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生恁大了個蛋!”蔣赫地罵他(恁,中原官話,意指你的;大,意指父親或者叔伯;蛋,意指男人胯下那玩意兒)。 老爹攀著墻已經爬上了房頂,與此同時,一陣“撲簌簌”的怪響突然從頭頂傳來,我急忙仰望時,只見一只青黑色的影子從房頂之上騰起,越過圍墻,飛出院子,轉瞬之間,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哇哇……” 那嬰兒啼哭的聲音從遠處夜空中傳來,漸行漸遠。 我與蔣赫地相顧駭然:“那是鳥叫聲?” “你們快上來!”老爹在屋頂上招呼我和蔣赫地。 我和蔣赫地連忙也爬上屋頂,只見老爹臉色凝重的蹲在屋脊一處,指著一片瓦,說:“瞅瞅?!?/br> 借著毛月亮的光,我打眼看時,只見那里有兩滴血,鮮紅的血,粘稠濃郁,只看了一眼,我便覺得腦子有些暈眩。 “乖乖!”蔣赫地訝然道:“是怨母鳥?!” “嗯?!崩系c了點頭:“到底是畜生頭子,識貨?!?/br> “你才是畜生頭子!”蔣赫地憤憤道:“嘴咋這么損?老蔣我是養畜生的,不是畜生頭子!啊呸,啥畜生不畜生的,是靈物,這靈物……” 蔣赫地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我趕緊打斷他:“蔣伯伯,怨母鳥是什么鳥?” “就是剛才從咱們頭頂上飛過去的那只大賴鳥?!笔Y赫地說:“以前有種說法,那些難產而死孕婦的怨氣,聚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會化成一種怪鳥,長的又丑又大,能有十幾只翅膀,晝伏夜出,在夜里模仿娃娃啼哭,不知道底細的人會以為是真的有娃娃在哭,要是有孕婦好奇,出去看了,就會被這鳥給啄死!魂魄被吸走,也化成一只翅膀?!?/br> 我打了個寒噤:“這么惡毒?” “可不是?”蔣赫地說:“你瞧瞧這兩滴血,就是那扁毛畜牲吐出來的?!?/br> 我嫌惡心,不敢再看那血,只是問:“這吐血又是什么意思?” “是怨母鳥做的記號?!笔Y赫地說:“怨母鳥是孕婦難產死后變的邪鳥,最喜歡娃娃了,它在夜里跑出來,到處溜達,要是發現誰家媳婦快生了,或者是哪戶人家外面掛的有娃娃的小衣服,就會吐兩口血做個記號,然后找機會把娃娃給叼走。這血里有股怪味,只有怨母鳥自己能嗅到,所以它們再來的時候不會摸錯地方?!?/br> “它們叼走嬰兒干什么?” “玩??!”蔣赫地說:“先把娃娃給玩死,然后再吃了?!?/br> “嘶……”我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倒抽冷氣,難以置信道:“真的有這種鳥嗎?” “是真的?!崩系f:“早先難產死的孕婦多,怨母鳥也多,這兩年倒是很少見了。今兒個夜里,咱們是走運了,遇見一只沖著鬼胎來的!” “那咱們趕緊把這兩口血給擦了?!蔽艺f:“免得三天后嬰兒生出來了,它跑來叼走?!?/br> “擦什么擦?”老爹一笑:“正好留著,等它來。這種邪鳥,不超度了它,還等著它害別的人?” 我登時恍然,老爹說得對。 蔣赫地也笑:“這鳥的羽毛可是好東西,織成的衣服,水火不侵,喚作‘子午衣’?!?/br> 我“嘖嘖”稱奇:“那怨母鳥好抓住嗎?” “不好?!崩系f:“怨母鳥翅膀多,飛的又急又快,一般情況下根本捉不到,而且又不怕水火,有人的靈性,不進陷阱,很難抓住?!?/br> “那要怎么辦?”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怨母鳥什么都不怕,唯獨怕一樣?!崩系粗Y赫地說:“狗!” 蔣赫地大怒:“你才是狗!” “我說的是怨母鳥怕狗!你個二百五!” “我知道你說的是怨母鳥怕狗,那你為啥盯著我說?你個信球!” 我:“……” “叔,神斷先生!”蔣書杰在下面忍不住喊了:“你們仨都股醉房頂上說啥哩?我獨個兒嚇得慌??!”(股醉:中原官話,意指蹲) 老爹和蔣赫地這才不叨叨了,老爹說:“把你的狗牽來一個,要有靈性的,能埋伏在房頂上,等怨母鳥靠近了,再撲下去咬?!?/br> “用你說?”蔣赫地得意道:“我的狗個個有靈性。不過事先說好了,用我的狗逮鳥,逮住了以后,羽毛歸我?!?/br> “中啊?!崩系f:“狗立了功,羽毛當然歸狗?!?/br> “老東西又罵我?” “沒有沒有,你的狗現在在哪兒養著呢?” “怕被這群鱉孫給逮住吃了,我把狗都散到城西郊的山里了。只留了一條在地下密室里養著看家。正好拿來逮鳥!” 我狐疑道:“狗能逮住怨母鳥嗎?” “孕婦養狗容易流產,所以怨母鳥也最怕狗?!笔Y赫地說:“只要狗出其不意的一叫,就算沒逮住怨母鳥,怨母鳥也會嚇蒙。它不是有十七八只翅膀嗎?平時是好處,能飛得快,但嚇蒙的時候,就壞了!每只翅膀都是一股孕婦的怨氣,被狗嚇到之后,就覺得大難臨頭,要各自飛了。十幾只翅膀,朝著不同的方向去飛,能飛跑嗎?那時候我再出手,打下來易如反掌!” 第11章 清明待產 商量好了之后,我們仨才從房頂上下來,又囑咐了蔣書杰幾句,便要走了。 路上,老爹對蔣赫地說:“怨母鳥今天夜里做了記號,以后每天夜里都會來看看孩子生了沒有,你可得給我防護好,別叫那怨母鳥沖進了屋里。還有你那狗,只能在外面埋伏,也不能進屋?!?/br> “放心,咋能啰嗦!”蔣赫地說:“我辦事,你還有啥不放心?” “要不要叫弘道留在這里幫你?” “不用!一個賴種鳥,值當出動這么多人力、狗力?” “你怕跟你搶羽毛?” 蔣赫地“嘿嘿”一笑:“我和狗都能行,放心!” 我本來還想來看看怎么逮怨母鳥的,蔣赫地這么一說,我也不便再來了。 “這可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云?!笔Y赫地突發感慨:“你說說這蔣書豪,白天還押著我游街示眾,斗武斗一起來,這到了夜里,可就去云游地府了,唉……” “老蔣,要不你去我家里待著算了,天天在這里掛著磚頭跪角鐵挨批,算什么事兒?”老爹引誘蔣赫地,說:“去我那里,有酒喝,怎么樣?” 蔣赫地是個饞鬼,我以為老爹這么一說,他就會喜不自勝的跟著去了,卻不料他搖了搖頭,斷然拒絕:“我在這兒多快活,去你那里住著再舒坦也叫寄人籬下,蔣家家主跑陳家住,算怎么回事?喝酒也沒味兒!” 老爹愣住了:“你在這兒能有什么快活事兒?” “不懂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蔣赫地得意洋洋的說:“每天叫那幫小兔崽子們想盡了招數折磨我,卻怎么都整不死我,嘖嘖……多有意思!” 老爹古怪的看了蔣赫地兩眼:“老蔣,你這貨是住牛棚時間長了,心理**了?” 蔣赫地瞪眼:“我咋**了?” 老爹伸指頭戳戳他:“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么?” “什么?” “受虐狂!” “哪兒跟哪兒啊,不信你試試,真的很爽?!?/br> “滾滾滾!”老爹加快了步子,就好像是不愿意再跟蔣赫地挨得很近。 “別走那么快嘛!”蔣赫地卻緊追兩步,一把摟著老爹的肩膀:“不過說實話啊,老陳,我這里還確實不能走!你是知道的,我那么多的靈物寶貝,現如今都轉到了地下!我是舍不得它們!” “地下?”老爹問:“那你天天挨批斗,誰來駕馭你那些啞巴畜生?” “還說畜生?那是靈物!還能不能聊天了?!”蔣赫地瞪了老爹一眼,說:“是我家老大老二那倆崽子幫我照看呢,他們倆還小,本事沒學到我的十成,有什么不懂的還得請教我,我不在這里,怎么能放心?” “你是說明義和明瑤?”老爹一愣:“孩子們不是都跟著嫂夫人走了嗎?” 蔣赫地有三個孩子,蔣明義是長子,蔣明瑤是二妹,小時候我見過他們,現在時間久了,不曾謀面,都想不起來他們長什么樣子了。 老爹之前說過,蔣家出事之后,蔣赫地的妻子就帶著三個子女離家出走,跟蔣赫地劃清了界限,但現在聽蔣赫地的話,似乎是別有隱情。 只見蔣赫地搖了搖頭,鬼鬼祟祟的低聲說道:“你嫂夫人帶著老三跑了,那是我們倆真鬧翻了,天天吵架,過不下去了!” “離婚了?”老爹吃驚的問。 “多正常,現在都婚姻自由!離了倒落得我老蔣瀟灑自在!”蔣赫地滿不在乎的說:“明義和明瑤都留了下來,不舍得拋下我不管!嘖嘖……瞅瞅咱這爹當的,夠成功?哪天要是你跟子娥離婚了,弘道和弘德肯定不會跟你——” “閉嘴!”老爹瞪眼道:“你會不會說人話?你以為我是你?” “得了,你還不如我,我好歹不**,你跟木菲清——” “咳咳!”老爹咳嗽兩聲,打斷了蔣赫地的話,轉話題道:“你那倆孩子呢?現在在哪兒?” “放心,放心,都好著呢,一個替我管蜂,一個替我養鼠。就在潁上鎮藏著,誰都不曉得?!?/br> “叫倆孩子替你養那些東西,你也放心!” “怕啥?老蔣家的子孫,沒有孬種!” “我懶得跟你廢話,你既然不愿意離開這里,那我和弘道就先走一步,咱們有事再說!” “再說說木菲清的事兒唄!” “信不信我打死你?” “中中中,你記好三天之后還來??!”蔣赫地倒是依依不舍:“我得瞧瞧,你準備怎么處理那個鬼胎!” “當然不會忘了?!崩系f:“不過,這事兒叫我自己來可辦不成,我沒這經驗,得我家那位出馬了?!?/br> “對?!笔Y赫地點點頭:“產鬼胎要施山術,確實得你家那位出馬?!?/br> 老爹說:“這三天,你幫我暗中守住蔣書豪的家,別叫弄出什么幺蛾子。三天后,接生鬼胎,你也得在旁邊幫忙,確保萬無一失!” “我辦事你放心!”蔣赫地拍拍胸脯:“哎,不對!老陳,你等一下!” 蔣赫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拽住老爹的胳膊,臉色凝重道:“不對,你先別走,叫我算算——” 蔣赫地掐著指頭開始算日子,老爹伸手打斷他:“別算了,三天之后是清明!” “怎么?”蔣赫地的臉色變了:“你知道???” “廢話!”老爹說:“我能連這都不知道嗎?” “那這胎你也敢叫她生?”蔣赫地目露驚恐道:“這可死了仨人了!三尸之怨合一,鬼節之氣沖門……” “我知道厲害!但是不管人胎鬼胎,都是胎兒?!崩系f:“只要不是死胎,我就不能不管。更何況,蔣書豪也算是我間接逼死的,不管他該不該死,取他性命的人總不該是我,這樁事情自我而起,得經我的手了斷!而且,我在他死前也答應了,要保全這個鬼胎,我陳漢生說過的話,什么時候不算話?” “老陳……”蔣赫地少有的嚴肅道:“這事情你一定要慎重,我現在心里跟貓抓了抓似的,不踏實的很!可千萬別是我害了你?!?/br> “不能夠,放心。一個小小的鬼胎,再厲害,也還夠不著害我!”老爹朝蔣赫地揮揮手:“你回!” “蔣伯伯再會!”我和老爹夤夜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