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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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喜歡外面是不是?”柒夏溫柔地問道。 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咿咿呀呀著。 柒夏抱著孩子認起了路邊的花草,她也知道孩子聽不懂, 但就是想要和他多說些話。 噠噠的馬蹄響起,柒夏抱著孩子,“馬,這是馬過來了?!彼練g喜的聲音忽然一頓,原來那清霧之中的馬車是她曾最熟悉的簡家的馬車。 簡家常用的是三輛馬車,一輛是供簡延恩用,一輛是簡家姐妹用,還有一輛是簡家的下人用。此時過來的正是簡家兩位小姐常用的馬車。 柒夏的心尖兒一顫,想著自己的狼狽模樣,直覺性就想要避開。 “你個賤·人?!逼庀牡亩浜鋈槐蝗俗阶?,她手下意識地收得更緊一些,她還記得懷中抱著的是她的兒子。 “你是不是誠心的?說好了去簡府,拖拖拉拉在后面像什么樣子?!”吳赫死死擰著柒夏的耳朵。 柒夏被他擰得覺得耳朵發燙,都要掉下來,懷中抱著孩子,“疼,放開我,輕一點?!?/br> “坐月子對你太好了?!眳呛账砷_了柒夏的耳朵,“把馬車攔住了?!?/br> 吳赫因為看到了簡家的馬車,一溜煙就跑了過來,在城中的時候,簡家的馬車素來是行得不快的,所以吳赫才能跑到馬車前面,此時說完了話,把她懷中的孩子奪了過來,在她的屁股上一踹,就讓柒夏一個踉蹌上了前。 簡寶珍撩開帷幕的時候,就見到這樣的柒夏。 穿著靛藍色的衣裙,腰身有些粗,頭發用一小段與衣料同色的布裹住了頭發。她單手捂著耳朵,手指縫里有鮮血蜿蜒流下。略有些偏黃的肌膚,淡到幾乎沒有唇色,死氣沉沉的一雙眼,這讓簡寶珍楞了一下才認出是柒夏。 她還記得以前的柒夏是嬌俏美麗的,怎的如此狼狽? 抱著懷中啼哭不止的兒子,吳赫上了前,對著簡寶珍作揖,“二小姐萬福,我婆娘見著簡家的馬車,就趕緊上前請安?!?/br> 柒夏原本神色怔忪,聽到了吳赫的話,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整個人才鮮活了起來,她的一只手撐在地上,手上是擦過的痕跡,“把孩子給我抱罷?!?/br> 吳赫本就是讓柒夏攔車,只是怕攔車傷到了孩子,此時聽到柒夏的話,痛快地把孩子交還到柒夏的手里。 柒夏抱著孩子,上下顛著孩子,很快就安撫住了孩子,停止了啼哭,只是委委屈屈用小手塞到口里,濕漉漉的眼看著娘親。 簡寶珍見著柒夏熟練地哄孩子,目光里頭流露出一絲憐憫來,難怪常說嫁人之前是清水里頭養著的珍珠,嫁了人就是死魚眼了。 想到曾經柒夏告訴她的那些從簡寶華那里得來的信,對柒夏也就多了幾分耐心,“這孩子看上去才一團大,怎么就抱出來了?” 吳赫連忙說道:“孩子今個兒滿月,還沒有給孩子起名字,李氏原本是大小姐身邊的人,我就踅摸著,讓大小姐給孩子起個名字,不瞞二小姐說,這孩子出生了就沒有給起個名字,就寶寶、寶寶這樣叫著。如今想讓大小姐賜名,也是想讓孩子沾沾福氣?!?/br> 讓簡寶華起名?簡寶珍一下子便懶得管這檔子閑事,“我出門的時候jiejie還在府里……” “二小姐?!逼庀暮鋈婚_口,因為簡寶華點破二十兩銀子的事,她恨極了簡寶華,讓簡寶華替她的孩子取名字,倒不如讓簡寶珍來,“二小姐是個有福氣的,既然遇上了二小姐的車駕也就說明這孩子和二小姐有些緣分,二小姐替我家寶寶起個名吧?!闭f完之后巴巴望著簡寶珍。 吳赫先是一愣,想想那一日簡寶華的冷淡,指不定真上了門也討要不到銀錢,再看看眼前的這位也是貴氣,若是這位不給,再去簡府里頭找大小姐就是。心中覺得自己的婆娘難得腦子靈活了一遭,忙不迭說道:“說的對,這孩子與二小姐有些緣分,二小姐賜個名罷?!?/br> 一個把孩子舉起到她的面前,一個堵著她不讓她上馬車,簡寶珍的面色淡淡,眼底有壓抑的火氣。 柒夏看出了簡寶珍眼底的不愿,低聲說道:“二小姐你心善,我心底是想讓二小姐替我孩子起名的?!?/br> 簡寶珍被柒夏的話一下子就熨帖了,眼前的這個丫鬟過得不好,也沒想過湊到簡寶華的面前,寧愿讓自己起名。 第一次被邱凌然破了身子,簡寶珍本不欲多與邱凌然糾葛,以免邱凌然食髓知味纏著她。但世事難料,因為邱凌然跟著九皇子,手頭松快了不少,甚至托人給她送了十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一些散銀,還送了她一根通體碧玉的玉簪。拿人手軟,之后的簡寶珍也就尋了快要天葵的日子約了邱凌然,半推半就讓他如愿。 簡寶珍有了銀子,就忘了先前柒夏屢屢找她要銀子時候的窘迫,此時微微一笑,“孩子講究的是平安順遂,喚作長……安好了?!庇肿尲t箋拿出了一小粒的銀錁子用紅繩系住,給了柒夏。剛開始幾乎脫口而出長平兩字,想到這是弟弟的名字,拐了個彎兒,就叫做長安。 一個下人的孩子和嫡出的弟弟名字相似,簡寶珍的心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快意,誰讓簡長平并不近親她,眼里只有他的寶華jiejie呢? 吳長安。 柒夏在心里頭琢磨這個名字,長安這兩個字不是前朝的地名嗎?而且和簡府的小少爺名諱也有些相似。 柒夏還沒有繼續細想,吳赫已經對著簡寶珍言謝,柒夏知道大局已定,也抱著孩子連忙道謝。 “這個名兒起的好?!眳呛帐种心笾y棵子,笑容諂媚,“又好記又是長長久久安樂,不愧是二小姐,起的名字……雅、雅俗……?!焙竺娴脑捲趺炊疾挥浀昧?,撓了撓頭,囫圇說了一個詞。 簡寶華微微一笑,讓綠嵐又取了一枚金瓜子,“想起來還有這玩意,就給孩子玩罷。我也算是越俎代庖,替jiejie把孩子的名字起了?!?/br> 這可是金瓜子,吳赫的呼吸繼續起來。他的腦子是從所未有過的靈光,大小姐二小姐莫不是姐妹不和?“二小姐起的好,孩子一定是有福分的,就不需要勞煩大小姐了?!?/br> 簡寶珍笑了笑,“我還有事?!彼娭鴥扇硕疾浑x開,才開口說道,原本今年的夏天都已經定下了要去承德,但想著那一日九皇子聽到的事,她就不舍得離開京都了。 簡寶華不是每日里不著家,去給旁人家的小娘子扎針嗎? 那需得死人的瘧病,最好她也去治一治。 如果不是因為拿了邱凌然的銀子,簡寶珍是想要把染了病的蚊蟲丟在九皇子的蚊帳中,簡寶珍想到自己被扯破了衣衫,在九皇子的面前露出粉色的肚·兜。想到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若不是有邱凌然,只怕占了她身子的就是趙泓澤而不是邱凌然了。 吳赫得了銀錁子和金瓜子,心里頭美滋滋的,往后退了一步,甚至看到柒夏仍是站在原處,伸手拉了她一把,“去去去,別擋著二小姐的路了?!?/br> 簡寶珍彎腰正要入馬車里頭的時候,就聽到吳赫喜滋滋地說道:“過些日子就是長安的百日,到時候還請二小姐賞光?!?/br> 腳下一個踉蹌,簡寶珍想著這人是訛上了她了? “小姐?”紅箋有些擔憂地扶著簡寶華,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眼眶有些浮腫。前些日子收到家里的信,表哥另娶了她人,辜負了她,夜晚的時候都沒有好眠。 “我沒事,只是有些后悔,不應當給那個孩子起名?!焙唽氄涞f道。 紅箋剛剛也見到了吳赫的丑態,眉心蹙起,“討債鬼投胎的一般,這孩子托生了這把你的人家,也是可憐?!?/br> “那就讓他不要那么可憐?!焙唽氄湎氲角窳枞徽f要用蚊蟲先試一試,既然吳家人這般的可惡,不如先用吳家人的好。 紅箋不明白簡寶珍話語里的寒意,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第142章 羞人夢境 簡寶珍出門沒有多久, 簡寶華也出了門,走出了一小段,就有青布馬車趕了過來接了她, 簡寶華進入到了馬車里, 不出意外,里頭坐著的是趙淮之。 “理藩部難道不忙?”簡寶華坐定之后問道。 “我是不耐煩做那些需要伏案做文書的?!壁w淮之笑了笑, “我若是不愿, 也沒人敢逼迫我?!笨∶枷率呛Φ难?, “做的太好反而讓許多人心里頭不自在,不如這般就很好?!?/br> 今個兒跟著簡寶華的是染春, 她已經嫁了人,梳著的是婦人的發飾,原先染春不懂,嫁了人之后才覺江寧世子在無人的時候,眼底總是只有自家小姐。 簡寶華也知道帝王之心, 對趙淮之含笑道, “你這般也很好?!?/br> 在輕輕晃動的馬車之中,他們說著話。 等到快到的時候, 趙淮之把一個紅木匣子推到了簡寶華的面前, 示意簡寶華打開。 “這是什么?”簡寶華的手放在木匣上。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壁w淮之只是含笑著, 并不肯告訴簡寶華內里是什么, 只讓她打開來看。 藤葉枝蔓綿密在木匣上舒展著,疏疏密密綻開著花,這薔薇花有的打著朵兒, 有的是灼灼其華怒放著,金屬的小搭扣打開,簡寶華見著內里是銀光閃閃。薄如紙張的柳葉刀足足有五種款式,還有小剪、彎鑷、直鑷等物,旁側有一個寶藍色的絨布包,簡寶華心中猜到了里頭的物件,果然打開了之后是一套銀光閃閃的銀針。 伸手捻起了一根銀針,根根堅韌又纖細。 “這是我托人從泉州讓人打回來的?!壁w淮之溫聲說道,“一共打了三套,下面還有一層用布裹住的就是?!?/br> 泉州的鐵器是大梁最好的,這匣子本就沉重,此時簡寶華見著他含笑的眼,只覺得心中升騰起一股子甜意。 有染春在,她不好多做些什么,只是用長袖掩住她的手,纖細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頭勾了勾,“多謝?!甭曇粢彩枪嗣垡话闾?。 她的纖濃長睫如小扇般扇著,她的小手撓著他的手心,讓他覺得從心底有些酥酥麻麻的,想也不想,趙淮之伸手拉住了簡寶華的手。 簡寶華本是要下馬車的,此時被趙淮之拉住,抿唇一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翻轉,在他的手心與手背一捏,趙淮之就松開了手。 趙淮之的表情瞬間錯愕,簡寶華讓染春拿上木匣,彎腰就出了馬車。 趙淮之坐在馬車之中,想著最后簡寶華的表情,還有嫩白手指勾在他手心里的神情,長睫一扇便是柔情嫵媚。 趙淮之心中想著,他許是怕忍不得再過幾年去提親了。 簡寶華從馬車下來的時候,面色有些許的紅,等到再往前走幾步,血色就消退了不少。 這里就是季家了??哿丝蹅乳T,就有早候在門口的婆子等在那里。 簡寶華與染春就入了季家大門,季家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季天晴的房里。 季天晴的病在過去的一個月里已經斷出了病因。 季天晴的病她斷出來是濕疹,去尋了吉御醫,吉御醫看簡寶華所寫的脈案也覺得像是濕疹。 簡寶華來來回回跑了三四次,把季天晴幾年前得病前后的吃食和這些年的飲食習慣弄得一清二楚,最終確定了季天晴得的是糠疹與濕疹。 為何季天晴久久不能治愈,是因為她喝酒。 得病的誘因也是因為季天晴喝酒,讓她身上起了糠疹,第一次用藥用的是濕疹的藥,所以在季天晴的身上并沒有起作用,祛濕之后維持了她身體的狀況。 糠疹久久未愈合,季天晴的心中郁郁,便再次喝了酒。 季天晴的糠疹是因為喝酒而引起的,她一直喝酒讓糠疹無法褪去。 簡寶華斷出季天晴喝酒是因為一次斷出了脈象,屏退了他人之后,才確定了季天晴喝酒。 簡寶華有些哭笑不得,為何沒人發現季天晴喝酒,是因為她喝過酒總是用花露漱口,讓人一丁點都嗅不出味道。 因為這個病因很是簡單,讓簡寶華忍不住同吉御醫說道,“我還以為是什么大病,生怕耽擱了她,誰知道竟是因為她自己喝酒引起的?!?/br> 吉御醫笑道,“你不是大夫,也難怪你不知曉,其實許多的病,病因并不復雜,只是因為病患瞞下了許多事,才斷不準病根?!?/br> 簡寶華若有所思,抬眼看著吉御醫,“這病如果我要是沒有發現她喝酒……” “那就沒得治?!奔t說道,“有些病難也不難,就是在這里?!毙α诵?,“這是有喝酒的,我記得曾經有一個例子,有人一年之中總有那么幾天身上發癢難受,這病當真是為難了我許久?!奔t對簡寶華說了那人的脈案,“你覺得他是生了什么???” 簡寶華連續猜了幾次都猜不出,只得搖搖頭。 吉御醫說道:“這病因也是很久才發現,原來這人娶了媳婦,岳家一年當中會有一段時間過來小住,岳家過來的時候會帶花生壓榨的油,這花生油吃的時間不定,每次吃花生油的時候,他身上都不舒服。有時候沒有吃花生油,吃著花生油做的炸酥rou,他也同樣是如此,所以久久不曾發現,病根就是在油上?!?/br> 簡寶華想了想,“那還真不好想到?!?/br> 吉御醫笑道,“所以做大夫的除了學好各類的醫書之外,最要緊的是還有一樁,那就是察言觀色,不僅僅是把病人的癥遍準了,同樣要緊的就是掘出他的病因?!?/br> 簡寶華在季天晴寬衣解帶的時候,就想到了吉御醫給她說的舊事來了。 此時季天晴褪去了中衣,只著粉色的肚·兜,露出光潔的肌膚,偶爾有一兩處還殘留有被撓過留下的疤痕,簡寶華留了除疤的藥,過了夏天,這疤痕就會消退。 季天晴的身上,只剩下最開始糠疹的那一小塊兒,簡寶華等到季天晴褪好衣衫,便給她施針。 今日里用的是趙淮之贈與他的針。 等到捻動針的時候,才發覺,針的末尾刻得有字,簡寶華在季家的時候,不好仔細看字,等到回府了之后,才發覺每一根針的尾端都刻下的是寶華二字。 若不是簡寶華本就眼尖,也不會認出這字,揉著有些發紅的眼,再看看其他的刀與鑷之物,上頭是干干凈凈,這讓簡寶華的心中一松,若是處處都打著她的名字,這般精細的匠藝讓她不好解釋這些物件的來源。 這個發現讓簡寶華睡著的時候,唇邊也是微微翹起,心中愉悅。 夜里她夢到了她成親。 夢里的她鳳冠霞帔,一席紅紗籠住了她的視線,喜稱撩開了她的紅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