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大黑狗豎起了脖頸子上的毛,沖著河里的泥鰍“嗷嗷”叫了半天,好幾次都想沖到河里去,但爪子稍一挨水就又退縮了回來,也不知道它在畏懼些什么。 蔣赫地皺著眉頭看了半天,沒有吭聲,漸漸焦躁,突然罵道:“****祖***,搞他娘的啥球鬼門道!托著個骨頭架子轉個球啊轉!” 蔣赫地說話的方言味道甚是濃厚,一旁的潘清源聽不大明白,便問道:“什么?” 蔣赫地回過頭來睜著怪眼,道:“啥什么?” 潘清源道:“蔣先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蔣赫地好面子,嘴上輕易不認輸,更何況剛才又在眾人面前說了大話,所以現在明明是沒弄清楚,可是卻不愿意承認。潘清源問到他的痛楚了,他只是含糊其辭的“哼哼”。 潘清源還以為蔣赫地是真弄清楚了,便問道:“蔣先生,一般的泥鰍不吃活人?我們那邊的泥鰍就不吃?!?/br> “廢話!”蔣赫地焦躁道:“只有活人逮著泥鰍吃,哪有泥鰍吃活人的???” 潘清源道:“那你們這里的泥鰍怎么吃人了?” 蔣赫地道:“這里的泥鰍不是有古怪嘛!” 潘清源道:“有什么古怪?” 蔣赫地不耐煩道:“古怪就是古怪,要是知道是啥古怪,那就不是古怪了!” 潘清源道:“蔣先生懂御靈術,就用御靈術問問這些泥鰍在干什么,然后不就知道有什么古怪了么?” 蔣赫地大聲道:“這些泥鰍就是一般的泥鰍,不是有靈性的東西!瞅個球明白??!用個球御靈術??!問個球泥鰍??!” 潘清源愕然了半天,然后道:“球是什么?” “就是你的蛋!”蔣赫地又氣又好笑。 蔣明義強忍著“嘿嘿”的低聲笑,瞥了一眼阿羅后,連忙收斂神情,假裝嚴肅道:“爹,你好好說話嘛!” 蔣赫地道:“怨我了?他兌不明白就別瞎胡問嘛,問點子信球話?!?/br> 潘清源不懂蔣赫地的話,又一本正經的問道:“蔣先生,既然這河水里的泥鰍沒有靈性,為什么要托著人的尸骨在水面上來回游動?” 蔣赫地正沒處抓撓,潘清源又是一根筋,前面的幾句話本來就已經把蔣赫地給問的招架不住了,最后的這句話又把蔣赫地給問的無言以對,蔣赫地覺得面子上無光,臉上掛不住,惱性漸起,道:“泥鰍為啥托著人的骨頭架子亂轉,你問泥鰍去,問我管個球??!我又不是泥鰍!” 潘清源不禁瞠目。 “爹!”許久都沒有說話的明瑤突然開口道:“你看,這些泥鰍像是在寫字!” “啥?!”蔣赫地一愣,立即定睛看向水面。眾人也紛紛睜大了眼睛去瞧。 “哈哈!”蔣赫地突然一拍大腿,道:“我就說有古怪!你們瞅瞅,這泥鰍轉來轉去的,是在寫字!” 眾人紛紛湊上前去細看。 只見除了托著馬新社尸骨的泥鰍之外,其余的泥鰍在水面上團團簇簇,轉來轉去,時而聚,時而散,看似是雜亂無章,但若盯的認真,就會發現它們在聚起的時候,竟真的像是組成了一個字!但很快又散了開來! 如果不是明瑤留心,盯的長久,看的仔細,眾人誰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 老爹夜眼清明,認出了那個字——怨! 第185章 怨來如此(三) “怨……”老爹嘴里像是在咀嚼著什么東西似的,念叨著:“怨什么呢?” “這還用問?”蔣赫地道:“肯定是馬新社死了以后,怨氣不散,所以驅使這些泥鰍在河里寫字給咱們看呢。說他很怨恨!死不瞑目!” 老爹道:“那又能如何?” “還能如何?你真笨!”蔣赫地道:“他這為的不就是要咱們把他的尸體打撈上來,好好安葬么???我就說這些泥鰍不是什么通靈性的東西,那就是被怨魂給奴役了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不對?!迸饲逶磽u頭道:“是泥鰍吃了馬新社,馬新社最大的怨就是怨泥鰍?!?/br> 蔣明義道:“那就是要咱們殺了這些泥鰍給他報仇?” “還不對?!迸饲逶从謸u了搖頭,道:“是我把馬新社推下了河,然后他才會被泥鰍給吃了,所以最怨的其實應該是我?!?/br> “你把馬新社踹到河里了?”蔣赫地道:“為啥?” “他不穿衣服,光著身子往我姐懷里鉆?!迸饲逶吹溃骸八晕掖蛄怂??!?/br> “你閉嘴!”阿羅忍不住埋怨潘清源道:“你哪兒來那么多廢話???” “那他活該!”蔣明義突然義憤填膺,大聲說道:“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這么的下流,還能有什么怨氣?” “馬新社沒有怨氣?!崩系蝗徽f道:“你們看他的臉,看他的死相?!崩系忉尩溃骸澳遣皇且粡堅购薜哪?,也不是一張充滿怨氣的死相,那是一張害怕、受驚的臉。怕的臉都變形了!他在死之前,一定是見到了什么特別恐怖的事情?!?/br> “對?!泵鳜幍溃骸拔乙灿X得,事情應該回到最初的層面上去——泥鰍為什么要吃馬新社?又為什么留下一顆腦袋不吃?至于托著馬新社的尸骨游動,又寫出一個‘怨’字,這都是吃掉他之后的事情了?!?/br> 老爹和明瑤如此一說,眾人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我看是他們家的人跟這潁水有仇!”須臾,蔣明義說道:“他哥都是淹死在這河里的,死的尸骨全無,馬新社還強點,留了個骨頭架子和腦袋還在,能收拾收拾埋了……” “什么???”我猛然一驚,截住了蔣明義的話頭,道:“馬新社的哥哥也是淹死在這河里的?” “是啊,他大哥馬新躍嘛!我見過!”蔣明義道:“怎么了?你驚什么驚?” 我急忙問道:“馬新躍是馬新社的親哥?” “親哥啊?!笔Y明義道:“馬新社也沒有堂兄弟?!?/br> 我道:“那馬新社有幾個親哥?” “他只有一個嫡親的兄長,就是馬新躍?!泵鳜幒傻溃骸昂氲栏?,你,你這是知道些什么事情嗎?” 我沒有說話,和老爹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蔣赫地忍不住道:“你們爺倆兒打啥啞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關子!” 老爹道:“你們知不知道,馬新社的媳婦原本是要嫁給馬新躍的?” “???!”蔣家三人一起大驚,蔣赫地道:“你是聽誰說的?” “原是我相出來的?!崩系溃骸榜R新社自己也認了?!?/br> 蔣赫地唏噓道:“住的這么近,我倒不知道還有這么一檔子事兒。這老馬家倒也精的很,彩禮不白送,嫁不了老大,就嫁老二……不過也太不講究了,就不怕人膈應……” 我道:“馬新躍活著的時候是不是重病纏身?” “不是!”蔣明義道:“他有個屁重病??!”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某些想法,但是聽到這句話,我還是忍不住脊背發涼:“馬新躍他沒有???” 蔣明義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今天晚上怎么神神叨叨的,你到底想說什么呢?” “他沒有什么重病?!钡降走€是明瑤心細些,說道:“只不過馬新躍的腿有些瘸,臉上有一塊血紅的胎記,這些算是不疼不癢的小毛病。我以前在村口碰見過他,瞧上去很不愛說話的一個人,走路低著頭,一拐一拐的?!?/br> 我又連忙問道:“馬新躍是什么時候淹死的?” 明瑤看向蔣明義,蔣明義道:“有一年多了。聽說都快要結婚了,都等著看新娘子長什么樣子呢,結果這沒當上新郎官就淹死了,那沒過門的新娘子也沒瞧上——原來又歸了馬新社啊?!?/br> 我不禁看向老爹,老爹搖頭嘆息道:“自古jian情出人命?!?/br> 阿羅和潘清源聽見這話,不由得都是微微顫動。 明瑤既驚又疑道:“陳叔叔的意思是……馬新社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老爹道:“不然這‘怨’字從何說起?” 蔣赫地愕然的看向水中馬新社的尸骨,神情恍惚,不聲不語。 蔣明義面上變色道:“不會???” 老爹道:“我問你,馬新躍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們怎么知道他是淹死在這河里了?” 蔣明義一怔,蔣赫地接過話茬,道:“岸上有他的腳印,水里有他的衣裳鞋子,還找到他的一塊頭皮——這不是淹死了,是咋著了?” 老爹道:“那馬新躍的尸體哪里去了?為什么只剩下一塊頭皮了?” 蔣明義道:“肯定是淹死以后,被水里頭的魚——對了,是被這大河貝給吃了啊?!?/br> “不,不是大河貝?!笔Y赫地追憶道:“我想起來了,馬新躍的爹是北馬莊的老一,自己兒子丟了以后,他發動了附近幾個村子里的人去找,兌的動靜可大,結果找了兩天兩夜都沒尋見人影……最后才在水里瞅見了馬新躍的衣服鞋子,他爹娘還哭著喊著‘我兒子瘸著腿,從來不去河邊,這是造了啥孽啊’……那時候許多會水兒的都下河底撈尸去了,這潁水大橋前后找了幾里地,翻了個底朝天,啥也沒找見!你們想想,如果這大河貝當時要真的是在河里,怎么不被大家伙給發現了?” 明瑤道:“所以說,以前沒有河貝害人的怪事是因為那大河貝根本就不在,它是近來才從別的地方過來的?!?/br> “嗯?!崩系溃骸八?,馬新躍的尸體不是那大河貝吃掉的,那大河貝已經成怪,喜血喜精氣,應該也不吃死尸?!?/br> “不是大河貝,那就是魚啊,蝦米啊,把馬新躍……”蔣明義的臉色猛然一變,看向我老爹,失聲道:“陳叔你的意思是,馬新躍淹死之后,尸體被河里的泥鰍給吃了?!” “不錯?!崩系溃骸澳圉q不會成群結隊的咬死一個活人吃掉,可是卻會去吃沉入水底的尸體?!?/br> 蔣明義悚然道:“那這個怨……” 老爹道:“這水里頭的泥鰍吃了馬新躍的尸體,沾染了馬新躍的怨氣,被馬新躍的怨靈所掌控,所以才會有眼前的這般舉動?!?/br> 蔣明義道:“可這些泥鰍為什么又吃了馬新社?” “就像剛才蔣大哥所說,馬新躍的爹娘在打撈馬新躍的尸體說,哭著說‘我兒子瘸著腿,從來不到水邊……’”老爹道:“這話說的對極了,也奇怪極了,你們說,一個瘸腿的人,從不來水邊,為什么會被淹死在水中?”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對啊,馬新躍是個瘸腿的人,不能游泳,沒事去水邊干什么? 按照明瑤的說法,他又是個靦腆內向的人,這去河邊游玩,便更說不通了。 老爹又道:“馬新躍淹死以后,他的親弟弟娶了他未過門的媳婦。把這些事情連在一起,想一想?!?/br> 明瑤道:“馬新躍肯定是被人騙到水邊,然后被推下水給淹死的?!?/br> 眾人紛紛默然,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 “呸!”潘清源突然沖著水面上馬新社的尸骨啐了一口,道:“腌臜東西!剛才該一腳踢死他!” 眾人一時間都沉默了,只水中泥鰍游動的聲音不時的傳出,窸窸窣窣的作響,鉆進耳中,頓覺岸上冷得可怕。 半晌,蔣明義才喃喃道:“陳叔的意思是說,那,那馬新社被泥鰍吃掉是,是現世報?” “我看八九不離十?!崩系溃骸安蝗坏脑?,這些泥鰍不會留下馬新社的腦袋不吃,也不會托著他的尸骨在水面上打轉?!?/br> 蔣明義道:“那這些泥鰍干這種事兒的目的是什么?” 老爹道:“留個腦袋,無非是要讓看見這情形的人都知道,死的人是馬新社,泥鰍不走,是要讓人知道馬新社是怎么死的?!?/br> 蔣明義低低的應了一聲:“哦……” 此時月色正亮,眾人瞧著水面上那不計其數的泥鰍游來往去,都不覺心中發寒。 蔣明義忽然道:“爹,陳叔,這些泥鰍要不要除掉?” 蔣赫地和我老爹都沒有吭聲,阿羅有些不高興,道:“除掉它們干什么?這個馬新社死的活該,就該這樣被吃的渣滓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