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私人偵探盯著我干什么?”李曉偉翻看著王勇的工作證,又皺眉上下打量他,沒好氣地嘀咕。 王勇順勢掙脫了李曉偉的雙手,他連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清清嗓子,這才理直氣壯地說道:“沒錯,就是有人雇了我調查你!”說著,他伸手一指李曉偉。 “我?”李曉偉一臉的驚訝,“我有什么好調查的?我又不偷人家的老婆?!?/br> 章桐雙手抱著肩膀,皺眉看著王勇沒有說話。 “抓小三的事兒我才不干呢,沒幾個錢賺的?!闭f著,王勇趕緊換了一副嘴臉,轉身沖著章桐打哈哈,“警察jiejie,我知道這么做不對,可是咱也得混飯吃,你說對不對?” “那你到底調查我什么?”李曉偉問。 王勇一把拿過了李曉偉手中的工作證,重新又塞回了自己的褲兜,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其實呢,上網絡調查你的訊息就可以了,現在畢竟是信息社會,社交媒體上一查,你干什么吃什么在哪里一天去過什么地方無一遺漏??墒沁@招偏偏對你不管用,因為你這個奇葩根本就不使用這些社交媒體?!?/br> 聽了這話,章桐吃驚地回頭看著李曉偉。李曉偉卻聳聳肩,顯得毫不在意:“很正常啊,個人習慣嘛。我業余生活都是打球或者跟同事打牌聊天,哪有時間在那上面浪費感情?!?/br> “所以我就只能跟蹤你了,再加上我的客戶還指明了要你的即時相片,重賞之下,我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你跑了?!蓖跤聼o奈的雙手一攤,“你以為我跟著你四處跑容易嗎?盯梢是折磨人的活兒了?!?/br> “雇你的人到底是誰?”章桐問。 “別費勁了,我查過對方,他聯系了我的郵箱,但是對方的ip地址是經過多重偽裝的。我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包括在郵件中植入木馬這種下作的手段都使出來了,卻根本就沒有辦法查出來他的具體位置?!闭f著,王勇轉身看著李曉偉,話里有話地說道,“對了,李醫生,看在這個善良美麗的jiejie的面子上,讓我告訴你一些你應該感興趣的事情吧。至少為了你自己好。不用謝!” 李曉偉茫然地點點頭。章桐則皺眉哼了一聲。 王勇繼續說道:“做我們這一行的人通常不喜歡匿名的雇主,尤其是出手大方的匿名雇主,我們就是刺探別人秘密的人,所以呢,自然也就不喜歡被人蒙在鼓里。就算像我這樣一貧如洗的私人偵探也是如此,我們雖然不討人喜歡,但是卻還是有一定的職業cao守的。于是呢,他第一次打來電話,我就試圖追蹤,但是結果顯示,對方所使用的是網絡虛擬電話,而ip,想都別想,三十塊錢就能在網上買到的黑客虛擬軟件,即使追下去,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br> “我還是不明白人家雇傭你調查我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心理醫生,我也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崩顣詡ヒ活^霧水。 王勇嘿嘿一笑:“‘你已經得到了自己應得的?!钺t生,按照那個匿名雇主的原話——‘接下來,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煤孟胂氚?,李醫生,你究竟得罪過誰?我看你還很年輕,難道說是你家里人?所以呢,給你一句忠告,好好想想清楚,不要真的等到事情發生了,再來懊悔。那樣的話說不定就太遲了?!?/br> 說著,王勇伸手拍了拍李曉偉的肩膀,然后沖著章桐點點頭,轉身哼著小曲兒晃晃悠悠地離開了街道拐角。 章桐剛想叫住王勇再問個究竟,轉念一琢磨,叫住了也沒用,人家的話里已經說得很清楚,真正的癥結就在李曉偉自己的身上。 “你沒事吧?”章桐看著迷惑不解的李曉偉,關切地問道。 “我?我沒事?!崩顣詡ヌь^看了看天,“走吧,章醫生,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br> “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給我電話?!?/br> 李曉偉一愣,點點頭,一路上便沒再言語。 章桐深知有些心結,只有李曉偉自己去打開才可以,別人是沒有辦法幫他的。 因為每個人的過去只屬于他自己。不只是李曉偉,章桐自己也是如此。 冰冷,刺骨的冰冷,自己的身體沉重得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到處都是水。狹小的后備箱里,空間越來越少。隨著海浪的涌動,散發著腥味的海水也在執著而又緩慢地涌進后備箱。 雖然知道自己會游泳,但是出于本能的恐懼,章桐還是拼命掙扎敲打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救……”一陣顛簸,最后一股海水在塞滿后備箱的同時也涌進了她的喉嚨…… 章桐驚醒了。 她爬下床,艱難地呼吸著,雙手微微顫抖。光著雙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濕乎乎的臉頰,深吸了一口氣,試著挪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腳。 客廳的掛鐘傳來了單調的滴答聲,整個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這就是一個人住的好處,母親去了福利中心的養老院,而丹尼因為拉肚子,已經在寵物醫院住了一個月。獸醫說這是先天性的原因,丹尼的腸道比別的金毛犬少了一大截。這可是個不太好的消息,意味著丹尼的生命或許也就只有它同類的一半。 還好章桐并不在乎死亡,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丹尼不在家的時候,自己就老是做噩夢?;蛘哒f是自己的記憶在作怪吧。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投射進了屋內的地板上,章桐光著雙腳,無聲無息地走到窗前,伸手拉開窗簾。 夜幕下的城市安靜得就像另外一個世界,沒有燈光,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影子。 安靜的能夠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她順手從椅背上拿了一件外套披上,然后依著飄窗臺坐了下來。過了好久,自己微微發抖的身體才終于停了下來。 已經過去五年了,當初差點被活活淹死在海里的一幕又一次像幽靈般在夢中抓住了自己。章桐知道,這都是因為這幾天自己一直在念叨著那個名字的緣故。 彭佳飛早就已經伏法,這點不用懷疑,因為章桐是親眼看著他被執行注射死刑的。在為彭佳飛的醫學天才感到可惜的同時,卻是更多的憤怒,一個連生命都不知道去尊重的人,根本就不配和研究醫學相提并論。 在宣布最終判決后的第一時間,彭佳飛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想和章桐見上一面。雖然猶豫,但是章桐最終卻不顧周圍人的堅決反對還是接受請求去監獄看他?;蛟S是本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心理,彭佳飛為自己的行為向她道歉,最后,他站起身,看似要離開,卻又停了下來,彎腰湊近章桐的耳邊,小聲低語:“章主任,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輪回一說嗎?” 章桐皺眉看著彭佳飛,搖搖頭,違心地說道:“我不相信?!?/br> “我以前也不信?!迸砑扬w輕輕嘆了口氣,“但是我現在相信自己不是最后一個,總有一天,只要你還活著,你就會遇到一個真正的對手的!你等著吧?!蹦且豢痰呐砑扬w,像極了一個賭局中的贏家。 客廳的掛鐘突然敲響了,凌晨三點,章桐從回憶中猛地驚醒了過來。一陣寒意瞬間爬滿全身,她不由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摟緊了外套的扣子。 但是她不打算回到床上去,因為生怕睡著了,噩夢就又會開始了。蜷縮在飄窗的墊子上,章桐抬起頭,遠處,一顆流星正劃過天際。她隨手擰亮了飄窗臺上的閱讀燈,手中重新拿起那看了一半的父親的工作筆記本,編號為7,小小的,封皮是黃色牛皮紙做的,本子不是很厚實,但是卻因為寫滿了鋼筆字而變得沉甸甸的。記憶中,章桐不知道自己已經看過多少遍這些筆記本了,每一條理論每一個案例甚至于每一次心情的闡述都已經熟稔于心,但是盡管如此,每當半夜醒來感覺害怕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地重新又拿起它們,無論哪一本,手指觸摸著略顯粗糙的紙張無聲地閱讀直到天明。 章桐知道,這些筆記本是父親和自己之間僅存的唯一聯系了。 “……天又下雪了,今天做完了三個尸檢,很累,腰都直不起來,因為人手不足的關系,工作越來越繁重了?!呐轮皇O挛乙粋€人,我都會堅持下去,為了自己所愛的職業和我最愛的女兒,我高興,人的一輩子不就是圖的這些么……” 一滴淚珠無聲而又緩慢地滾落在臉頰。 市第一醫院急診室icu病房。 離交班時間還有一小時五十二分鐘,值夜班的護士李麗伸了個懶腰,結束了最后一遍巡查,回到護士站后,用力地合上巡查記錄本,然后伸手揉了揉太陽xue,希望能借此消除一點正在逐漸襲來的睡意。都怪樓上的裝修,使得自己已經一周多的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偏偏又是輪到大夜班,李麗感覺自己的智商正在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而變得越來越低。 今天是最后一天值夜班了,李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等下回家,自己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哪怕天塌下來都與她無關。 李麗的頭疼死了,她伸手拉開醫藥柜,找出一瓶散利痛,正準備擰開蓋子,突然,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在只有兩平方米的護士站里響起。她條件反射般地抬頭朝屏幕看去,渾身的每個毛孔瞬間都緊張到了極點——這是心臟監測器的報警聲,317床的病人,心臟停搏! 雖然說一個醫院中的急診室icu病房里幾乎每天都有病人死去,原因多種多樣,作為急診護士的李麗也司空見慣。但是當報警聲再次響起時,她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說不出的緊張,連忙丟下藥瓶,快步向病房跑去,邊跑邊大聲呼喊著值班醫生的名字。 睡意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整個icu病房里似乎也變得緊張了起來。 心臟停搏后的搶救時間只有寶貴的四分鐘,如果在這四分鐘的時間里能及時進行心肺復蘇的話,病人醒來的幾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李麗知道,留給自己和病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用力扯上布簾,然后和趕來的醫生和別的護士一起撲向了屋角的心肺復蘇儀。 半個小時后,一地的狼藉。儀器設備橫七豎八,使用過的酒精棉球被扔得到處都是,icu病房里除了還在工作的監測儀外,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病床上的年輕女人已經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從住進這間病房開始就沒有醒來過。生命的延續只是靠床邊的那一大堆冰冷的儀器罷了。 疲憊不堪的李麗一邊機械地整理著散落的手術用具,一邊心里犯著嘀咕。目光時不時地掃一下身后病床上那個瘦弱的身軀。眼前這個被120送過來的年輕女人其實早就在被人發現的時候就已經處在瀕死的邊緣。就連去地鐵站把她拉回來的急診醫生季濤都曾經抱怨說這個女人的存活指數本身就非常低了,連最基本的及格線都差一大截,說她當時就是個死人真的一點都不夸張。大量失血導致嚴重低血壓是一個原因,多臟器功能衰竭是鐵定的了,要不是她還有極其微弱的心跳的話,當時季濤就直接通知殯儀館的人了。 那天把病人送來后,李麗去醫生辦公室找季濤簽字,因為病人是她負責接收的,忍不住就多嘴問了幾句。 “季醫生,既然這個病人是大量失血,為什么她所穿的衣服上包括內衣褲都是干干凈凈的?”李麗直言不諱地對季濤講出了心中的疑慮。 120救護車跟車醫生季濤卻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揮舞著雙手滔滔不絕:“想那么多干嗎?我跟車這幾年,對自殺的人見得太多了??!很多人的思想是沒有辦法用我們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去判斷的!”說著,他聳聳肩,“說不定她怕把自己弄臟了,所以出門的時候自己換了也是不一定的哦!” 李麗對季濤的歪理嗤之以鼻,但是讓她更感到意外的是,在這個已經形同死人的年輕女人身上,她卻看到了新鮮的手術刀的痕跡。這些熟悉的刀口,李麗可以打賭自己在醫學院上解剖課時曾經見過差不多的! 她好像動過一個很大的手術,但是這樣的手術卻不應該發生在一個活人的身上,難道不是嗎?李麗開始收拾地板上的醫療垃圾,腦子里快速地回想著。 一個正常人的全身血液含量差不多在五升左右,而出血量接近五升的人就不應該還活著!哪怕只是體現在心臟監護儀的那些許輕微的跳動上。 整理衣服的時候,李麗在年輕女人的身上找不到任何能知道她身份的相關證件?;蛟S是因為大家都太忙了,也或許是因為寄希望于年輕女人能夠醒過來,畢竟在經歷這么多以后她還有極其微弱的心跳,大家就沒有及時報警。而這種事情,對于一個在急診室工作了十多年的老護士來說,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現在,李麗心想,人已經死了,而她的身份卻還一無所知。旁邊架子上有一個包,里面是年輕女人的所有隨身物品。其中李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條紫羅蘭色的絲質披肩,綴著柔軟的澳大利亞羊毛,她一直想買一款同類型的,喜歡這種絲質披肩的女人一定也長得很美,只是,從年輕女人入院后到現在,李麗連她本來的面目都無法看清楚了。臉部嚴重水腫、扭曲…… 收拾好一切后,李麗默默地推著輪床向地下室的太平間走去,一路上,所有經過的人都快步走過,閃到一旁,目光盡量避開輪床上那被刺眼的白床單所覆蓋的年輕軀體。 畢竟死人是不吉利的,李麗心想,但是她卻很同情這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的年輕女人??梢钥吹贸鰜?,她的生活過得很不錯,那雙鞋子,足足抵得上李麗三個月的薪水所得,還有她保養極好的皮膚,當然了,如果沒有那些可怕的刀口的話…… 在交接記錄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時間后,李麗關上了太平間的門。她剛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掏出了手機,迅速摁下了三個數字。 電話接通后,她邊走邊說:“110嗎?我要報警,我這里是市第一醫院,我是急診科護士李麗,……是的,我要上報一起疑似兇殺案……對,死者剛去世……好的,我等你們來……” 掛上電話后,李麗已經走到了一樓,她順手推開了急診室和外面連接通道的玻璃門,一股早上新鮮的空氣瞬間灌滿了她的肺部,她陶醉般地呼吸著,順便伸了個懶腰。是啊,活著真好! 沒多久,遠處便隱約傳來了警笛聲。李麗雙手插在護士工作服外的口袋里,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凝重地看向警車開來的方向。 6.年輕女尸 現在想來,人如果生來就有很好的記憶力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九歲的時候,章桐第一次看到尸體。她記得自己那次是去警局找父親。 印象中,那天的天氣不錯,母親帶著剛考上高中的jiejie去了姑婆家走親戚,她放學后自然也就沒有了去處。警局的門衛和章桐再熟悉不過的了,知道她是章鵬法醫最喜歡的小女兒,微笑著閑聊了幾句也就讓她進去了,同時叮囑她不要亂跑,在父親的辦公室里等他,然后再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走廊里靜悄悄的,每個房間的門都緊閉著,就好像它們從來都沒有被打開過一樣。似乎包裹著許多秘密的門的背后也是安靜極了。 人都去哪兒了?章桐不知道,在父親的辦公室里,她只見過兩個叔叔,這不奇怪,父親說過在這里上班的人本來就不多,因為人們根本就不喜歡這里。 法醫處在警局的地下室,雖然和上面只隔著一層樓板,但是卻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章桐知道父親每天都會和死尸打交道,只是一向隨和的父親卻從來都不允許她去辦公室隔壁的房間。那里是解剖室,里外有三層,外面是更換衣服的地方,中間是工作場地,而最里面,則被用來存放尸體。 整條走廊里只有這個房間才隱約透出一絲光亮。此時,父親一定就在里面工作。章桐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毫不猶豫地用力拉開了房間的隔門。眼前的一幕,將會陪伴她一輩子,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人死后究竟是什么樣子。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害怕。 父親不在房間,后面冷凍庫的鐵門開著。而房間正中央的解剖臺上,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尸體頭邊的水龍頭一直不斷地發出流水聲。房間里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章桐很熟悉這種味道,因為每次父親下班回家擁抱自己的時候,手上就是這種味道。 她屏住呼吸,雙眼緊緊地盯著解剖臺上的尸體,看上去……很不一樣,臉蠟黃蠟黃的,面頰凹陷,好像忘了放義齒,眼睛雖然是閉上的,但是也好像有些不對勁。還有他的手,干巴巴的,滿是皺紋,卻蒼白…… 不知道什么時候,父親已經站在她的身邊,但是他沒有說話。 “他為什么閉著眼睛?”章桐伸手指著解剖臺上的尸體,感到很好奇,“是不是人死了,就都會閉著眼睛?” “不,我們人的眼睛睜開或者閉上都是由眼部周圍的神經組織控制的,上眼瞼由眼神經的分支眼眶上神經支配,內側有滑車上下神經分支,外側有淚腺神經分支,下眼瞼由眶下神經支配,內外雌角附近也有滑車上下神經和淚腺神經分布。而我們人死了以后,心臟停止跳動,神經末梢隨之逐漸停止工作,睜開的眼睛也就自然會慢慢閉上了?!备赣H解釋任何問題時都是一板一眼,從不考慮章桐是否會聽得懂。因為固執的他始終都相信自己的女兒遲早都會明白這些問題。 科學只有一種解釋,就如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機會那么簡單。記憶中的往事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章桐輕輕嘆了口氣,開始縫合市第一醫院急診室送來的這具年輕女尸。 因為在icu病房搶救了兩天兩夜的緣故,所以外部證據的提取就存在著很大的難度。這樣一來,尸體本身就顯得尤其重要。 年輕女人的雙眼還沒有完全閉上,但是雙眼空洞,已經沒有了恐懼和痛苦?;蛘哒f她的意識早就已經消失了? 皮膚,占全身體重的八分之一,這個由一堆毫無生命的肌rou和骨頭所組合而成的年輕軀體上,本應該包裹著一層細膩而又緊致的肌膚,當然了,如果那些可怖的刀口可以視而不見的話。 猶如藝術品的綜合體,皮膚上遍布毛細血管、腺體和神經元組織。但是現在的皮膚卻由于死亡的緣故,體內的酶溶解了真皮細胞,使得皮膚表面變得有些松弛。章桐相信年輕女孩生前一定很美,但是沒有人死后依舊能夠保持生前的容貌。 “章主任,尸檢結果怎么說?”盧浩天裹著一陣風,腳步匆匆地沖進了解剖室,兩扇門由于慣性的緣故在他的身后噼啪作響。因為最近手頭案子一直沒有解決,而第一醫院送來的這具尸體卻又被好事的人給爆料給了報社,上頭給的壓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殺!”章桐伸手指了一下死者的手臂,“她的肱動脈被人用鋒利的刀具劃破了,不夸張地說,這個倒霉的女人幾乎被人放干了血?!?/br> “什么樣的刀具?”盧浩天皺眉。 章桐揚了揚手中的醫用解剖刀。她注意到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在盧浩天的臉上稍縱即逝。 “但是她沒有當場死亡真的是個奇跡?!闭峦┯终f道。 “為什么這么說?” “這種大動脈我們人體只有五條,一般肱動脈被刺破的話,要是沒有及時救治,每分鐘流失3公升血液左右,按照她的體重來估算,她五分鐘之內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厥,意識喪失,最后死亡。而根據第一醫院急診醫生的當班記錄,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意識不清地在地鐵車廂上至少停留了將近兩個小時。如果不是打掃人員上前詢問,我想,再晚半個鐘頭,她可能就撐不住了。但是在這之前,我可以肯定她絕對受到過專業的救治?!?/br> “救治?”盧浩天問。 章桐點點頭,剪斷線頭,然后給死者蓋上白布:“是的,專業的救治——壓迫止血外加藥物處理,所以毒物檢驗顯示,她的體內含有大量的氨甲苯酸,這種藥在體內的排泄期在一周左右,而醫院急診室是根本不可能給她使用的,因為她除了接受輸血外已經不需要再止血了,我查了就診用藥記錄,也沒有使用過這種藥物。所以我推斷,她是被人故意傷害致死,而傷害她的人,還不希望她馬上就死,所以才會給她救治以延緩她的生命?!?/br> “倒霉!”盧浩天咕噥了一句,xiele氣的皮球一般在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不甘心地搖晃著腦袋,“我還指望著能喘口氣呢,真是倒霉?!?/br> 章桐哭笑不得地抬起頭:“你就別抱怨了,盧隊。干我們這一行就是這樣,一年到頭都忙個不停?!闭f著,她戴著手套的手抬起了死者的右手手臂,“她生前應該是一個健身愛好者,各項身體機能都不錯,不過在失血性休克、多臟器功能衰竭的前提之下她還能硬撐著活兩天,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了。而同樣這種前提下,我想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的?!闭峦ψ约旱纳眢w素質是非常自信的,而每天五公里的晨跑對她來說是必修課,無論刮風下雨。 “還有一個疑問的地方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說著,章桐把女尸翻了個身,讓她保持側臥的狀態,然后指著她后背靠近腰椎處的細小針眼說道,“我在這里發現了這個,按照常理來說,腰椎部位是不應該出現這種針孔的,除非是進行過腰椎穿刺。但是我解剖下來覺得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神經系統方面的疾病,為何要進行腰椎穿刺呢?這種手術風險很大的。弄不好的話病人就會截癱、大小便失禁甚至于直接呼吸驟停都有可能的,現在醫院都盡量避免這種方式治療病人了?!?/br> 盧浩天嘿嘿一笑:“章主任,至少這個是成功的,不然的話她怎么走到地鐵站里去的?”說著,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推門走了出去,臨走時丟下一句,“盡快給我尸檢報告啊,章主任,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br> 章桐完全可以理解盧浩天的心情,從目前來看,這絕對是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