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女王竟是死意已決的。議會不是沒有想過復活女王，可是女王十分決絕，所以議會才選擇了扶持女王的幼子。

    正因如此，女王突然自殺才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為了追查真相，包括楊赫在內的1537名具有催眠能力的向導至今沒有洗清嫌疑，如果女王還活著，或許還能查出一些有關主使和暗殺者的消息。

    御醫早就已經習慣了希達維的發問，這是皇帝從宮廷里帶出來的心腹御醫，為人非?？煽?，希達維才愿意這般傾訴。御醫和藹道：“陛下，這不過是女王陛下自己的選擇而已，請您放松，馬上要為您進行記憶備份了?！?/br>
    希達維示意他繼續下去，嘴角卻抿得緊緊的。即使希達維不說，御醫對此也是心知肚明：“陛下是要進行一場冒險嗎？做記憶備份，是擔心戰場上……”

    不知為何，雖然非常危險，希達維心里還在為楊赫的計劃而感到心情激蕩：“只不過是以防萬一，我還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平安回到帝國，不管他們是哨兵、向導，還是普通人。其實說到底，我沒有想到楊赫竟然有這種想法?！?/br>
    御醫卻笑了笑：“陛下，楊赫閣下的事情我略有耳聞，我的話或許并不能起到安撫您的作用，不過，女王在位時，多次邀請楊赫進餐以表親近，您的父親斯科特親王殿下，與楊赫閣下也有交情?！?/br>
    御醫的這番話只不過是點到即止，接下來，皇帝的頭頂突然感到了一絲刺痛，希達維知道，這是手術開始的征兆。

    在皇帝進行備份記憶手術的同時，楊赫卻留在了希達維的套間里。

    不知為何，楊赫在想三大向導曾經的事情。

    斯普林斯、科廷和楊赫先后從向導學院畢業，是各自所在那一屆的首席向導，三人的作戰特點卻完全不同。斯普林斯好戰，于精神攻擊見長，在他手上受傷的哨兵不計其數；楊赫的能力偏向催眠暗示，而科廷卻均衡全能，更加擅長治愈。

    按理說，科廷是他們之中最為溫和的一個，可到了最后，卻還是由這個權傾一方的星系總督背叛了帝國。

    科廷如今的實力不容小覷，畢竟他剛剛在第一次會戰里擊敗了斯普林斯，可新聯邦比起帝國，實力式微，科廷是有什么方法，甚至擁有什么秘密武器，才能讓新聯邦在對抗帝國的時候占據了上風呢？

    正是由于新聯邦的獲勝，才迫使議會解凍了自己……

    楊赫還在思索著，卻感到肩膀微沉，希達維一只手搭在他的肩頭：“在想什么？你是在想科廷的事情？”

    可以說，皇帝一下就猜中了楊赫的心事，見到對方困惑的表情，便開始為楊赫解釋：“科廷在新聯邦多年就任總督，當年議會為了得到科廷的支持，十幾年都讓他駐守帝國遠星——也就是新聯邦所在的星系。只不過不久之后，議會發現，負責教育的圣所直接被‘塔’吞并了，這就是科廷的默許?！?/br>
    “你知道，圣所和‘塔’職能分開，帝國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吞并意味著科廷以最高長官的身份進行□□?？仆⑸倭恕ニ瘜λ闹坪?，勢力逐漸坐大，漸漸的，對于帝國的一些律法他也在新聯邦進行了微調?！?/br>
    “直到最近新聯邦和帝國徹底決裂，可是他治下的戰力卻不容小視。新聯邦才有多少人口，科廷卻聲稱擁有相當多數量的向導。交戰之后我們才發現，新聯邦宣傳的戰力并不是吹噓，即使是斯普林斯也吃不消。他剛和科廷打過一仗，直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一直在想著請戰復仇的事情?！?/br>
    楊赫回憶起斯普林斯的心神不定，還有他幾次三番的請戰，心里算是明白了大概。

    希達維沉聲道：“我并不希望把帝國戰士的性命白白地填進去，至少得了解新聯邦才行。不過實在是沒想到，楊赫，你竟然會選擇這種任務，甚至對我都提了要求。你現在手里可捏著皇帝的命，不是嗎？”

    楊赫知道皇帝是在說精神連接的事情，便笑著打了個趣：“陛下如果擔心的話，現在還可以反悔，或許可以換一個您的親信哨兵和我建立連接，這和陛下親自來，實際上也差不了多少?！?/br>
    希達維卻輕搖了一下手指：“當然不行，畢竟把我帶入精神屏障的人是你，我想，在我們結合之后，我會對你有更深的了解。我們彼此之間不會沒有什么隱瞞?！?/br>
    楊赫忍不住問：“陛下不覺得我在脅迫您嗎？萬一這件事被議會知道了，他們可是會哭著求您改主意，順便把我踩成居心叵測的野心家和大反派，陛下？”

    希達維卻笑了：“議會他們是不會知道的，這件事屬于絕密，即使是斯普林斯這種等級的人也不例外。只不過楊赫，你確認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嗎？如果最后的行動沒有成功，或者你沒有回到帝國，那你就要背負叛|逃帝國、和科廷勾結的名聲。哪怕你為帝國死了，沒有人會為你難受，這些你都不在乎？”

    皇帝坐在楊赫身邊，一抬眼就看到了對方的脖頸。

    只不過在燈光下，脖頸處的細密的針眼變得清晰起來，這讓希達維不由得就臉色微變。

    皇帝伸出手，輕柔地撫上那塊累累傷痕的皮膚：“你脖子上的這些針孔是怎么回事？”

    ☆、第21章 初見（四）

    【01】

    “很抱歉，陛下?！毕＿_維的發問卻被阿爾菲打斷了，“打擾了，陛下，儀式的兩位見證者，德西夫婦已經到了?！?/br>
    楊赫聽到“德西”這個姓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希達維：“陛下，德西夫人是我年輕時在向導學院的導師。您……”

    希達維見楊赫如此吃驚，便開口解釋：“在哨兵和向導正式結合時，傳統上都會有一個儀式。對不起，因為秘密任務的關系，我不能在公開場合進行。不過這是哨兵與向導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我請來了德西夫婦來我們見證?！?/br>
    希達維向阿爾菲點頭示意：“請德西夫婦進來吧?！?/br>
    一對中年的夫婦由阿爾菲引進皇帝的住所，德西夫婦向希達維欠身行禮：“陛下，還有楊赫閣下。好久不見?！?/br>
    楊赫走上前，眼圈微紅：“老師，我沒想到會是您來為我主持儀式，實在是……”

    德西夫人因為基因手術的關系，并不是垂垂老人，周身都有一種慈愛祥和的氣質。德西夫人輕輕地握住了楊赫的手：“沒想到陛下是選擇了你，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是?！笔玛P任務，楊赫并沒有多說，“老師，很高興您能來?！?/br>
    “陛下?！钡挛鞣蛉藢实鄣?，“結合儀式即將開始，請問陛下已經準備好了嗎？”

    希達維在來之前就已經換上一身正式的軍禮服，楊赫因為是覲見皇帝，也不可能穿的隨隨便便，德西夫人牽住楊赫的手，讓他和希達維面對面地站在一起。

    德西夫婦主持過許多對哨兵向導的結合儀式，對整個流程相當熟悉：“請宣讀誓詞?！?/br>
    楊赫上前一步，清晰地念誦：“我是你的鎧甲，你是我的軟肋，即使相隔千里，信仰與你同在。靈魂從此相依，直至生命盡頭?！?/br>
    希達維重復了一遍誓詞，然后低頭吻住了楊赫，唇舌間他們交換著彼此的氣息，精神領域里出現了一片廣闊無垠的光海，交纏著擦過皇帝的耳際。

    希達維覺得自己仿若身在云端，楊赫的意識云已經溫柔地籠罩住他。

    這種溫和熟悉的感覺感覺太過清晰，希達維加深了這個吻，楊赫緊閉的精神屏障已經對他完全打開，希達維能夠輕易感知到他的想法。

    楊赫想起了七年前，他剛被議會釋放的時候，迎接他是一個覺醒中脆弱的哨兵，結合熱奪走了對方的理智，也讓他不得不放縱，即使被重新冰凍，他還記得黑暗中哨兵年輕火熱的身體。

    在他們重逢的時候，楊赫就已經認出希達維就是當年那個哨兵。那是楊赫親手為皇帝建立的精神屏障，他怎么可能認不出來呢？

    在漫長無盡的囚禁里，楊赫會時不時地想起這個和他結合過的哨兵，他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嗎？

    只可惜他的神識被壓抑到了最低，還背負著無中生有加害女王的嫌疑……

    楊赫和希達維親吻得難舍難分，德西夫婦便離開，把空間留給了皇帝和楊赫。希達維低聲道：“你是無辜的，我還欠你一句感謝，是你替我建立了精神屏障，你一直在保護我?！?/br>
    “陛下剛才問我的問題，您有答案了嗎？”

    如今希達維和楊赫意識相通，對方在想什么，他輕而易舉就能知道：“是你注射的抑制劑，議會要求你做的，他們怕你的信息素會勾引我?！?/br>
    “你愿意嗎？等你去了新聯邦，我在帝國等你回來。女王的死或許和科廷有關，所以你想要做帝國特使去見他？”

    楊赫閉著眼睛，希達維正舔吻著他脖子上的傷口，這讓他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栗：“既然知道，又何必說出來呢陛下，等查明了真相……”

    短效抑制劑的效果已經過去，結合熱暫時奪走了希達維的神智，楊赫攀附在皇帝的身上，直到最后，他只記得汗水流過了哨兵的肩胛，還有粗重的喘息。

    這場儀式被塵封在旗艦深處，掩蓋了皇帝與楊赫之間的過往的秘密。

    等到結合儀式之后，楊赫身份再度轉變，希達維改變態度，要求與新聯邦的掌權者科廷和談。

    帝國派出的特使，正是楊赫。

    楊赫恪守承諾，這是他與皇帝之間不可外道的秘密，可是因為結合，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已經親密緩和了起來。

    「議會并不信任你，現在帝國對三大向導毀譽參半，有科廷的先例在，他們覺得你做特使就是為了叛逃?！?/br>
    楊赫正待在皇帝的旗艦指導哨兵護衛，希達維卻向他傳來了意識通感，「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把他們說服了。你在做什么？」

    「我在幫助您的哨兵親衛建立精神屏障，陛下。至少在您身邊保護的人，能夠抵御向導是最好的?？仆⒁呀浲夂驼劻藛?，陛下？」

    「科廷的確已經同意了，不過我覺得他是因為你做了帝國特使，想爭取你和他一起背叛帝國。如果去了新聯邦，小心科廷對你下手?！?/br>
    精神通感可以在短距離內生效，如果距離太遠，就必須要借助儀器強化彼此的精神力。兩個人同處旗艦，互相進行感知，對于希達維和楊赫并不是什么難事。

    楊赫在想什么，只要他們距離近，希達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比方說楊赫喜歡看那群英俊年輕的哨兵，不喜歡旗艦的飲食，覺得口味太淡。

    還有的就是楊赫心里的擔憂。

    他對議會的忌憚，對未來的迷茫和無知，擔心被再次冷凍囚禁。

    借助精神通感，希達維有幸知道，楊赫第二次被釋放，在剛開始的時候，楊赫心里的恨意是非常濃的。

    在他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楊赫才會為難議會派來的向導，甚至做出戲弄皇帝麾下特情處的事情。這些行為算是發泄，可也相當的克制。

    只不過楊赫心里對帝國的忠誠與本性壓抑住了這種危險的念頭，即使他的想法被希達維發現，楊赫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我心里的確有恨，可我也不會拿帝國來開玩笑。陛下您不是當年的執行者，女王也沒有下令將我關押。我也不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br>
    【02】

    斯普林斯親自出馬，帶領親信護送楊赫前往新聯邦邊境。

    得知是斯普林斯帶隊，楊赫其實有點意外，畢竟斯普林斯上將之尊，這種護送任務隨便派一個人就好，哪里用得上派一個上將？

    對方真的來了，楊赫也不好不見他。

    斯普林斯自有渠道，早就知道楊赫要求出任特使的事情：“和科廷有什么好談的，第一次會戰里他傷了帝國多少人你不知道嗎？你竟然還以為和談就能了事？太天真了！”

    楊赫卻神色淡漠：“不然呢？陛下也愿意做出嘗試，第二次和新聯邦的會戰你是怎么想的，覺得帝國就一定能勝利嗎？”

    斯普林斯戰敗在先，故而謹慎道：“開戰前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我希望帝國能夠勝利?？墒强仆⒛欠N人，你以為帝國還會重新接納他嗎？”

    其實，斯普林斯卻知道自己是不被歡迎的，他們原先是親密的戰友，可因為他曾經的作為毀掉了過往的一切。

    現在楊赫對他是防備多于親近，他們再也回不到并為帝國三大向導，通力合作的時候了。

    不過，事關帝國，哪怕兩人有嫌隙，斯普林斯也必須把話說出來。

    “你被關押了不少年，帝國近些年來的事能知道多少？你以為和科廷曾經共事，他就能放你一馬？楊赫，我可不希望和你在戰場相見?！?/br>
    “你多慮了，斯普林斯。這些事陛下和我說過?！弊詮暮拖＿_維建立精神通感之后，兩個人心意相通，楊赫想要知道什么，自然能從希達維這里獲取。

    同樣，楊赫也知道了希達維在心里對這位上將的態度。

    很不幸的是，比起楊赫，斯普林斯在皇帝心里信任不足一半，其中希達維最為不滿的就是斯普林斯和議會之間的關系。

    因此楊赫問他：“那個醫生伽納，他現在還好嗎？”

    斯普林斯臉色微變。

    伽納是他的部下，可是此人在接觸楊赫之后，就被希達維的特情處帶走配合調查了，這種行為可不就是皇帝在警告他嗎？

    楊赫似乎覺得很好笑：“在我剛做完基因手術的時候，你就派了醫療部的伽納來勸說我，可那是陛下的旗艦，你覺得能瞞得過去嗎？伽納他早就被抓住審訊了吧？”

    斯普林斯腳步一頓，落在了楊赫的身后，注視著他的背影：“你那時候是在故意套伽納的話，楊赫，你早就知道陛下當時在防備監視著你，然后你就想把我的人拖下水？”

    楊赫沒說話，斯普林斯卻冷笑道：“你的心可真大，就算是我也不得不佩服。你能做出來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br>
    “當年議會和皇室這樣對你，你轉臉就忘了，七年前我的那個提案，你哪怕被重新冰凍都不愿意在上面簽字，楊赫，你可真是讓人意外??！你的聰明勁都用哪里去了？””

    “那你又有什么立場在指責我呢，斯普林斯上將？希達維陛下不是執行者，當年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女王也沒有睜開眼說我楊赫是兇手，可冠我以罪名的，不就是斯普林斯你嗎？”

    斯普林斯神情凝重，楊赫卻已經繞開他走了。

    就在此時，有副官急急趕來：“斯普林斯上將！前方發現科廷的艦隊群！數量在萬級，預計還有半個小時會與帝國艦隊碰面！”

    “你看到了么，斯普林斯。你來這里就相當不明智，既然我背負著陛下的信任，也輪不著你來懷疑我。你堂堂上將，如果科廷又翻了臉，你我葬身此地，那才是真正禍事，你懂嗎？”

    楊赫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還不快走？現在躍遷回帝國的大本營還來得及，你想等著科廷要了你的命嗎？在科廷眼里，我或許還有拉攏的可能，你可就不一樣了。如果讓科廷知道你這個帝國上將在這里，他是不介意讓你變成俘虜的?！?/br>
    斯普林斯咬緊牙關，還是聽從了楊赫的提議，帶著親衛撤離了旗艦。

    楊赫不知為何，卻有一種孤獨感。這是希達維帶給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