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夙瀧音才不會和林漪客氣,他臉色稍一頓,笑容便應和成了這三月里的暖陽,“雍王殿下,林小姐剛從漠北來,您莫要和她一般見識?!?/br> 雍王一臉尷尬,撓撓頭,也不知是抱拳好還是如何,顧左右而言他,“那不知道文二公子如何了?” “雍王殿下不必擔心,我已差了人送文二公子回家,想必文閣老會親自迎接的?!?/br> 雍王聞言稍稍蹙眉,他自知兩人私底下結怨已久,尤其文二氣量并不太大,當年的狀元之位被夙瀧音奪去心里已經憤憤不平,后來幾次三番在政見上意見相左,梁子越結越大。偏生夙瀧音是文二嫡親爺爺的忘年交,他不但動不得,還老被家里擠兌多跟夙瀧音學學。 由此可見,別人家的孩子這種事兒,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一樁尷尬不忿的事情。 雍王張了張嘴,本想說道兩句,但是側頭又沒有想出如何措辭,最緊要的旁邊大大小小圍了一圈人,他也實在不能在這種情形下去對夙瀧音指指點點。 哎,私人的事情私人了結,雍王就此作罷,目光轉回了林漪身上,“小姐應當是漠北那位林小姐吧?父皇已經在宮里等候,莫要再耽擱了?!?/br> “林漪在此先謝過雍王殿下了?!绷咒舾I?,有禮地垂下眼瞼,“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改日林漪一定登門造訪,再謝雍王殿下大恩大德?!?/br> “不、不必了?!惫艜r候的顏狗可沒現代的顏狗奔放,這低頭的四十五度角最是溫柔和煦,殺傷力巨大,雍王說話打了膈愣,臉上馬上就紅的滴血,羞得像是被火著了臉。 夙瀧音看在眼里,意味不明地挑挑眉,趁著林漪沒有發覺,便揚聲解圍道,“林小姐,不如上車走吧?時間也不早了?!?/br> 林漪應聲,爾后再次道別,便規矩地上了馬車。 馬車慢慢悠悠地又行了起來,林漪閉目養神,不想跟劇毒男說話。 偏偏夙瀧音好像突然沒了眼力勁兒,興致勃勃地打開了話匣子,“方才雍王殿下這樣英雄救美,林小姐難道沒有些許動容?” “……” “咱們倆相識一場,可別怪我不提醒你,雍王至今還沒有正妃,以你的身份,要是和雍王能共結連理,也能算是佳偶天成?!辟頌{音說的津津有味,見林漪不回答,咂咂嘴,抿了口茶,還要繼續,“林小姐……” “你還要說什么?”林漪張開眼,不耐煩地瞟他。 他好整以暇地牽牽唇,笑意從容,“你們漠北城不是講究快意恩仇嘛?我這是在給你提供機會?!?/br> 林漪那雙翦水秋瞳深深看住他,少頃,她突然認真起來,盈盈的目光好似凝住了時光,仿若有夜星相伴,璀璨迷人。 “快意恩仇?夙瀧音,如果我說,我對你才有那么點意思,你信嗎?” 她說的溫柔坦然,神情卻又是說不清的嚴肅認真。 夙瀧音看她不似作假,本來笑瞇瞇的模樣也頓時收了起來,“我有妻子?!?/br> “只是已經死了?” 林漪似笑非笑,慵懶地舒展了身體,明明兩人的距離并不近,可是此時此刻,她媚/意/橫/生,叫他覺得逼仄非常。 “你是認真的?” “你猜……” “這并不好笑?!?/br> “那你便當我是認真的罷!” “……” 夙瀧音頓時一陣憋屈。 行駛緩慢的馬車恰在此時停了,車夫吁得一聲格外響亮。 車廂之內靜得好似落根針都聽得見,林漪的美,夙瀧音的冷,就在剎那間交鋒相對,孰是孰非,孰真孰假,誰都沒有答案。 良久,林漪垂下了眸子,笑意幾乎快要滿溢,“看把你嚇的,只不過逗逗你,就那么害怕嗎?” “這不好笑?!辟頌{音再次強調,身體卻比他的語氣誠實多了,至少車廂里不再如此緊迫逼人。 “夙瀧音,你心里有千千結,我自認不是那個解結的人。所以不必處處試探我,你有你立足的法子,我也有我生存的原則,不要再來觸犯我的底線?!绷咒粑⒉[起那雙眸子,似乎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相信你做每一件事都有你的意義,如果我圍著你團團轉,遲早會輸的一敗涂地。我說過了,我沒有那么傻,可能在你眼里我并不聰明,但是不代表你就是這里唯一的聰明人?!?/br> “噢?”夙瀧音抬手為自己斟茶,這個動作林漪很明白,這說明他心里有了決斷。 這也同樣說明,他根本不屑于自己的言論。 對于他人來說,喝茶可能是掩飾自己內心的方式,對于夙瀧音而言,喝茶卻只會是他膨脹自信的表彰。 “看不起我嗎?”林漪微笑,她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輕輕寫下二字,夙瀧音垂眸而望,眉目無波。 沒有表情,才是最大的破綻。 就是這個時候,林漪確確實實抓住了夙瀧音真正的弱點。 “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嗎?”夙瀧音抬眼看她,聲音冷的快要結冰。 林漪但笑不語,而對付他的法子已經將將好的在心里成型。 他以為他的試探鉆營是在為敵人鑄造牢籠,那么,如果送他一局乾坤生死,又有何妨? 當她成為牢籠中的棋子,當他以為勝券在握,結果卻被一顆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間,也不知道到時候他的表情他的心到底會是如何紛亂如麻…… 林漪忽而期待了起來,她挽起唇,笑顏如花,“我不太了解你,只是好奇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我想成為你的妻子,是不是就會和陸嫣一樣下場?” “……”氣氛又從閑適回復到了緊張,他眉目無波,放下了茶盅,力道并不輕。 “我想我后悔了,與其共侍一主讓他人得了好,不如就讓我入了你的府邸,天天讓你過的不開心,應該也是件開心的事情。情情/愛愛都太奢侈,咱們都不像是談情說愛的人,不如我們就來賭一賭,看看我能在你府里活過多久吧?你看如何?” 她說罷轉身下了馬車,并不顧及夙瀧音微縮的瞳孔。桌上的二字被他盡數抹去,風暴在他眼里匯聚。 等他跟著下車已經晚了,林漪落到了地上,徑自把自己的信物交給了傳訊的小太監,施施然跟在了后頭。 她斜挑起眉頭沖他微微笑,意義不明。 夙瀧音攥緊了拳頭,強行壓下了心頭的火氣。 呵,看起來我是真的看輕你了,那么,可別讓我失望啊。 ☆、第一零六章 我以籠中局,贈君流年錦 林漪有漠北城做禮,得償所愿請得了榮國國君的賜婚。 榮國的老皇帝已經六十出頭,對著這么美貌的大姑娘也是有心無力,雖然更希望林漪能成為某個皇子的王妃,或者夙瀧音成為駙馬爺,但是俗話說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兩人內部消化倒也是一樁美事。 老皇帝雖然心里已經有了打算,但是象征性的還是要問問后來的夙瀧音。 “愛卿,我欲指婚于你,你可愿意?” 雖是詢問,但是這是當著林漪的面說的,夙瀧音要是當真不識趣駁了老皇帝的面子,只怕于他的身份也是不好的。 夙瀧音無波無瀾的眼波掃過了林漪。林漪面色平靜地與他對視,不在意地挑挑眉。 “微臣自是愿意的,多謝皇上恩典?!?/br> 如此,老皇帝大筆一揮,速速招了欽天監來敲定日子,時間定在兩個月后。未免夜長夢多,皇帝差人布置得好似自己嫁女兒,漠北那邊也請了人快馬通知,只等著把林漪的父母帶回京城。 而林漪因為成了附屬地的領頭人,被封了個不大不小的郡主之位。 無論如何,這誠意已經擺在那里,林漪笑瞇瞇地接了圣旨,便跟著夙瀧音出殿。 夙瀧音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腦子里都盤算好了要怎么整治林漪。 等到了宮門外,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夙瀧音做做樣子下馬車陪她等人來接。雖然都成了未婚夫妻,但是夙瀧音顯見著是不想與林漪多話的。 誰成想,林漪倒是自己擠了上來,腆著一張臉,語帶天真,“未來的夫君,以后還請多多指教了?!?/br> “呵,你倒是會趕鴨子上架?!辟頌{音不陰不陽地諷她。 林漪尤不自知,她背著手,踢了踢落地的裙擺,坦然的不成樣子,“哪里哪里,就我觀讀史書,便得了總結,但凡成大事者都是臉厚心黑,剛剛我那是厚著臉皮去求的婚,等我進了你府邸,就能讓你看看我是怎么個黑心肝。夫君,到時候還望你指點一二,畢竟老謀深算我可比不過你!” 夙瀧音氣了個仰倒,決定不和這個瘋女人掰扯。 他一斂袍角跨上了馬車,殺氣騰騰之下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個腹誹著呢。 林漪沒來得及跟上,只能眼睜睜看他漸行漸遠,便以手攏在嘴邊,高聲道,“夫君,你可別那么害羞啊,我們漠北人最講究快意恩仇,你總那么扭捏也不是個事兒咧!” “……” 人來人往的上京主街人聲鼎沸,聽她這樣高聲呼和,都忍不住把目光逡巡在美人與馬車之間。 夙府的馬車可是好多人都認識的,多看兩眼之后,那股狂熱勁兒幾乎都快把馬車給洞穿了。 馬車里,夙瀧音斟茶微抿,神色默然。 “主子,需不需要我去殺了她?”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蒙面黑衣人恭敬地抱拳,眼神肅殺又冰冷。 “不必,我倒也想知道她賣的是什么關子?!?/br> 馬車緩緩行駛,車廂內良久無話,夙瀧音微微挑開了簾子一角,遙遙望去還能看見那片紅衣。 嘖,倒是真有些猜不透呢。 時值五月初六,正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林漪穿著鳳冠霞帔坐在轎上,手里攢著一只蘋果,紅彤彤得鮮艷欲滴。 不自在地用手指刮擦著蘋果皮,林漪無奈地覺得有些餓了,肚子咕嚕嚕地直響,好尷尬啊。 好不容易到了夙府門口,轎子穩穩落地。 預想中的歡聲鼓舞沒有到來,周圍靜悄悄的,要不是手里的紅綢動了動,她都要以為是自己在唱獨角戲了。 等到禮成,她從蓋頭下面只能看見夙瀧音蹁躚的袍角,腳后跟一下又一下從袍子下面露出來,步子不疾不徐。 跨過門檻,夙瀧音掀開了她的蓋頭,入目不是新房,而是祠堂。 林漪無語地看著龕上供著的牌位,意味不明地掃了眼夙瀧音。 “敬一杯茶吧?!庇醒诀卟恢挥X到了門口,一盞清茶裊裊升煙。 他親自在盅里斟了茶水,眼中滿是晦澀,林漪接過微燙的茶盅,鄭重地跪倒在牌位前。 牌位上寫著陸嫣的名字,香爐里還供著香。 林漪恍然看了好一會兒,默然嘆息,將茶水潑在地上,爾后放了杯子,磕了三個響頭,“還請jiejie多多關照了,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br> 她悠然的娓娓而道,丫鬟垂著眸子,莫名覺得有些發冷。 “好了,走吧?!?/br> 兩人相顧無言,本身喜氣洋洋的婚禮到了此時味道都變了。 林漪還能保持個好心情,夙瀧音神色卻越發沉重起來。等回了新房,也沒有絲毫新婚的感覺,夙瀧音隨手丟了張玉牌給她,“府里任何事情憑著這個玉牌都能解決,我不會管你想要做什么,但希望你能本分些?!?/br> “我省的,還請夫君放心?!?/br> 林漪笑瞇瞇地應承下來,眼睜睜地看著他跨出了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