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他們曾為了對方相互讓步,卻也為了國家,不得不斗。 因為陸嫣與他互生情愫,所以偶有書信來往,被夏國主將無意發現,最后為了保全二人,陸嫣選擇了死亡。而夙瀧音卻是棋差一招,等陸嫣身歿,他才發了瘋似的屠了夏國三城。然而主將雖然死了,陸嫣的名聲卻也好聽不起來,她多方打聽,最后領回了陸嫣的尸首,將她埋骨在此。 故事有點長,林漪聽的有一搭沒一搭,垂著眸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我們誰都沒有錯,錯只錯在,生錯了時候?!辟頌{音含著淚光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他伸手撫著陸嫣的墓碑,就好像撫著陸嫣的臉龐,“墳前落花,共飲故人酒……嫣兒,我又來看你了,不知不覺,一年又過了?!?/br> 林漪忽而生出感慨萬千,一年前,似乎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她受了陸嫣的委托來攻略這個男人,而如今一年都過了,她的任務還不知道完成在了哪里。 日漸西斜,有晚風敘舊,他將所有前程往事都在此地接風。林漪忽然發現,她和夙瀧音幾乎走到了困局,他從未打開過心防,而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走往哪個方向。 感情從來都是你情我愿,如果對方是個石頭做的心,她自問也沒有那個能力讓這樣的心口開出一朵花來。 夙瀧音的哀傷幾乎叫氣氛凝滯,他沉浸在與陸嫣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林漪除了陪著他,什么都不能做。沉默就好像環環相扣,她進不去,而夙瀧音,卻不肯走。 天色晚了,他又在樹下埋了新酒,似乎到了告別的時候。 回程的路上,那位翩翩濁世的佳公子又成了淡然出塵的謫仙模樣,有細碎的夕陽透過樹蔭留下斑駁的痕跡,好似為他披了新衣,落了點點流光。 一身殊色,傾城絕世。 夙瀧音在想什么,從來叫人猜不透。 翌日,本就著了涼的林漪經過跋涉光榮病倒,高燒不退。 夙瀧音幫她看了半天,都沒能降下林漪的溫度,情急之下只能喊了送他們來的車夫趕往臨邊的夜瀾城。 夜瀾城和漠北城相仿,屬于三不管地帶,只不過夜瀾城比漠北小了將近一半,多作貿易往來的停留地,常住人口并不多。 匆匆去看了大夫,大夫開了藥,林漪便被安排到了夜瀾城里最大的酒樓里安歇。夙瀧音忙著照顧她,好丈夫的模樣做了十足。 折騰了三四日,林漪的病才堪堪好轉。二人之間絕口不提那日掃墓的事情,情況又回復到了從前,默契將二人團團包裹,林漪卻覺得透不過氣來。 剛剛喝完藥,林漪昏昏欲睡。 “京里傳來消息,靖仁王準備反了?!彼畔峦?,幫林漪掖了掖被角,“你先在這里休息,我去殷麓那里看看?!?/br> “恩,路上小心?!绷咒魪纳迫缌鞯貞?,乖巧的不像話。 等夙瀧音出發,林漪才卸下了偽裝,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111,如果這個任務失敗了,我是不是就要重新開始了?” “是的宿主,還有相應的懲罰,因為這是高級難度任務?!?/br>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漪垂下了眼瞼,思索著需不需要就此放棄再重來一遍。要不,再等等看吧,已經籌謀一年了,反正就算輸也別輸的太難看了。 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的雨,路上行人寥寥,多穿著斗笠蓑衣,步履匆匆,神色平常。 夙瀧音打馬進城,雨打在他的身上,有塵煙相伴,他一彎眉目如遠山,如潑墨般寫意風流。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約莫是保護他的護衛,皆是蒙著面,肅殺之氣縈繞纏身,腰間的寒光雪刃不出鞘也知其鋒利。 林漪站在路邊看著他由遠及近,最后被馬蹄濺了一身水,不但沒惱,反而咯咯笑了起來。 她的聲音辨識度太高,本來目不斜視的夙瀧音立刻停住了馬,他掉轉馬頭,猶疑道,“夫人?” “夫君,真巧?!边@尋常的問候聽起來生疏非常。 夙瀧音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他上下打量過林漪,不再是那一襲耀眼紅妝,白底微紫的花紋讓她看起來清爽干凈,一攏紗衣,裹著纖纖素腰,腰肢輕盈如素,只那么站在屋檐下,都美好的像是一幅畫。 仿若弱柳扶風,宛若芙蓉出水。 夙瀧音控制著馬到了屋檐下,聲音還聽得出些許溫柔,“夫人,雨意侵寒,莫要再生病了?!?/br> 林漪無辜地眨眼,“我趁著雨停出來買東西,誰知道會被這一場雨困在這里?” “走吧?!?/br> 他伸出手要拉她上馬,林漪怯怯往里縮了縮,“我再等等吧,夫君不是說莫要再受涼了嗎?” “……” 這等不配合,夙瀧音微挑眉,翻身下了馬,跟她一同站到了屋下。 “那我便同你一起等吧?!彼麕退哿宿埕W發,笑意從容溫柔,揮揮手便讓那兩名護衛先走,連著他的馬兒都跟著跑了。 一同躲雨的屋檐,總能教人想到許多浪漫的故事。 林漪噙著笑,沒有靠近還戴著蓑衣的夙瀧音。 “身體好些了嗎?” “已經大好了,夫君是不是很忙?” “還好。只是我總有些愧疚,總讓妻子受不得好?!彼f的似是而非,語氣頗為感慨。 林漪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話了,她看著頃天而下的雨幕煙塵,聲音放的空遠,“夙瀧音,一直算計別人,也很累吧?” “嗯?”像是沒聽清,他哼出了鼻音,疑惑地看向她。 “我是想說,你總是那么壓抑自己,可有為自己做過一件瘋狂的事情?”她笑的溫暖又蕩漾,“做一件,不經過算計,有可能會后悔的事情?!?/br> “……” “我是知道的,即便陸嫣死了,你也沒有后悔過?!?/br>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鎖住二人的桎梏,夙瀧音的眸里釀起風暴,須臾又被他壓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問問你,是否對我有過心動?”林漪攀上了他的頸項,溫柔地靠在了蓑衣之上。 濕漉漉的水澤將她半邊衣裳都打濕,她恍若未覺,在他耳邊呢喃低訴,“我的要求并不多,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對我心動過?” “……”心動嗎? 夙瀧音在喉口壓抑著反問,遲遲沒有張口。他想,應當是有的吧。他畢竟是個正常的人,心也是rou做的,她的狡黠她的靈動她的美麗,自然也有輕扯他心的時候,只不過,比起宏圖大業,這些都不值得一提。 答案,說不說出口,又有什么所謂?就像林漪說的那樣,情情/愛愛都太過奢侈,如果這一次,能安然度過,他再考慮這些也是不遲吧。 溫柔的手掌帶著干燥的暖意,他摸了摸林漪的頭,不用說再多的話。 林漪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沒有答案,她離開失敗就不遠了。想到此,她眸色微沉,垂下的長睫如同撲簌的蝴蝶,“可是夫君,你有想過嗎?想過我喜歡過你……” “……” “我并不是為了施展我的報復才接近你,也不是真的為了讓你不開心才接近你,其實女孩子總是口是心非,我在聽說你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br> “……” “這種喜歡可能太膚淺,可到如今,我已經成了你的妻子,我想,一年的時間,足以叫我想明白對你是何種感情了吧?”她燦然一笑,不偏不倚的吻住了夙瀧音,“夫君,時間那么長,能不能給予我一方天地,讓我知道,你也真真正正的喜歡過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會成為第二個陸嫣……” 最后的話成了呢喃飄散在風雨中,夙瀧音貼著她的唇瓣,忽然掌住了她的后腦,熱吻純粹,燙徹心扉,唇齒纏綿之間,極盡男女之能事。 林漪被他引領閉目,心卻撲通撲通在跳。 陸嫣…… 無論夙瀧音是不是真的愛過,最起碼他是真的愧疚過。那么,為了攻略,所有辦法,都可以一試,所有的愧疚,也都可以一用…… 但愿,夙瀧音不是真的人神不近,也但愿,夙瀧音真的對她有過心動,哪怕是一點也好。 ☆、第一一一章 我以籠中局,贈君流年錦 櫻色染隔窗,薄雨濕春衫。 二人回了客棧就將滿腔熱情都加諸在了對方身上,沒有什么比現在的抵死纏綿更值得全力以赴。 兩個人都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能在一起的時光才更為珍貴。 夙瀧音的藍圖馬上就要展開,他不知道這一局是成是敗,是生是死,他只想,如果還能安然回來,他一定要給這個姑娘一個交代,不能再讓她像陸嫣一樣,一個人背負著名聲,卻長留孤冢,芳魂消逝。 陪君一醉花月春風,一夜暖帳春宵,再醒來,枕邊人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怔怔看著夙瀧音給她留的字條,林漪微微嘆了口氣。 希望滾個床單能讓夙瀧音有些許憐惜,可千萬不要在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之后,就直接想把她殺了。 真是令人頭疼的任務…… 門被輕輕叩響,丫鬟恭敬地在門口等候,“主子,皇上不大好了,王爺想讓您回京?!?/br> “不必了,我改道去漠北呆兩天,等他來了再從長計議。你記得喊王爺多加準備,是時候要發動了,望他大獲全勝?!?/br> “是,奴婢這就去回信?!?/br> 五月,榮國君主駕崩,還來不及舉國哀悼,靖仁王起兵謀反,殷麓領軍回京,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殺伐北上。 與此同時,雍王師出有名,火速集結禁軍教頭,帶領皇城剩余的五萬禁軍在上京排布了新的五行陣法。 相比漠北一役,此戰排布可謂更成熟許多,靖仁王的兵連上京城的邊都沒摸到,就已經兵敗如山倒。 殷麓趕回來都來不及,半道上就聽見了勝利的消息。 也是有夠憋屈,殷麓踟躕著不知道是應該回前線還是應該先領兵進上京交接,擁立新皇。 然而,夏國可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這下倒是好,前線無主將,夏國便打了榮國一個措手不及。 殷麓又是回防都來不及,直接連失了三城,被打到了家門口。 情況已經危險非常,雍王甫一登基就決定御駕親征,任林漪為軍師。雍王對林漪可謂是抱有十萬分的信任,一路披荊斬棘之下,直接搶回了兩城,最后在夜瀾城之北交鋒,兩軍打的不分上下。 戰況膠著,有新皇坐鎮,榮國士氣更勝一籌,但是夏國也不是吃素的,幾次交戰都以極刁鉆的法子贏得險勝,迫得榮國再不能往前一步。 榮國正是更迭動蕩的時期,朝堂上有文家一力相頂,暫時還出不得大事,但是長此以往,情況恐怕不太妙。 “如果,阿音在就好了?!币舐绰犞咒舻姆治?,只覺得頭疼的要命,他素來最煩這些彎彎繞繞,阿音最是懂他,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釋太多。 帳子里一時間靜的嚇人,林漪收拾好記錄案箋,默不作聲準備出去。 殷麓咯噔兩下,連忙攔住了她,“我說,額……小丫頭,你別生氣,我就這么一說,沒有別的意思?!?/br> “我知道,其實我也希望他在,可是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绷咒魻繝看?,笑得勉強,“他是我的夫君,我真的很擔心他的安危,要是……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可……” “你,你別哭啊?!?/br> 殷麓是個大老粗,尷尬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他默默遞過了手絹,嘆氣道,“小丫頭,我不是說你不好,你的才華真的很出眾,要不是有你,咱們榮國現在還不知道會成什么樣呢。但是……但是阿音畢竟和我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最懂我脾性,我才有方才那么一說,你可別往心里去了。我把阿音當好兄弟,你也肯定不是外人,???” “嗯嗯,我省的?!绷咒羰昧耸醚蹨I,“殷叔,其實也是我不好,壓力實在太大了,這樣哭哭啼啼的,讓你看了個笑話,我給你賠個不是?!?/br> “無妨無妨……” “你們說了半天,可是我怎么了么?”仍舊是那清泉石上的聲音,夙瀧音挑簾而入,清遠出塵,他昭昭若雪的光華讓整個營帳都熠熠生輝,好似此地根本不是談軍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