鬼薜荔圍攻對手,一邊詫異問道:“老太婆,你笑什么?” 孟婆道:“笑慣了,呵呵呵……忍不住……呵呵呵……事情不好……” 她話未落異變驟生,身后緊緊尾隨的十幾個屬下同時甩出黑骷顱,激射向孟婆后心,孟婆大喝,反身將龍頭拐杖化為一道綠幽幽的龍形真氣砸過去,竟是不避對方法器:“作死小兒,敢冒充老婆子屬下欺瞞我!呵呵呵,我那真正的屬下哪兒去了?” 十余鬼修被龍形真氣砸個正著,伏在地下抽搐扭曲著,正欲掙扎著爬起來,孟婆被那黑骷髏沾染上,卻已開始化霧,她驚恐無比的看著自己身軀漸漸霧化,在徹底化霧之前,伸手扯下了自己滿頭白發,化為千枚銀針甩了過去,瞬間擊穿了對手身軀,慘呼聲中,十余個鬼修漸漸變成污血,橫流一地。片刻后連污血也消融不見。有的鬼修身上還攜帶大量魂魄,此時失了羈絆無所依憑,便化成一縷縷黑氣散落四面八方而去。 殷玄感眼角余光見此狀況,面如死灰,身后一波波敵手靠近輪番進襲,身前自己的鬼薜荔還在和那鬼甲人苦苦相持,他終于支撐不住,只覺得眼前一花,鬼薜荔被擊破,四散飛揚,殷玄感利用最后一點修為下了數層禁制在身邊,強撐著給莊霙發了個傳音符過去,卻只說得出兩個字:“有變!” 那鬼甲人已破繭而出,看殷玄感狼狽模樣,招手將傳音符攔了回來捏在手心里,搓成一股青煙,笑道:“死到臨頭還忙著和你主子表忠心?莫急,他早晚也得變成一片鱗甲貼過來。我可以將你二人貼一起,到時候親親熱熱的,什么話講不完?哈哈哈,咱就喜歡你這修生魂道的鬼友,新鮮又好吃!哈哈哈哈哈……嘔!” 殷玄感一場大戰已將修為耗盡,同僚孟婆也已經隕落,絕望之下只能閉目等死,卻忽聽對方笑聲被活生生扼斷,旋即一股強盛又陌生的真元之氣鋪面而來,拂在身上便是一陣燒灼感,他被震得直摔出去七八丈遠,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忙又睜開眼來,見一位身著陰蘿衣的年輕修士佇立當地,身姿英挺宛如神祗,手中一柄金色長槍法器抵著那鬼甲人的咽喉,絲絲金色光芒在魂甲上跳躍不休。 這溟微境中常年昏天暗地的,幾曾見過如此光芒四射的人物和法器,卻聽他沉聲道:“你收集了這么多魂魄,這樣不好,我替你超度他們?!?/br> 他只是知會那廝一聲,并并非征詢意見,言罷就開始動手。那鬼甲人法力被徹底禁錮,臉色驚恐異常:“我的鬼甲,我的鬼甲!我辛辛苦苦煉制的鬼甲,你憑什么替我超度,不許脫我衣服,啊啊啊??!”長聲慘叫中,鬼甲一點點分崩離析,鱗甲化成一縷縷黑氣,漸漸消弭無形。 鬼甲人被剝了盔甲,雙目圓睜掙扎不止,卻掙不脫曦神槍籠罩范圍,漸漸萎縮成一團暗色魂魄,在金光挾裹下顫抖跳躍個不停。他的屬下見機頗快,此時已經躲得遠遠的,見此情形頓做鳥獸散。 覃云蔚將那魂魄抓過來托在掌上,轉首問道:“殷司神,這東西你可有用?” 殷玄感愣怔不語,這不就是將晏家老祖宗賣給自己的那個人么,莫非這買賣還包括上門做后續服務?片刻后他突然頓悟,忙掙扎坐起:“若是道友您用不到,就交給老朽即可?!辟M力扯出一只禁魂袋遞出去。 韓綣忙過去接著,覃云蔚將那魂魄連著纏繞包裹的金光一起裝了進去,隨手擲還給殷玄感,問道:“你等為何爭斗?可是內訌?” 殷玄感道:“不是內訌?!彼淮鹬箝]唇不語,臉色幾番變幻,約莫心中正在做劇烈的掙扎。韓綣湊過來,蹲下身殷殷垂詢:“哎,我說這冥界,是你們自己造的吧?還怪似模似樣的,如此標新立異之事,除了你那個冷艷高貴風情萬種的大鬼主,別人恐是想不出來的?!?/br> 殷玄感臉色稍有些尷尬,仍是未發一言,韓綣側頭示意水中的晏冰塵,笑道:“你不說我們就走了,你自己在這兒,還看得住你千辛買來的貨物嗎?”見殷玄感老臉微沉,卻依然裝死不語,冷哼一聲拂袖而起:“師弟,看來有人不稀罕你救他,走吧?!?/br> 覃云蔚起身便走,韓綣和二鳳忙隨上。 殷玄感愣愣坐在地上,忽然回頭看看晏冰塵,晏冰塵蹲在冥河中央水流中,冥河水已經洗去了他部分殘魂,越發顯得呆滯異常。冥河上空莊霙所下的三層禁制已經被鬼甲人破壞了兩層,剩下一層雖然尚且完好,但若是再來這么個敵手……他無奈之下,向著離去的覃云蔚等人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嶙的爪子:“三位且慢!聽我一言?!?/br> 覃云蔚聞言回轉身看著他。殷玄感道:“這位道友,敢問您可是一位禪門修士?” 覃云蔚道:“算是?!?/br> 殷玄感似有些難堪,躊躇半晌方道:“這所謂冥界,的確是……是我們蘅月宮自行設置,實則為一個單獨空間。雖然蘅月宮之外方圓數千里都被世人稱呼為溟微境,但真正的溟微境其實就是此間?!?/br> 韓綣聽得兩眼放光,忙帶著二鳳一陣風跑回來,一左一右將殷玄感夾在中間,催問道:“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快說快說,你們為什么要將好好一個空間改造偽裝成冥界?是覺得好玩兒嗎?” 殷玄感被左右挾制著,由不得他不說下去:“想我等鬼修,比不得諸位禪修和道修,很多都是不得已才修行鬼道。如我等生魂道還好些,那些修行死魂道的,本身就是魂魄一縷,首先得聚氣成形,這便花去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光景,遠遠落于諸位道友之后。其次修行過程中,各種可利用資源也甚是匱乏,因此進度極為緩慢。 “我們大鬼主的先祖帶領屬下及族人來到這溟微境,入駐上千年無有什么建樹,就漸趨衰落式微,還是大鬼主接任執掌溟微境之后,翻閱典籍苦苦尋覓,才終于在六十年前找到了這真正的溟微境。 “此空間處陰陽交界之地,陰氣極其旺盛,有一座羅酆山山勢險峻深邃,且一條河流貫穿環繞,各種極陰植物生長其中。大鬼主便發下宏愿,要將此地建得和書上所描述的冥界一模一樣,營造出一個真正適合鬼修修行的場所,所有加入溟微境的鬼修,均可來此進行修煉。所有掠來輔助修煉的鬼物等,也先放置此地滋養生息再加以利用。 “此計果然可行,不過幾十年,蘅月宮便再次發達興旺起來,在莽山鬼域中獨樹一幟。只是他十年前在桫欏海遭受重創,雖然帶了一批鬼物回來,因為自己身上的傷勢,這十年間不曾來過此地,不成想就起了變故?!?/br> 韓綣道:“你所言變故,莫非是指剛才那鬼甲人?你們不是內訌?” 殷玄感道:“這溟微境為我蘅月宮獨有,適才那一群皆為血魂道修士,據說那是趁著冥界偶有動亂,趁機從各種縫隙中逃逸出來的惡鬼,最是兇殘惡劣不過,與我等素來井河不犯相看兩厭,平時碰上都要各自避開,此次并不知他們為何會混跡于此地?!?/br> 他兩只老眼在覃云蔚身上掃得幾圈:“不知各位道友尾隨我等來此,卻是意欲為何?” 韓綣拍著二鳳的肩頭,大方介紹給他:“這個不須瞞你,這位是方少盟主的師弟鳳小二,擔心少盟主安危,專程來尋他回去的。鳳小二這名字雖然聽著粗糙了些,但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如此前因后果我等俱已知悉,殷司神可爬得起來不,要不要去尋你家大鬼主哭訴一番?畢竟你被打得這般凄慘?!?/br> 作者有話要說: 六宮宮殿名取自南朝陶弘景《真誥》。 第21章 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