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曲溪青聽聞這件事, 撐著傘趕到在后院找正在修葺柵欄的睦野, “木頭, 那伙人把山挖開了?!?/br> 睦野用鐵錘將柱子穩固在地面,外頭明明下了這么大的雨, 他卻忙出了一身的汗。他扭頭看著曲溪青,平靜道:“鑿開便鑿開了, 我們過我們的日子, 只要他們別再來打擾你?!?/br> 曲溪青點頭,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地事, “過了那座山后, 里面就是一大片樟林, 如今在下雨,只怕樟林里的毒霧聚成團化不開,若是把人毒出毛病了......”他頓了頓, 又覺得自己想太多,既然先前對他們做了那么多的警告他們不聽,倘若出事自己又何必覺得他們可憐。 = 同一時間,毒蛇谷外。 村民們抹去臉上的汗水和雨水,看著前面這條鑿出來的通道,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人人為之振奮。嘩啦啦的雨聲掩不住他們的喜悅歡呼,沸騰過后,領頭的人說道:“我們暫時在原地稍作休整,半個時辰后一起進去!” 雷鳴打起,山谷內飛鳥撲朔著翅膀往繁茂的枝葉下躲著避雨,它們看著被鑿開的通道,仰起腦袋尖聲鳴叫,不明白這群人類為何趕著要去里面送死。 村民繞著周圍的山嶺看了一圈,“這些鳥叫什么,聽上去怪滲人的?!?/br> 領頭的道:“甭管這些?!彼蠡飪喝碌溃骸靶菹蛄?,大家一起進去吧!” 鑿出的通道只能容納一個人站進去,因此他們打算分三批人排隊穿過這座山。領頭的人率先帶著第一批村民進去,雨水順著斗笠滑入衣內,一伙人激動的同時,莫名也生出了幾分不安。 穿梭在窄小的通道中,山道里陰暗潮濕,村民咽了咽口水,沉重的喘息在這方窄小的山道顯得尤為清晰。 有個叫王二的村民腳步一僵,驚慌道:“頭兒,好像有蛇爬上了我的腳!” 話音才落,馬上有人點了一只火折子,他們帶在身上的火折子都雨水被淋濕了,保持完好的很少,能不燃點就不點燃,且在這方窄小的通道,點火折子易耗掉里頭的空氣。聽到有蛇,這里又靠近毒蛇谷,村民二話不說用火折子往王二身上照去,仔細地查看地面。 村民吁了一口氣,“哪有什么蛇,大驚小怪的,王二你傻了吧,一個大男人也這般膽小,自己嚇唬自己?!?/br> 王二猶豫道:“可是,我感覺真的有——” 領頭打斷,“好了,準備走到外頭了,想要錢就別怕事,都給我閉嘴少說兩句?!?/br> 眾人閉上嘴,埋頭朝外走。方才那說有蛇的王二突然發出一聲悶哼,腳踝被東西咬到了。黑暗中能將人內心的懼意無限擴大,被咬到的王二全身冷汗涔涔,害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在他準備說要回去時,一群人走到了盡頭,外頭的光線滲進通道內,光線十分昏暗,灰撲撲的,叫人無端感到壓抑窒息。 “我們出來了嗎?!” “對!穿過前面的樟林,就是毒蛇谷了!” “哈哈,要發財了!” 村民們高聲叫嚷后,忽然集體噤聲。 所有人睜大了眼看著面前的樟林,這片樟林,實在太大了。 高大的樟木遮天蔽日,前方濃霧繚繞,昏暗低沉,遮掩了所有的東西。雨水從繁茂的枝葉中星星零零落下,腳下的地面濕潤而泥濘,他們一路走進來,除了這片樟木,近乎寸草無生,更無飛禽鳴叫。四周沉寂,還在下雨,卻十分悶熱,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喘不過氣。 村民望著黑壓壓的前方,也不知哪里才是頭。怔神之際,突然有人驚叫,“啊——你們快看,濃霧朝我們飄過來了!” 所有人抬頭張望,只見方才還籠罩在樟林內的濃霧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聚攏飄來,黑壓壓的一大片。他們往后退開,淅淅瀝瀝的雨聲交雜著挲挲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濃霧后密集爬出來,叫人聽著頭皮發麻。 “這、這感覺好像是蛇群??!”有人結巴道,濃霧已至,村民捂著口鼻不停后退,眼前陰暗,他們被大霧籠罩著,身邊的人都看不清楚。 噗通一聲,有人摔倒地。 “不好了,王二他暈過去了!”村民口中的王二正是方才在通道內說有蛇的人,此時他全身泛出一層淡紫色,村民嚇得松開了拉著他手,驚慌道:“啊啊啊,王二死了!”伴著村民吼出來的話,他猛地睜大了眼,只見從王二身后爬出一條色澤鮮麗的蛇,緊接著爬出兩條、三條。數十條毒蛇密密麻麻地纏裹著王二的尸體,朝村民吐出細長的蛇信子。 挲挲爬行的聲音愈發清晰,村民知道那是蛇群爬過來了,他們慌不擇路的往通道跑去,可已經吸入不少毒霧的村民跑了沒多久便倒在地上抽搐不起,任爬過來的毒蛇把他們絞緊,一行二十來個人,最后從里頭逃出來的居然只剩下兩人。 候再外頭的村民只見兩人跑出來,他們面色慘白,像是被恐怖的東西驚嚇到,鼻子下、耳朵里還流出透著黑色的鮮血,樣子極為凄慘恐怖。村民把他們圍住質問里面發生什么事,兩人迷茫驚恐地看著他們,接著白眼一瞪,倒在地上四肢不斷抽搐起來。 暴雨傾盆,村內卻炸開了鍋,亂轟轟的鬧成一團。 砰砰砰—— 有人在睦家屋外不斷砸門,“開門,開門!” 睦野從屋內撐開傘,外頭風很大,密集的雨絲斜斜交織著,眼下就要入夜了,光線陰暗,很冷。 打開門時睦野才發現外頭的人是淋著雨跑過來的。這群神態狼狽的人正是從毒蛇谷外跑回來的村民。他把門打開讓這群人進屋避雨,村民擠成一團,亂糟糟道:“另一個人呢,讓他出來!” “對,讓他出來!” 睦野面色驟沉,正欲開口,屋內的門已經被人打開,曲溪青打著傘施施然從里頭出來。他才睡醒,語氣倒也柔和不少,一出聲就莫名其妙地止住了這群村民的火氣。 “何事這樣吵鬧?!彼屑毚蛄恳换锶?,“你們不是鑿開通道了?為何還過來?!?/br> 村民其一道:“呸,里頭也不知道有什么怪物,我們第一批進去的人,只有兩人出來了,且他們口鼻流出黑血四肢抽搐,我們才把他們送回來請了大夫過來看,可進去的其他人我們等了又等,一個人影也沒有!” 村民怒視曲溪青,“里頭究竟搞什么名堂!” “沒錯,給我們說明白!” “不說清楚我們今晚就不走了!” 曲溪青被村民逼迫倒也不惱,睦野卻沉不住氣,曲溪青見他變了臉色,撫著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動怒,才道:“我三番五次和你們說過,里面的樟林毒霧濃重,且毒蛇谷內遍布了毒蛇,鳥都飛不過去的地方,尋常人進去只有死路一條?!?/br> 他一一看著這群村民,笑了笑,“你們氣什么,怪我沒提前告知你們?你們是聾了還是怎地,只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我就是得了山神庇佑,從毒蛇谷出來時都要病上一陣子,更別提強行闖入的熱,若真的死在了里頭,也怨不得其他人,這是山神對他們的懲罰?!?/br> 曲溪青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村民敢怒不敢言,也是,在他們入山前,曲溪青已經說過幾次毒蛇谷入不得,如今在里面消失了的二十余人,指不定已經尸骨無存了,回來的那兩個,怕是神醫也束手無策。 沉默之際,一位婦人突然冒雨跑了過來,淚水漣漣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夫說俺家老忠活不下去了,你們誰想辦法救救他,我求你們了,嗚嗚嗚嗚——” 老忠是從樟林里回來的兩位村民之一,屋內的大夫撫著長胡子搖頭說回天乏力,那毒已經沁入他的五臟六腑,再好的藥材也怕是拉不回一條命了。而另一位村民也還陷入昏迷,他嘴唇發紫,渾身無意識的打抖,用手碰過去,那肌膚跟結了冰似的,寒冷刺手。 睦野和曲溪青站在屋外看著,那老忠的媳婦已經趴在床邊哭成了淚人,他們的孩子看娘哭了,便也跟著哭嚷,用那稚嫩的童音問大家為什么他爹睡了不醒過來。 眾人看著小孩如此問,誰也不忍心回答他這個殘酷的問題,因為他爹就要死了。 小孩得不到回答,就一個個跑到別人腿下仰著腦袋問,沒有人回他,他便一個個問過去,最后跑到曲溪青腳邊,胖胖的手抓著他的衣擺,脆生生的嗓音都啞了,他問:“哥哥,為何我阿爹睡這么久還沒醒?” 曲溪青沉默,小孩說了句哥哥你真好看,便又問起旁邊的睦野。在場有村民看不下去了,他們看著曲溪青,道:“公子,你既能與山神通靈,能不能再祈一回山神,入那谷內取來甘靈草救救他們?!?/br> 小孩問了屋內所有的人都沒人與他說話,他便坐在地上難過地哭了起來,稚嫩的面龐充滿懵懂與迷茫,他或許不明白為什么要哭,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就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在等曲溪青的回答,睦野攬著他欲帶他出去談話,曲溪青卻推開他的手,看了那小孩一眼,“我試試吧,只是并不是每一次祈禱山神都能靈驗?!?/br> 大家見他答應,也不管是否能成功,都替老忠的媳婦對他道謝了。 做戲要做足,曲溪青焚香沐浴,在屋內擺滿了祭祀所用的東西,他容貌生的艷致,如今故作高冷,直叫村民不敢靠近,一致覺得他是真的承山神庇佑通靈,這般姿態絕非常人所能擁有的。 時至深夜,睦野把所有人都請出了屋外,說是曲溪青祭拜祈禱山神時,絕不能受外人打擾,必須保持清靜,免得驚擾到山神。來圍看等待的村民都退到了屋外安然靜候,黑漆漆的雨夜,大家都在等待奇跡的出現。 屋內的曲溪青吹滅了燭燈,大家見到屋內一片黑暗時,紛紛開口,睦野沉聲制止,“安靜?!?/br> 雨水淅淅瀝瀝的落在屋檐上,無人知曉屋內的情況,等待叫人異常焦灼,卻又不能打破這份沉寂。 兩個半時辰后,屋內的燭燈重新燃起,照亮了屋內的人影。曲溪青過去把門打開,只見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他面色十分難看,慘白慘白的,哪里還有方才焚香沐浴后出來的神仙之態。 曲溪青舉起手中的藥草,那藥草色澤鮮紅如血,不是甘靈草是什么。 候了一夜的村民見到了真正的甘靈草,面帶疲憊而他們眼中又充斥著狂熱,曲溪青暗自冷笑,他看著那老忠的妻子,“你且去把大夫請過來,讓大夫把那兩人治好吧?!?/br> 婦人對著曲溪青不斷磕頭連聲道謝,天色還未亮,為了救人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趕忙去把村里的大夫請過來。 曲溪青見村民盯著甘靈草蠢蠢欲動,他冷道:“方才我被山神送入谷內時,瞧見一堆堆白骨,那白骨堆得老高,無數條毒蛇盤在上面,陰森又滲人?!?/br> 瞥見村民臉色如土,曲溪青又多說了幾句。那消失的二十余人,此時他們的親人都在場,聽曲溪青如此一說,立刻失了控制,哭了出來。 此番鑿山去的都是家里當家的漢子,現在家中的頂梁柱沒了,上有老下有小,可叫他們如何活下去。哀傷的哭啼淹沒在陣陣雨聲下,前一刻還蠢蠢欲動的村民神色黯然,又有些慶幸。他們為采不到甘靈草感到失望,又為自己撿了一條命回來感到慶幸,畢竟他們都是有家的人,家中有老人妻兒照顧,若他們出了事,撇下這一大家子,他們就算死了,也無顏面對歷代的祖宗,怕是入了十八層地獄也贖不了罪。 任村民再怎么愚昧貪婪,他們對自己的家人,確是真情實意的。 大夫取了甘靈草入藥,服用過后的兩位村民情況確有好轉,又過了一日,那兩位村民雖然還沒有蘇醒的跡象,卻保住了一條命,性命保住了,什么事都可以等。 陰雨綿綿,村里開始大辦喪事,村民都沉浸在悲痛中。前段日子還是熱鬧隆重的祭祀禮,如今卻叫白發人送黑發人,長輩沒了兒子,兒子沒了爹,妻子沒了男人。 更可悲的是,連具完整的尸骨都是奢求。 = 午后老忠的妻子帶著孩子與另一戶人家提了一大筐東西過來道謝,昨夜鬧了一夜李三娘沒休息好,她沒什么精神的把人招呼進屋內,曲溪青剛服了藥休息,睦野在旁邊守著他。 李三娘對這群貪婪的村民感到可悲又厭惡,若不是他們鬧出這件事,小青又怎么再入毒蛇谷,昨夜一去,回來直接病倒了。 村民看到曲溪青病了,送過東西再三道謝后也不好打擾離開了。傍晚時,前去毒蛇谷外查看的村民帶回一個消息,不知是不是近幾日雨太得太大,又或是山神的懲罰,那座山發生了坍塌,辛苦打通的通道一夜被埋得緊實無痕,一絲縫隙都沒有了。 夜里曲溪青醒來時聽到這件事,他低低一笑,待睦野在他唇上輕柔一吻,才道:“都封了,日后我也去不成毒蛇谷了?!?/br> 睦野握緊他的手,“不去了?!?/br> 至此,村里無人再敢打那甘靈草的主意,本本分分過回自己的日子。 第36章 像不像在偷情*(捉蟲) 甘靈草一事過后,持續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停下, 天氣放晴, 不過幾日, 氣候又熱又悶, 只怕把雞蛋放在地上, 用不著多久都能把雞蛋給燙熟了。 屋內,曲溪青無精打采地趴在席上,矮桌上擺了一盆清水, 睦野不久前才用水擦拭過一遍席子, 然而躺下清涼不到半刻鐘, 曲溪青擦著頸邊的汗, 就怕自己被熱成一條烤蛇了。 酷暑難耐, 曲溪青吐出舌頭喘息,睦野進來, 便看到懶懶趴在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溪青?!蹦酪袄艘粡埖首釉谂赃呑? 手掌搭上他的身子, 被他身體灼熱的燙意驚到,“怎么會如此熱?!闭f著去屋外重新打了一盆清水, 日頭太大, 水井上方睦野搭了樹棚遮著, 如此一來,盡量避免白日時井水被曬得太燙。 睦野取了巾帕給曲溪青擦身子,曲溪青熱得嗓子發干, 說話時嗓音都沙啞不少。 他閉著眼埋怨道:“說好要一起進城挑嫁衣的,怎么雨一停這天就熱到這般地步了?!比缃駝e說進城,就是出了這屋他都受不住外面的日頭。 曲溪青按住睦野貼在他后背的手掌,“再給我擦擦?!?/br> 睦野便多給他反復用清水擦了幾回,直到一盆水用得差不多,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睦野道:“再過三日便是除邪日,每年這時候都會比往常熱,而且......” 睦野鮮少欲言又止,曲溪青等了片刻見他不說,順著他問:“而且什么?” 睦野如實答:“這段時日,你也明白的,蛇一類的物種頻繁出入,這除邪日,除的大多都是蛇?!?/br> 曲溪青:“......”他捂著不停跳動的眼皮,眼神里的詫異不加掩飾,“我怎么不知道?” 睦野揉著他的長發,又道:“在人的認知中,蛇是冷血陰邪,還帶有致命毒素的兇獸,大家雖然生活在山里看過的蛇不少,對它們仍是心存懼意的。前兩年村里有人熟睡時被毒蛇咬了,不過半日便毒發身亡,因此從那時起村里就注重起這個除邪日,明日起村內會大量潑灑雄黃,每家每戶喝雄黃酒?!?/br> “雄黃?”曲溪青沒聽過除邪日,卻懼怕雄黃,這是蛇的天性。如今氣候炎熱窒悶,只怕灑了雄黃的村子會叫他受不住,光是想了一會兒,他便難受得厲害,“你們都這樣討厭蛇嗎?蛇也不全都是壞的呀!” 睦野靜默,又道:“雖然蛇為大多數人害怕,害怕的同時也有些人用蛇去作另一些事?!?/br> 曲溪青被勾起了興致,“作何事?” 睦野:“......比如yin,有些男子早年耗損了身體,房事上無法滿足另一方,他們便請畫師在床上刻畫蛇,意喻那方面生猛?!?/br> 曲溪青盯著睦野,睦野說起這話面不改色,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人可真是奇怪?!彼狡鹉酪暗氖终瓢淹?,“木頭,可以叫村民不灑雄黃嗎?”摸了一會兒又覺得睦野手熱,他嫌燙手,就松開了。 睦野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是了,先前有甘靈草事件的擾亂也就罷了,村里好不容易恢復寧靜,如今又因著氣候悶熱,加之他身子火力旺,又是才開過葷的男人,一連數日沒跟曲溪青親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