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突然一陣陰風掀起,菊梅那具尸體“呼”的一聲,猛然從**上跳起來,肥大的身軀竟然閃電般撲向叔父。 我手中的蠟燭在這一瞬間便被掃滅。 黑暗中只聽那小女孩兒“咯咯”的笑道:“**底下有寶貝……我先走了呀……” 其中間雜著叔父的怒吼聲:“我饒不了你們!” 我急忙劃著了火柴去點蠟燭,火苗剛剛亮起來,便聽見“砰”的一聲響,菊梅的尸身已經被叔父擊飛了出去,砸在**上,那**登時坍塌。 可那小女孩兒已然不知所蹤。 叔父咬牙跺腳,恨恨道:“兩次都著了這鬼丫頭的道兒!下次再見,絕不容情!” “呼!” 菊梅的尸身又撲了起來,瞪著眼,呲著牙,上下兩排參差腥黃,嘴角口水橫流,面容猙獰可怖,幾乎又把我手中的蠟燭給撲滅。 “原來如此!” 叔父突然喝了一聲,右手當胸直出,一把捏住了菊梅的下頜,菊梅揮舞這兩只手,在空中亂舞亂打,卻因為胳膊短,夠不著叔父分毫。 叔父手上用力,似乎是想要把菊梅的嘴給掰開,但菊梅的骨骼“咔咔”作響,像是要被捏碎了,卻兀自不張口。 突然間,菊梅的咽喉處又緩緩蠕動,叔父“咦”了一聲,立時松了右手,順勢往下拂動,五指掄開,在菊梅的脖子上橫劈了一手刀,只聽“咯”的一聲響,菊梅的腦袋歪歪扭扭有些下垂,脖頸似乎是被叔父給擊斷了。 饒是如此,菊梅仍舊是往前猛撲,叔父的身子滴溜溜一轉,讓過了菊梅的那一撲,反手成爪猛抓,早已按住菊梅的肩膀,“提千斤”使將出來,非同小可! 只聽“啪”的一聲響,菊梅那肥胖的身軀砸落在地上,塵土飛揚,勁風亂掃,我急往后退,護著蠟燭。 第107章 禪院紅劫(一) 菊梅的嘴終于在此時張開了,一枚麻將牌大小的黑色木片“啪”的一聲,也掉了出來。 我不由得大為驚詫,這菊梅在嘴里吞的是什么東西? 還沒來得及看清,叔父便已經伸手拾起了那塊黑木片,一掰兩半,丟在了地上。 轉身又“呸”的一口唾液吐在了自己左手掌心,右手中指沾著,迅速在菊梅額頭上劃動,口中也念念有詞,卻是寫了個“禁”字。 等叔父離手時,那菊梅便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了。 叔父撣了撣身上,把中山裝捋平,道:“這個娘兒們也真沉!嘖嘖,模樣也磕磣的很,不知道那個朱大年稀罕上她什么了……” 我接口道:“朱大年也是又胖又難看?!?/br> 叔父“哈哈”大笑,道:“對對,老母豬瞧烏鴉,誰也不嫌誰黑,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我用腳踢了一下菊梅,見她不動,便道:“這就制住她了?她是成變尸了嗎?” “她這還不是變尸?!笔甯笓u搖頭,道:“是被個中高手給控制了?!闭f話間,叔父從地上撿起來被他撕成兩半的黑木片,道:“你瞧?!?/br> “這是什么東西?”我剛才就好奇,道:“她臨死前怎么還吃了這東西在嘴里?” “她就算再好吃嘴,也不會吃這東西?!笔甯敢恍?,道:“這是亂尸符?!?/br> “亂尸符?”我湊近了看,見那兩塊黑色木片上都是紅線勾描,曲折回環,密密麻麻的一團,也不知道畫的是什么——原來這樣的東西就是“亂尸符”,我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心中不由得暗贊叔父見多識廣,不愧是跑了三十年的老江湖。 叔父把“亂尸符”就著蠟燭的火給燒了,又說:“這菊梅新死,尸身還沒有發硬,陽氣還沒有散盡,用些歪門邪道的命術就能cao縱。這亂尸符在她的嘴里含著,我剛才捏她的下巴,就是想把這亂尸符給弄出來,結果她死死咬著牙不松口,還拼命的往下咽,我只好打碎她的咽喉骨頭,叫她咽不下去,又接連兩次用大力摔她,一來是要泄盡她尸身中殘留在五臟六腑里的陽氣,二來也是要把亂尸符給震出來?!?/br> 我這才明白叔父剛才為什么要捏菊梅的下巴了,同時也暗暗心驚,幸虧叔父當機立斷,手腳麻利,否則要是讓這菊梅把亂尸符給咽到了肚子里去,豈不是還要開膛破肚去取出來? 那可有夠惡心殘忍了。 沉默片刻,我道:“這亂尸符肯定是那小妮子塞進去的,她旁門左道的手段還真不少?!?/br> “自然是那個裝聾啞的老頭教給她的,為的不過是叫那鬼丫頭從咱們手底下逃走?!笔甯浮昂佟绷艘宦?,道:“他們肯定是藏在附近,等咱們進來跟那死禿驢打斗的時候,偷偷潛進來,嚇死了菊梅,然后又利用菊梅的尸身阻攔咱們,從容逃走。這一老一小,倒真是鬼精靈的很??!” 我突然想到那小女孩兒臨走的時候說的話——“**底下有寶貝”,不由得心動起來,便去把坍塌的**板給翻開,卻見那下面竟然又有一塊青石板。 叔父道:“這總不會又是一口井?”一把掀開來,往下瞅了瞅,道:“是個地窖?!?/br> 我道:“莫非那些佛像就在這下面?” 叔父道:“你在上面守著,我下去瞧瞧?!?/br> 我道:“大,還是讓我下去?!?/br> 朱大年為人太過于陰險毒辣,他在堂屋里弄了一口井,淹死自己的孫女和老婆,又在這臥室的**底下弄了一口地窖,誰知道下面放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朱大年能在配房里面藏個和尚做師父,就能在這地窖里弄個害人的陷阱或者機關,甚至藏著毒蟲什么的,他的鬼門道實在太多,不可不防。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就算下面有什么機關陷阱,有什么毒蟲,我也應付得過來。我是夜眼,比你瞧得清楚仔細。你就在上面守著,外面那禿驢被我封了xue道,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預防萬一罷了?!?/br> 不等我回話 叔父便搶到地窖口處,縱身一躍而下。 我急忙用蠟燭照著往下看,只見叔父落在地窖底,安穩無恙,又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沒有陷阱,也沒有機關和毒蟲,下面藏的果然都是佛像!” 我這才放心。 叔父突然嘆息了一聲,驚呼道:“好家伙,這鱉孫藏得真不少,得有好幾百尊!道兒,你也下來瞧瞧!” 我早已忍不住了。 那地窖不到兩丈深淺,我先熄滅了蠟燭,也學叔父一躍而下,然后又點燃燭火。照亮四周后,我不由得瞠目結舌! 這地窖下面的空間極大,前后左右有兩間房子也不止,東面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不計其數的木雕佛像,西南角則是幾尊青銅菩薩像、藏經、袈裟,此外還有幾塊匾額,其中一塊甚大,上面題著四個大字——“佛典圣地”,落款是“蔣中正”,時間是“民國二十五年”。 我和叔父看的都是驚嘆不已,這些東西如果放在外面,叫那些學生兵發現了,勢必逃不脫被焚毀的命運! 麻衣陳家論緣起要追溯至五代宋初的陳摶老祖,陳摶老祖修的是道家本領,但他的相術卻繼承自麻衣道人,麻衣道人卻又是僧人——因此我麻衣陳家的本事對佛道兩家是兼容并包,一樣的敬重,從不厚此薄彼。 我和叔父要懲戒朱大年,卻意外獲悉了一批遭劫的佛寶,朱大年利用他兄弟的關系,藏了這些東西,謀得固然是寶物之利,卻誤打誤撞叫我和叔父結了善緣,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些木雕佛像,都是羅漢,體型并不大,均是一尺來高,半尺來寬,數量卻真如朱大年所說,有三百六十尊! 這些羅漢,各個栩栩如生,雕工、漆工之精巧美妙,令人咂舌驚嘆,看上面的印記,也果然都是北宋年間的遺物。 但歷來都說五百羅漢,五百羅漢,這里卻只有三百六十尊,恐怕還有一百四十尊遭了劫難。 思之實在是令人可嘆可惜。 惋惜了片刻,我問叔父道:“大,這些佛像都怎么辦?” 叔父輕鎖眉頭,沉吟著說道:“我也在想……朱大年和菊梅都已經死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發現,如果任由佛像還放在這里,必定不保啊,毀了祖宗們留下來的寶貝,罪過不小,咱們見了,也不能不管……” 突然間,叔父的眼睛亮了起來,道:“外面那個禿驢是個和尚,又住在朱大年家里,或許知道這些佛像的來歷!” “外面那個禿驢是個和尚”,這話說的我一笑,道:“不錯,朱大年拜一個和尚做師傅,其中也肯定有貓膩?!?/br> 叔父道:“咱們去問問那死禿驢,如果這些佛像原本所在的寺廟里還有管事的和尚,就叫他們來,想辦法保住這些佛像?!?/br> 我和叔父從地窖中鉆上去,走出里屋,瞧了瞧堂屋的那口井,里面沒有什么動靜,尸身也沒有浮上來。便先把青石板給蓋上了。 來到院子里,月光鋪地,比先前已經明亮了許多,我便把蠟燭給熄滅了。 只見那和尚兀自躺在地上,眼珠子亂轉,只是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嘴里還塞著一只鞋——正是從他自己腳上去下來的。不用想,必定是叔父的手筆。 瞧見我和叔父出來,那和尚的臉上頓時顯出又驚又怕又怒的神色。叔父上前把他嘴里的破鞋給薅了出來,那和尚立即說道:“兩位英雄饒命!小僧沒有殺害那位陜西刀客,是朱大年殺的!” 叔父冷冷道:“禿驢,死到臨頭還敢說瞎話?!就憑朱大年那成色,他能打得過刀客?” 那和尚嚅囁道:“是,是小僧把那刀客給打傷了,然后朱大年下的毒手……話說那位刀客施主,真是英勇善戰的好漢,小僧跟他拼了一百回合,不,是三百回合,才終于勉強僥幸贏了他一招,不,是半招……還是他讓著小僧的……其實小僧也是被逼的,不敢不聽朱大年的話啊?!?/br> 我和叔父聽這和尚語無倫次的言語,均感好笑。 叔父道:“如來佛祖有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徒眾,也真是沒面子。朱大年是你的徒弟,他能逼迫得了你?你的本事勝他百倍,只要你稍稍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他,你憑什么怕他?” “實不相瞞啊……” 那和尚突然幽幽的嘆息了一聲,說道:“今日冒死告知兩位英雄好漢,也是小僧知道以兩位英雄的俠義為人,絕不會說出去……” 叔父道:“你愛說就說,不必兜什么圈子!我們既不愛聽別人的隱私,更不喜歡嚼舌根!” “是,是……”那和尚見叔父臉色不悅,連忙說道:“其實,小僧是犯了反革命的大罪,被朱大年的弟弟朱端午給抓住了,要判死刑的,是朱大年瞧小僧有些本事,就求了朱端午留了小僧的性命,窩藏在他家里,聽他使喚。表面上他叫小僧師父,可小僧哪里敢當?更不敢得罪他呀!” 我半信半疑道:“你一個和尚怎么會犯反革命罪?” 第108章 禪院紅劫(二) 這年頭,犯反革命罪的人很多,但和尚素來與世無爭,所以就算是被革委會的人盯上了,也向來是被打成牛鬼蛇神之屬的,因此我很奇怪,這和尚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竟會被定成是犯了反革命罪。 “冤枉,實在是冤枉!”那和尚接連道苦,說:“小僧原本是大寶禪寺天然禪師的座下弟子,法名喚作千山,在寺中管理一應食宿……”話音未落,叔父突然驚詫道:“大寶禪寺的天然禪師是你的師父?” “是啊,是??!”那千山和尚十分激靈,一聽叔父的話,便大喜道:“這位施主認識小僧的師尊?這么說來,大家就不是外人了……” “別跟我套近乎,我認識天然,不認得你!”叔父絲毫不給他好臉色,罵道:“天然禪師有你這樣的徒弟,也算是有眼無珠了!你少廢話,繼續說你的!” “是,是?!鼻胶蜕羞B忙說道:“有一日,一群學生兵糾集了一群貧下中農,突然沖進寺中,說是得到了舉報:寺中藏有嚴重的反革命工具……最后他們在灶房中找到了幾扇蒸饅頭的籠屜,說那就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罪證,把小僧給抓了起來?!?/br> “籠屜也能成反革命的工具?”我奇道:“那是怎么個反法?” 千山和尚道:“他們說籠屜上鐵片編的鍋簾子像是個毛主席的‘毛’字,說小僧故意把毛主席放在籠里蒸,屬罪大惡極、窮兇極惡的反革命犯罪分子!阿彌陀佛,小僧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蒸毛主席啊,那鍋簾子上的條紋,明明更像是‘王’字……” 我又吃驚又好笑,沒想到這里的斗爭居然厲害到這樣子! 可我雖然覺得這事情捕風捉影、荒誕無稽,卻也不敢明說出來。 叔父道:“就算是這樣,你就助紂為孽?去做朱大年的幫兇?去****無辜?你的佛心、佛性、戒律都讓狗給吃了???” “罪過,罪過?!鼻胶蜕械溃骸靶∩谥齑竽赀@里,能保住命,也能有口飯吃。如果不待在他這里,小僧能去干什么?無處落腳,無法糊口??!就連天然禪師,也被打成牛鬼蛇神,天天游街,唉……不是小僧沒有出息,螻蟻尚且貪生??!” 叔父“哼”了一聲,道:“你這活法,還不勝死了!” 千山和尚不敢吭聲。 我道:“那朱大年私藏的佛像就是從你們大寶禪寺里弄出來的?” 千山和尚道:“是啊。是他們搶來的!” 叔父提起千山和尚,拍開他的xue道,說:“走,帶我們去大寶禪寺見你的師父天然禪師?!?/br> 千山和尚xue道被解開,先是一喜,待聽見叔父的話后,又是大驚失色,連連搖頭,道:“不能去,不能去??!” 叔父把眼睛一瞪,道:“咋么不能去???” 千山和尚道:“大寶禪寺里現在住著好多學生兵,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小僧,小僧就死定了!” “你不去,我現在就把你填到朱大年死的那口井里!”叔父厲聲喝道:“你怕學生兵,我可不怕!我就是要去瞧瞧,他們有多厲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