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蔣赫地噴的滿嘴冒吐沫星子,盤著腿往地上一坐,說書似的開講了: “你們這些個無知的后生小輩,真是愚蠢淺??!今天我老蔣就給你們普及普及這江湖知識!江湖玄門啊,分成是五脈,哪五脈?山、醫、命、相、卜!山脈,修道練法;醫脈,救死扶傷;命脈,參丹畫符;卜脈,機斷來去。這相脈啊,是最最厲害的,觀風望水,識人辨物,研星宿,度日月,斷天象,乾坤摩弄!嘖嘖…… “他老陳家的相術本事,就是祖傳的,從五代末北宋初傳承到現在!陳摶老祖知道不?他家的!麻衣神相義山公知道不?他家的老祖宗!他們家,在江湖上,被稱作是麻衣陳家!麻衣相術獨步江湖??!他爹陳漢生,那可是義山公的第三十四代嫡系傳人??!江湖人稱神斷陳,老百姓不分相術卜術,又叫他神算陳!嘖嘖……” 我聽得一陣頭大,心想怪不得這蔣赫地會挨批斗,這嘴沒個把門的啊,要是把這些話傳出去,那下一個挨批斗的就是我爹啊。 我趕緊打斷他:“蔣伯伯,蔣伯伯,跑題了,跑題了。你說的這不是我爹,那個神斷陳老先生,只不過是跟我爹同名同姓,不是一個人?!?/br> “胡說!”蔣赫地一瞪眼:“你怕啥?現在就你我還有他們娘兒仨五個人,哦,還有倆尸體。我說的這話,誰敢往外傳?蔣書豪、蔣書杰你們這兩個小東西,平時批斗我不是批斗的可得勁兒嘛,那是老子讓著你們!今天就給你們露一手,叫你們知道老子的本事!” 說罷,蔣赫地把從脖子上取下來的五塊青磚摞在一起,一掌劈下,“呼”的一聲響,五塊青磚爛的粉碎! “我里娘??!”蔣家兄弟腿一軟,臉一白,都嚇得癱倒在地上了。 老太太嘆口氣:“一世的豪杰,沒趕上好時候,人強命不強啊?!?/br> “嚇禿嚕了?倆慫貨!”蔣赫地像是又恢復了原來蔣家家主的威風,指揮若定,看看我,說:“弘道,把磚頭撿起來?!?/br> 我把磚頭撿在了手中,蔣赫地說:“搓成沫沫!” “這……” “搓!” 老爺子發威,我也只好聽話了,把碎磚頭放在掌中,合起來,運氣一磨,粉末從掌心簌簌而落。 蔣家兄弟目瞪口呆。 蔣赫地得意洋洋的說:“看見了沒有?這是什么本事?這就是麻衣陳家的本事!他爹陳漢生相術通神,他二叔相功通神!他爹平時上班忙,就是他二叔陳漢琪傳授給他的相功!相功,就是六相全功! “哪六相?耳、目、口、鼻、身、心,就是這六相,又叫六意!這功夫要是練到了家,耳、目、口、鼻、身、心都超越常人!一雙rou掌把磚頭搓成沫沫,就是身相功夫里的塌山手!對他來說,小兒科!你們要是誰敢把今天的話說出去,嘿嘿……下場跟這磚頭一樣,變渣渣!” “不敢,不敢!”蔣家兄弟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叔,您放心!以后再也不批斗您了!以后我們像供菩薩一樣供著你們!” “這還差不多?!笔Y赫地看著蔣書杰說:“你,去給我弄點燴菜、烙饃、糊涂糝兒來,餓死老子了。弘道,回家叫你爹來,跟他說蔣家村鬧尸合了,要是不管,就該出大事了!順便叫他帶點酒,我知道你爹那老東西在院子里沒少埋好酒?!?/br> 我哭笑不得,只好點頭應允。 蔣書杰連連說:“我有自行車,陳老弟你騎著回去!” 第5章 老尸搶地 騎車走的時候,我還聽見蔣書杰問蔣赫地:“叔,這么說來,您也是玄門中人了?” “廢話!” “那您剛才說江湖上的玄門五脈,山、醫、命、相、卜,您老屬于哪一脈?” “我啊,這個,這個玄門分很多脈的,山、醫、命、相、卜是五大正脈,除此之外還有四大副脈,御靈、古武、機關、厭勝,又有旁門左道……老子我呢,就是這御靈一派中的老一……” 直到走了很遠,才聽不見蔣赫地那大嗓門。 等跑到家的時候,爹娘還有二弟弘德正在吃飯,見我回來,老爹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你蔣伯伯他怎么樣了?” “出事了!”我把蔣家村發生的怪事跟老爹一說,老爹也吃了一驚:“尸合?不會是那老東西胡說八道?” 我把現場的情形給老爹講了一遍,老爹點點頭,說:“還真是?!?/br> 老二弘德聽得倆眼放光:“哥,那媳婦真的脫光了?” “吃你的飯!”老娘一筷頭敲得他倆眼流淚。 老爹說:“走,去看看?!?/br> 娘說:“這種時候,你這身份,方便去?” “漢琪、漢昌(我三叔)都不在家,漢字輩其他的兄弟們,道行恐怕還不夠,我不去,誰去?”老爹講完實情,又安慰娘說:“放心,不會有事的?!?/br> 娘還是不放心,說:“要不,讓我去?” 娘姓曾,名子娥,出身名門,老家是江湖上有名的山脈世族冀北曾家。 我外祖父名諱喚作曾天養,綽號“不死老怪”。 建國之前的民國時期,江湖術界五脈高手曾經齊聚中岳嵩山,在太室岳廟論道參玄,比試高低,最后有六人并雄于中極峻天,遠超術界其他人物,被誦為“五行六極”: 東木鬼醫青冢生; 南火邪卜太虛子; 西金妖命血玲瓏; 北水怪法曾天養; 中土神相陳天默; 逍遙道真陳天佑。 山術又稱法術,所以曾天養便為“北水怪法”,也稱不死老怪。陳天佑是我二爺爺,因年輕時出家為道,修得六相全功縱橫江湖,與我爺爺陳天默并稱中土兩極。 所以,老爹和娘的結合,其實就是陳家和曾家兩大世家的聯姻。 家學淵源,娘的山術本領也很高,但還是被老爹給攔下了:“尸合都是老尸抱新尸,這次的尸合是男抱女,那么女是新亡,男是舊死,所以男尸厲害,對你不利。還是我去合適。就這么定了?!?/br> 老二也嚷嚷著要去,又被老娘一筷頭敲下。 “爹,蔣伯伯說要你給他帶酒?!迸R走的時候,我想起來了蔣赫地的交待。 “這老東西!”老爹說:“帶個腿!我都不舍得喝!把老葫蘆拿上?!?/br> 老葫蘆里泡的是老爹配制的藥水,還有銀杏葉子,我拿給了老爹,老爹系在了腰上。 我和老爹一人一輛自行車,騎得幾乎把車輪子給蹬飛,老爹兀自嫌慢,說還不如用腿腳快。 我心想那你騎車干什么?后來又一琢磨,一個老漢在路上健步如飛,得引起多少人圍觀?還是騎車好,能掩人耳目。 進了蔣家村,還沒到河邊的案發地點,我和老爹就聽見蔣赫地的聲音: “不是跟你們吹,別看老子是玄門副脈的人物,可名頭之響,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那真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陳漢生那老東西,在還沒成老東西的時候,跟我初次見面,一看我的面相,哎呀,那個驚得,真是屁滾尿流,五體投地! “你們猜他說什么?他說我真是福祿壽俱全的好相貌,連潘安、宋玉活過來都會被氣死!你們倆別不信! “不是老子吹牛,老子年輕的時候,來說媒提親的差點把我們家門檻都踏爛,清一色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站成一排隨便我挑……” 遠遠看見蔣書杰那沒心沒肺的,一邊聽,一邊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蔣書豪是死了媳婦兒子,正難受,蹲在地上抱著頭,一動不動。 他們的娘已經不在那里了,估計是回家給蔣赫地弄飯菜和饃了。 “老陳來了??!”蔣赫地眼尖,瞧見我們父子,趕緊站起來迎,還左顧右盼看看,說:“酒呢?” “沒有!”老爹說:“你個老東西,不喝酒的時候,嘴上還沒個把門的,喝了酒,天曉得惹下什么禍!剛才不是說我見了你要五體投地嗎?怎么著,我給你跪一個?” “哪有,哪有,你肯定是聽錯了,哈哈哈……”蔣赫地堅決否認,回顧別處:“哎,飯菜來了!” 回頭一看,蔣書豪的娘挎個籃子,低著頭,邁著小碎步,不快不慢地朝我們這邊走來。 沒來由的,我看著這老太太,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么走路輕飄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而且這么安靜,絲毫都沒有之前的潑辣。 “來人是誰?”老爹也警覺了起來。 “是我娘啊?!笔Y書杰說:“來給我叔送飯的?!?/br> 蔣書杰之前還罵蔣赫地是老東西,要批斗到死,現在就親熱的叫叔了。 我心里十分不屑蔣書杰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性子。 只見老爹搖搖頭說:“我怎么瞧著你娘有些不對勁兒啊?!?/br> 老太太已經走到了我們跟前,可還是低著頭,也不動,也不吭聲,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等著大人處罰的小孩子。 “娘?”蔣書杰奇怪的問:“你耷拉著頭是咋回事?這是陳家村請來的先生,不是外人,你不用羞答答的不敢見……” 不等蔣書杰說完,老太太突然抬起頭來,那張臉,滿是青氣,一雙眼,全是血色,五官扭成一團,猙獰的駭人! “啪!”老太太把籃子蓋到了蔣書杰的頭上,飯菜淋了一頭,熱湯澆的蔣書杰“哇哇”亂叫,可聲音又戛然而止。 因為老太太的手掐住了蔣書杰的脖子:“這是我的地方!是我的!叫他走!快叫他走!” 老太太嘶聲低吼,喉嚨里“咯咯”的亂響,我和蔣書豪都驚呆了。 第6章 胎動 蔣書杰慢慢翻起了白眼,舌頭從嘴里緩緩伸出來小半截,臉色變得青黑,那老太太兀自雙眼暴突猩紅,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就像是活蹦亂跳的蟲,要從rou里頭鉆出來! “你放肆!” 老爹突然厲喝一聲,與此同時,手已經老葫蘆從腰上取了下來,快如閃電的擰開了葫蘆蓋子,湊到嘴邊一吸,朝著老太太的臉“噗”的噴去。 水霧彌漫,一陣古怪的味道彌漫了開來。 那老太太一怔,眼中的紅光一閃而逝,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熄滅的煙頭。 老爹大聲說道:“滾!這里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再敢纏人,我下河起了你的老尸,叫你挫骨揚灰!” 老太太雙眼一翻,突然仰面摔倒。 “咳咳!咳……”蔣書杰死里逃生,當即彎下腰,捂著胸口,死命的咳嗽了起來。 蔣書豪看著倒在地上的老太太,驚得面無人色,不敢動彈。 “那是你們的娘,還不扶起來?!”老爹呵斥他們道。 兩人這才顫巍巍的去把老太太給扶了起來,可老太太已經暈了,人事不省。 “我,我娘這是怎么了?”蔣書豪顫巍巍的問。 “這可真熱鬧?!笔Y赫地說:“新的老的都來趕事兒?!笨纯礊⒘艘坏氐娘埐?,蔣赫地又懊惱的說:“酒沒喝成,飯菜也吃不著了……” 我也慌忙問老爹:“剛才這老太太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