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嘰嘰作響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打斷了他的想入非非。他忽而微微笑了,可是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抱著枕頭沖進他的屋子,要要求與他同睡。 多情最是豪杰冢,他從不覺得自己多情,但是為什么,會在此刻想到那穿著薄紗春衫的小姑娘呢? 就像是夢一樣,他們有過抵死的纏綿,卻好像從來都沒有坦誠相待過。 他闔眼,一夜安眠,好夢無話。 翌日,在甜糯的粥香中醒來,他皺皺鼻子,不在意青衫落拓的模樣趿拉著鞋子出了臥房。 跨進廚房,熟悉的倩影熟悉的粥香,恍然如夢。 “夫君,早啊?!绷咒敉熘渥哟┲躺?,天氣太熱,廚房又悶,她脖子里還掛著一塊汗巾,看著甭提多好笑,哪里還有風華絕代的影子? “你怎么在這兒?” 夙瀧音不承認自己目瞪口呆,他抱著臂靠在門框上看她,心里疑竇叢生。 “我怎么不在這兒?夫君都在這兒了,我當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绷咒粲媚旧资⒘硕↑c自己嘗嘗,沒成想被燙的舌頭發麻,她猛扇著風眼淚在眶里打著轉兒,看起來可憐極了。 “過來,我看看?!辟頌{音朝她招手,見不得她這副笨手笨腳的樣子。 林漪聽話地靠近他,張著嘴給他瞧。他微微低了頭,輕輕吹著她被燙紅的地方,他認真的像是攬住了珍寶,全神貫注的神情讓他的長睫顫動,在他的眼瞼頭下了小片陰影。 林漪看著看著不知怎的就有些懵了,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去叼住了他的唇瓣,親了又親。 倉皇之中,夙瀧音推開林漪柔弱無骨的身子,神色著惱,“別,別靠我那么近……” “咱倆睡都睡過了,你還害什么羞?”林漪叉著腰睨他,嘟著唇顯然是不高興了。 頗有一種被指責拔rou無情的即視感。 夙瀧音扶額,他搖了搖頭,后退了兩步,差點被門檻絆了個正著,“我已經不想和你再玩,閑云野鶴的生活更適合我,你還是快走吧?!?/br> “……” 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灶臺上的粥還在咕嚕咕嚕的冒著泡,好像眼見著就要撲鍋了。 林漪終于是轉回了眼,在撲鍋的前一刻拯救了這鍋子米粥,她不在意地聳聳肩,又舀起了一勺子,這次學乖了她吹的涼了才吸溜進嘴里。 她瞇起了眼,好似回味無窮。不知怎的,夙瀧音看著看著覺得肚子餓了…… 身體的反應總是更快些,難堪的咕咕聲讓人聽的好笑。 他尷尬地捂住肚子,俊臉微紅。 “喂,要不我們干了這碗粥,就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 ☆、第一一三章 我以籠中局,贈君流年錦(完) 干了一碗粥,相逢一笑泯恩仇什么的,當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林漪秉承著臉厚的原則,就這樣施施然的住進了兩進的宅子里。白天兩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晚上因為有老鼠,所以不得不同床共枕。 你說什么?你說夙瀧音鎖門了是嗎? 呵呵噠,林漪有力大無窮傍身,那兩扇破門能是她的對手?笑話! 夙瀧音終于過起了真正閑(shui)云(shen)野(huo)鶴(re)的日子。林漪說下棋就下棋,說寫詩就寫詩,說看書就看書,不從,那就武力鎮壓吧! 夙瀧音簡直分分鐘哭瞎,原以為腦子差不多還能來個爭鋒相對,不至于吃了大虧吧?,F在倒是好了,動不動就被扛在肩上扔到床上什么的,我真的沒有拿錯劇本嗎? 求不要騙我。 當然,林漪的分寸每次又是把握的將將好。一邊踩著夙瀧音的底線,一邊又裝乖賣巧,讓他有氣無處發,這等憋屈可想而知。 每隔三天就會有人來送食物,但是沒有人會讓他們離開,他們像是被圈養在此地的囚犯,時間長了,夙瀧音都在想不會是林漪得罪了雍王,所以跟他一起被發配到了這里吧? 但是這老是有人來送東西,質地都是好的,看起來養個囚犯也不至于這樣…… 而夙瀧音不知道的是,外面已經翻天覆地,一場血戰自榮國與夏國交鋒開始,便是烽火連城之勢,一戰驚天下,漠北與南夷自不能幸免,兩個以前打的不死不休的地方,現在反倒是一同起兵追擊夏國,成了榮國的先鋒部隊。夏國沒了夙瀧音的出謀劃策,兵退十里,敗回岐山之北。 不日,戰敗的由頭便成了壓死唐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唐明在邊城起義軍謀反,征討夏國皇軍,他親書斥君檄,細數夏皇殘暴無道,聽信jian人之言,殘殺忠臣之事,而夏皇室子弟皆不成大器,爾虞我詐,陰謀禍患,在后宮斗得你死我活,盡挑毒婦之能事。 幾乎沒有皇子能幸免此列,最后唐明以自己天機山所學所知為爆點,把夙瀧音的身世剖白于天下,更有甚者,他還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當年夏皇起草的圣旨,打著擁護新皇的名號,一路召集仁義之士,就等著破了夏都迎新皇回歸。 夙瀧音聲名在外,更何況他當初有吞并六國的野心,人脈在各國遍布,名聲幾乎好的不像話。這事情甫一爆發,就斬獲了不知多少人的擁戴。 雍王自然也是見好就收,他把夏國打的潰不成軍,真可以一擊即破的時候,又打道回府,輕飄飄地留了一句,夏之國事,于榮國無關便是了了。 這補鍋法與鋸箭法用的可謂是出神入化,爛攤子由他而起,最后還要夏國自己收拾。 而且他這話一出,反而襯得夏國忒不地道。夏國趁著人家新皇剛上位的時候就反咬一口,雖然兵不厭詐,但是夏國人也是要臉的,越來越多的人覺得夏皇不是個東西,要他下臺的呼聲越演越烈。 局內爭斗不休,局外紛紛擾擾,而在局間的夙瀧音尤不自知他就快當上皇帝了。 他百無聊賴地搬著小幾坐在天井里曬太陽,此時已經入秋,日頭還有些曬人。他和林漪沒有再越雷池一步,但是越過越像是柴米油鹽的普通人家。 不用想那么多,其實也挺好的。 他看著半弓著身子在地里翻土的林漪,無可無不可地嗤笑出聲,“別拔那蘿卜了,先把種子種上?!?/br> “你還有臉說,讓我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天天下地干活兒,你就跟個大老爺們似的等我的服侍,你這臉還要不?”林漪托了托帶在頭上的斗笠,叉著腰就是一頓罵。 她的小臉緋紅,汗津津的在陽光下泛著光,看起來生動非常。 夙瀧音抿著唇看著眼前的小村姑,一飲而盡喝干了茶盅里的茶水,回味甘甜,“我又不是求著你來照顧我,還怪我咯?” 沒辦法,他武力上鎮壓不過,只能打打嘴仗。 林漪心頭火起,當即抓了把剛翻的土就往他身上扔,“叫你說,叫你還說!” 夙瀧音躲的狼狽,灰頭土臉地逃進了臥房,搖了搖頭,把發間的零星碎泥甩到了地上,“這小丫頭,脾氣越來越大了?!?/br> 他嘟噥著收拾,松了頭發正要豎冠。 誰成想大門忽的被破,竄進來兩個人高馬大的士兵打扮的壯漢。 夙瀧音心頭咯噔兩聲,首先想到的就是還在屋子外的林漪,他手忙腳亂地沖進了天井,顧不得發絲披肩,先把滿身是泥的小姑娘拉進了懷里。 “什么人?”他高聲叱問,神色警惕。 兩個壯漢面面相覷,拿著畫像和人對了對,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青石板地上,“七皇子,請您跟我們回都城吧!” 他們神情激動,言辭懇切,面面相覷之后,幾乎是熱淚盈眶,“唐將軍已經在城外等候,還請你收拾收拾?!?/br> “唐……將軍?” 夙瀧音大概覺著懵了,他和懷里的林漪對視一眼,林漪促狹地朝他擠眉弄眼,顯見著又是這丫頭搞的鬼。 “你們稍等?!?/br> 他嚴肅地把林漪半拖半拉進了屋子,把她按在了小板凳上,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說吧,怎么回事?” “額,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林漪想站起來,又被他按了回去,力道大的嚇人。 “那你就給我長話短說?!?/br> “……” 林漪被逼無奈,只能開口如此這般跟他說明白。夙瀧音聽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的臉色從正常到青黑,再從青黑到正常,幾乎可以彰顯他所有的心情起伏。 “那個,我說完了……所以,你現在就是夏國的新皇了?!绷咒魯偸?,擺出一副你還不好好謝謝我的表情。 夙瀧音僵立了半天,驀地甩了長袖,指著林漪說不出話來。 “你、你別著急??!”林漪看他這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急忙站起了身幫他順氣,“其實你想想,這樣不也很好嘛,你想當夏國的皇帝,我逼的你爹退位讓你當,都不用你再干什么啦!” “你……你根本就不懂這意味著什么,你以為更迭換代很好玩嗎?”夙瀧音氣的就想拂袖而去。 林漪實在弄不明白他別扭什么,剛要再張口,就聽他道,“每一次更迭都代表著殺戮無數,我想奪得皇位只是想完成我母親的遺愿,其實說到底,我去做了我便覺得有個交代了,所以最后有沒有成功都無關緊要。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再整天算計來算計去,擔驚受怕,為了皇位不擇手段?!?/br> 這是夙瀧音第一次表現出來自己的善良,林漪張口結舌,反反復復張了好幾次嘴,才吶吶道,“那怎么辦,我搶都搶了,不然,你……你就當我想當皇后,這總可以吧?” “你想當皇后非拉我下水做什么?榮國的雍王正是沒娶妻,你給他謀了皇位,他難道不能送你個皇后當當?” “夙瀧音!”這話說的實在難聽,林漪一跺腳,氣的把地磚都震碎了,“睡都和你睡了,咱們這夫妻名分是坐實了,你這輩子休想再甩掉我!” “……” 其實夙瀧音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懊惱之于,又實在撂不下面子。 除了生氣她拿那么多人命當兒戲,反過來也是不想接受人家的嗟來之食。他想要的可以自己爭取,絕對不需要別人來幫忙。 “我不想做皇帝,誰搶的誰去做吧!” 他硬氣地一甩袖,別過身子就不再和林漪廢話。 這情形可就逗逼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都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原本設計的一出拱手江山討你歡就這么被腰斬了,他要不去當皇帝,那爛攤子誰來收拾? 頭好疼,媽蛋,下次老子要再選個高級難度,老子就是豬! 林漪內心的小人是咆哮的,她氣哼哼地打開了柜子,收拾起了包袱??雌饋硎钦嬉吡?,夙瀧音看她手下不知輕重,不知道撕碎了多少衣服就多少有些不自在地蹙了蹙眉。 興許是林漪這些日子來的耀武揚威太過深刻,也興許是她一年來她的點點滴滴已經讓他習慣,真見著她要走了,心里便開始有些鈍鈍地發疼。 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他垂著眸子,輕聲道,“你要出去總有人會照顧你,別收拾了,收拾了也沒用?!?/br> 至少,留點念想給他也好吧。 如是想著,夙瀧音垂著的腦袋更低了。 怎么會是這樣呢,明明就不是情情/愛愛訴諸于口的人,怎么現在會這么舍不得呢…… 林漪自是沒發現他的不尋常,她拍了拍腦袋,大概也是覺得自己氣糊涂了,“對,你說的對,我什么都不用收拾!” “嗯……” 悠長的尾音都沒拖完調,他就覺得身子一輕,抬眼已經倒著身子被林漪扛在了肩頭。 “你、你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來!”他掙扎,結果被林漪拍了拍撅起的尊臀,頓時惱羞成怒。 “我告訴你,我辛辛苦苦搶來的東西,你要也得要,不要,哼,也得要!” 林漪一腳踹塌了臥房大門,兩個壯漢目瞪口呆地看著絕色美人扛著芝蘭玉樹的新夏皇,簡直覺得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車在哪兒呢?” “……在、在城門口,咱們沒把車駛進來?!?/br> “嗯,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