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水壺蹲在窗臺軟綿綿喵了一聲,緊緊盯住他抓在手里的玉米,猶豫著不敢撲上來。 鄭硯嘆口氣,把玉米粒剝下來,放在手心喂它。 樓下,男人已經洗好手,重新坐回原地吃飯。麻子安靜的飯館逐漸有人過來買早飯,只是都離他遠遠的。男人周圍空出一圈桌子,不時有人小心翼翼的打量,悄聲議論著。 在諸多目光之下,男人泰然自若,全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自顧自的吃餅。麻子時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撂筷子便主動來收賬。男人站起來,比麻子高出兩個頭,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 鄭硯站在窗前,用窗簾遮住半邊臉,向他看去。 男人從一把錢里挑挑揀揀,把新的好的收起來,無比坦蕩的挑出四張破破爛爛的舊錢遞給麻子。 鄭硯:“……” 這畫風有點奇怪啊,鄭硯想,你身高一米九,好像有點拘小節了! 麻子早已習以為常,笑呵呵的把錢收起來,把盤子帶進店里去清洗。 望著男人掉頭,看紅燈,過馬路,慢慢消失在工地高低起伏的施工材料里。 鄭硯長吁一口氣,無限惆悵,如果是在前生…… 如果接下來不是末世…… 男人真的很是他的菜,非常符合他的擇偶標準。 帥助手捏著枕巾默默飛過來,給他擦擦臉。 鄭硯:“……” 多想無益,正事要緊。鄭硯收起思緒,等水壺把玉米吃完,便將帥助手和水壺送進種田空間,下樓退房。 關姐退回他押金,順手從柜臺撈起兩只嫩玉米給他。 這玉米真的很好吃,香甜可口,鄭硯道謝過后收下,往麻子的炒餅店走去,三種口味的炒餅每樣訂了兩鍋。 這種炒鍋,一鍋就可以盛出五大盤,等了半個多小時,啃完兩個玉米,炒餅們就熱氣騰騰的好了。 炒餅沒有分盤,直接裝進大方便袋里。結完帳后,麻子用自己右臉對著他,眼中水光閃爍,似是有話要說。 鄭硯敏感的察覺出來,慢騰騰的給方便袋打結,等了片刻沒動靜,不由嘲笑自己自作多情。提著十多斤重的餅轉身離去,走了幾米,突然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微弱的謝謝。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去,麻子絞著圍裙看著他,局促的笑了一下。 鄭硯溫和的笑笑,擺擺手道:“不客氣,再見?!?/br> 找到自己的車,把餅放在副駕駛座。小縣城沒有監控器,一邊啟動車,隨手把炒餅收進空間。 汽車站人多,十字路口塞成狗,鄭硯打開車窗,苦悶的熱氣迎面撲來,前面還有七八輛車。 路邊的工地已經重新開工,工人吆喝聲不絕入耳。紅燈熄滅,綠燈亮起,正要順著車流駛過路口,突然聽到有人氣吞山河的一聲吼:“霍——賢!拿兩袋水泥來!” “……” 心臟驟然停跳一拍,繼而開始狂跳,鄭硯猝然踩剎車,車輪和地面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后面的面包車從窗口探出頭罵道:“會不會開車啊你!” 恍恍惚惚的將車??吭诼愤?,讓出道路,難以置信的望向工地方向,腦袋里的弦噼里啪啦的崩斷。記憶似乎出現斷片,他握住方向盤深呼吸,他剛剛聽到的是什么? 霍賢。 霍、賢? 鄭硯將這兩個字在心里咀嚼好幾遍,推開車門往工地跑。 依稀記得聲音來源,卻不知道具體位置,在樓座下茫然四顧,隨手攔住一個路過的問道:“你們這里有沒有叫霍賢的?!” 那人扛著幾根腳手管,隨手往身后指了指,說:“有啊,就在那啊,我剛還看到了哪!” 鄭硯看過去,那里站著一個粗壯的中年大叔,正在攪拌水泥,鄭硯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緩緩走過去。 正逢晌午,暑氣蒸人,耳邊蟬鳴聒噪,四周紛亂嘈雜的噪音中他能聽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他捺住緊張,鼓足勇氣,聲音顫抖著問:“你,是霍賢?” “不是??!”大叔擦擦流進眼睛的汗。 鄭硯:“……” 臥槽……神馬?! 大叔下巴一抬,對著從樓后繞過來的人說:“小兄弟認錯人啦,他才是霍賢?!?/br> 鄭硯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一手一袋水泥輕輕松松,迎面朝他走來。 鄭硯斯巴達了,這這這不是剛才那個很符合他擇偶標準的大力水手嗎? “霍賢?” 男人提著水泥停在他面前,比他高出大半個頭,居高臨下的看他,嗯了一聲。 這是霍賢,在末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霍賢? 他只聞其聲,未曾謀面,默默仰慕許久的霍賢? 就是個工地搬磚的嗎?當然不是歧視他,只是覺得…… “亂世出英雄啊?!编嵆庎?。 霍賢耳朵很好使,低頭冷淡的看他一眼,聲音因為缺水而有些嘶啞,“你找我?” 這下他是賴在l縣哪也不想去了,先把大腿抱住再說,保證生命安全! 最重要的是…… 看能不能把他喜歡的這盤菜——霍賢,給拿下! 鄭硯像小狗一樣,十分熱切的點點頭,“找你找你!” 霍賢問:“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鄭硯一時想不出來。 耐心的等了一會,看他半天說不出個一二三,霍賢嘖一聲,重新拎起水泥就走。 鄭硯急得冒汗,急中生智的拉住他袖子,斬釘截鐵道:“我要拜、拜你為師!” “……”霍賢不明就里,木然的說:“沒聽懂?!?/br> ……鄭硯深覺得自己真是個傻逼,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說:“跟你學武……剛才在炒餅店,你太厲害了?!崩^而在心里默默添一句,很帥。 像是聽到什么可笑的笑話一樣,霍賢搖搖頭,漠然道:“不自量力?!眾A著水泥走遠了。 鄭硯:“……” 鄭硯玻璃心嘩啦嘩啦碎了一地,什么意思??? 鄭硯找個陰涼地坐下,不遠處霍賢戴著安全帽在干活,艷陽之下很多人光著膀子,只有他還穿著衣服,汗水浸透衣料,微微透出精煉的肌rou紋理。 他力氣很大,一袋水泥將近一百斤,一手提一袋,臉不紅氣不喘,一點不費勁。 鄭硯出神的看著他,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這種感覺……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個金餡餅,啃了一口,有點硌牙。 他是直的還是彎的?鄭硯糾結的想,在這種小縣城,文化普遍不開放,他應該沒機會了解gay……吧。 就算是直的,也一定是沒機會給掰彎! 鄭硯給自己打氣。 工地十二點半下班,拿手機看表時忽然瞥到一伙子大老爺們的工地,突然降落一個嬌俏的妹子。 女孩子穿著嫩黃色連衣裙,將電動車支在樹底下,倚坐在后座椅上,長發披肩,亭亭玉立如一支茉莉花,前邊車籃里放著一個保溫盒。 四周灰撲撲的色調中出現這么一個顯眼的,鄭硯不由多看了幾眼,登時警鈴大作,女孩子脈脈張望的方向……很像是霍賢的方位! 那片工地十來個工人,大都四十歲上下,就霍賢一人帥得掉渣。 他不會真是直的吧?鄭硯一臉苦逼,這妹子是他女朋友? 沒十分鐘,工地下班,工人紛紛從高架上下來,聚在水管洗臉。那女孩子果然從車籃里提著盒飯,婷婷裊裊的往霍賢方向去了。 出、師、不、利??!暗戀的小樹正要破土而出,就嬰年早逝! 誠然霍賢很是他的菜,但是第三者插足這種卑劣的事他決計不會做。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偷偷看那兩個人。 霍賢洗好臉,一回頭看見女孩子,一貫冷淡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插著口袋似是嘆了一口氣。然后他對女孩子說了句什么,女孩子低下頭有點羞澀,小步追上已經先行離開的霍賢,和他并肩而走。 鄭硯趕快站起,因為蹲得太久兩腿發麻,頑強的一瘸一拐偷偷追上去,貼著墻根慢慢接近那兩人,直起耳朵偷聽。 也許是meimei神馬的呢也說不定,不能輕易下結論。 樹影下陽光斑駁,女孩子從車籃拿出一瓶冰凍的礦泉水,擰開蓋子給他說:“先喝點水解解暑吧,累不累?” 霍賢微微抬手,示意不用喝水。女孩子一臉黯然,將水瓶抱在胸前。 她和霍賢是初中同學,他個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平常寡言少語,但是成績非常好。班里幾乎所有女生都暗戀他,她也不例外。 農村人普遍結婚早,她高中畢業沒上大學,留在家里幫忙。今年她都二十二歲了,按照家鄉的習俗,已經是個老姑娘,同齡人大多都抱孩子了。 然而心里有人,父母介紹的相親對象見都沒見,全部毫不猶豫的拒絕。 家里人看年齡大了,催得實在是厲害。覺得這么熬著不是辦法,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歡他。一個月前,終于鼓足勇氣表白心意,讓她失望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霍賢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就婉拒了她。 的確,喜歡他的人很多,表白的也不少,這些年來卻不曾聽說他跟誰在一起過。 男人比她高出兩個頭,斂眉沉默片刻說:“紅梅,不要再白費心思?!?/br> 女孩子咬咬下唇,還是覺得不甘心,她問:“為什么?” 為什么?你也到了適婚的年齡,農村不比城市,二十多歲還沒結婚,再拖幾年,肯定成為別人家的飯后笑料,給人指指點點的戳脊梁骨。 霍賢像是有點煩躁,皺眉想了許久,才緩緩說:“我不喜歡女人,抱歉?!?/br> 女人:“……” 鄭硯:“?。?!” 女人崩潰了,失聲問:“啥?!” “你不喜歡我可以直說!干嘛找這種借口!” 霍賢眉頭鎖得更深,他記得自己直說過不喜歡她……古怪的看看紅梅,說:“我直說過,不是借口?!?/br> 紅梅:“……” 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這道天雷,給劈得差點魂飛魄散。嘴巴張張合合,一句話也說不出,最后將水放在車籃,跨上小電動踉踉蹌蹌的騎走了。 霍賢呼出一口氣,看看頭頂上熾烈的太陽,腳步都輕快許多,轉身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