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這次將廠址選在滄浪,除了是替兒子來幫鄭馳樂這個“師叔”撐場之外,童父還有這樣的說法:“我就是要選在我們華國最落后的地方搞最先進的產業!讓咱這種窮苦老百姓最先用上好東西!還有,隔壁不就是老越嗎?聽說他們那邊這幾年亂得很,還有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想來我們邊境打秋風,咱就要把這邊建設得要多繁榮有多繁榮,讓他們看著就眼熱!” 鄭馳樂聽得直樂,心里不知多羨慕童歡慶那家伙能有這么個老爹。 建廠這段時間童父跟滄浪接觸的次數很多,他目光老辣,基本都把滄浪市委的情況給摸清了。他對鄭馳樂說:“其他人都不需要刻意去關注,但有一個人你要特別注意——你們的市長米凱文?!?/br> 鄭馳樂皺了皺眉:“米市長名聲挺好的,對侯書記的工作也很配合,很少跟侯書記唱對臺戲?!彼妓髌?,又說,“我明白了?!?/br> 一個不怎么做事、不怎么爭取,卻能有好名聲的人,要么是別人的附庸,上頭吃rou他等著喝湯那種類型;要么是刻意經營——這種人必定心機深沉,處處都在算計。 米凱文還這么年輕,給自己營造的形象也不是庸碌無能的傀儡,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另一種! 童父混跡商場那么多年,別的沒練出來,識人的本領卻早就學精了,他的判斷很少會出錯。 見鄭馳樂那么快就想通了,童父關切地說:“官場比商場還要險峻幾分,你做什么都要多看多想?!?/br> 鄭馳樂感受到童父的關心,笑著應聲:“我會小心的?!?/br> 沒想到鄭馳樂剛給童父作出這樣的保證,事情居然馬上就找上門來。 第204章 鬧事 第二天鄭馳樂在前往市政府的半路被兩個人攔下。 這兩個人衣服破舊,面容凄苦,一跑出來就撲通地往地上一跪,死死地抱著鄭馳樂的腿。 還沒說話了,就傷心地嚎啕大哭起來。 正是上班高峰期,這樣的畫面自然分外扎眼,很快就吸引了一批圍觀群眾。 鄭馳樂眉頭一跳,心道事兒來了。 他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中年男人,兩個人都在……表演。 鄭馳樂是什么人,他可是能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能裝得跟親生母親形同陌路的家伙,哪會被這點兒小把戲蒙蔽。 感覺自己的褲管被眼淚弄濕了,鄭馳樂心底一樂。 這演得可真逼真??! 他也不急著抽回自己被抱緊的腿,溫聲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話是這么說,他卻也不去扶。 跪著的兩個人隱隱發現這跟自己預想中不一樣,但還是唱作俱佳地嚎哭:“鄭書記,你可要為我們做主??!” 鄭馳樂差點沒笑出來。 這話聽著怎么像戲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爺,你可千萬要為我做主啊”! 不過人家表演得這么賣力,鄭馳樂也不好不配合:“我現在可不是鄭書記了,你是我們雋水的人嗎?怎么我沒見過你們?” 老婦人一滯,啜泣著說:“我不是雋水人!不過我聽人說起過鄭書記你,你是大大的好官!” 鄭馳樂聽到淡淡一笑。 喲,看來還有人在背后煽風點火啊。 鄭馳樂滿臉“關切”:“先別夸我,說說是怎么回事?!?/br> 中年男人見鄭馳樂似乎真的關心起來,抽噎著說:“我是南郊風華度假山莊的原主,大前年被迫把風華度假山莊賣給了米大??!那個米大俊是市長親戚,他壓低價格硬生生把我們的度假山莊搶了過去!” 鄭馳樂說:“真有這回事?” 老婦哭得傷心:“是??!我們不僅沒了山莊,還被他們打壓得在滄浪呆不下去了!” 鄭馳樂說:“怎么個打壓法?” 老婦噎住了。 照理說鄭馳樂這個年紀的人,不該是怒發沖冠地表態說“豈有此理,這事我管定了”的嗎? 鄭馳樂一眼就看清了老婦人的想法。 他險些沒嗤笑出聲。 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要是他真是那種剛踏入官場的愣頭青,指不定還真會“不畏強權”地站出來管這種事。 可他是那樣的人嗎? 風華度假山莊的事情他知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米凱文能穩坐市長位置,可不僅僅是因為米家在滄浪的地位!他真要打壓了山莊的原主人,又怎么會留著他們出來鬧事? 就算當時是強買強賣、當時有出面施壓,處理掉尾巴花個兩三年時間難道還不夠? 更蹊蹺的是,這些人居然找上他! 要說在雋水或者在雋水所在的南區,鄭馳樂承認自己還能混個眼熟,可在滄浪市區這邊誰認識他? 怎么看都是有人想算計他。 鄭馳樂也不在意,語氣依然平和而關切:“你們說出來,我們才好想辦法解決?!?/br> 中年人說:“我去找工作,他就跟各個企業打招呼讓他們別招我去工作;我去搞個體,他就招呼各個企業別給我提供貨源也別給我租用店面。因為家里過不下去了,我媳婦已經跟我離婚,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鄭書記一定要幫幫我們!” 鄭馳樂聽完兩人聲淚俱下的表述,眉頭微微揚起:“你的意思是市長他跟滄浪一大批企業打招呼,就為了欺壓你們一家人?” 老婦人哭訴:“是啊,就是這樣的!” 鄭馳樂說:“具體有那些企業?” 真是笑話,米凱文真要為了區區一個度假山莊就去欠那么多企業的人情,還能坐穩市長那個位子嗎? 編造也要編造得好一點,說出這種話是想侮辱誰的智商? 中年人見鄭馳樂不但沒被挑動,反倒帶著戲謔的笑意,這才意識到鄭馳樂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登時變了臉,氣憤地控訴:“你們官官相護!我還以為你是個好官,結果你們都是蛇鼠一窩的家伙!” 鄭馳樂笑了笑,壓根沒反駁,將自己的腿從兩人手里抽出腳,也不叫他們起來。 他睨著地上的兩人說道:“我不是誰可憐就幫誰——我只幫道理。你們真有道理,就去起訴,就去舉報,不要光想著誰比較天真熱血好出頭,這年頭還真沒幾個那樣的傻蛋?!编嶑Y樂的語氣微微加重,“無論你們是為了什么彎下你們的膝蓋,都請你們好好想一想,有些東西一旦丟掉了就很難撿回來了——比如良知,比如尊嚴?!?/br> 說完鄭馳樂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鄭馳樂抵達辦公室時馮甘霖正在澆花,他瞧清楚馮甘霖種的是什么時,微笑提醒:“馮秘書長,這花可不能澆太勤,否則根會爛掉?!?/br> 馮甘霖拿著灑水壺的手一頓,轉頭瞪著他。 鄭馳樂走過去捧起盆栽觀察了一下,說道:“已經有爛根跡象了?!?/br> 馮甘霖說:“要是根爛了,你覺得該怎么辦?” 鄭馳樂惋惜地說:“莖葉爛了可以剪掉等它再長,根爛掉的話就沒有辦法了,只能把它拔掉,種上別的?!?/br> 馮甘霖說:“土壤沒整好,澆水的人沒選好,再種還是爛?!?/br> 鄭馳樂目光堅定:“那就整好土壤,自己拿過灑水壺,只要真的想去做,沒有做不到的道理?!彼麖鸟T甘霖手里接過了灑水壺,輕輕擱在一邊。 動作明明那么輕,馮甘霖偏偏能感覺出他的決心。 馮甘霖冷哼一聲,回到座位上開始辦公。 商遙沒過多久也來了,鄭馳樂見了她就熱絡地打招呼:“商姐,你來了!” 商遙一臉復雜地看著他。 鄭馳樂像是沒察覺她的異常一樣,湊上去說:“商姐我跟你說,我在路上遇到件怪事,有兩個人攔下我說要我給他們做主!真是太奇怪了,我是剛進市委的新人,他們怎么就找到我頭上來了?” 商遙干巴巴地說:“可能他們是看你比較年輕好說話吧……” 商遙剛到市委就聽到別人議論了,米大俊當初能從原主人手里盤下度假山莊確實是米凱文牽的線,不過那是因為原主人自己經營不下去了,又想順道搭上米凱文這條線,這才主動找上米大俊。 米大俊是個精明的商人,哪會看不出原主人的意圖,一下子就將價錢壓到了最低。 沒想到這事兒居然會被翻出來說! 商遙不禁在心里埋怨起米大俊來,就為了壓那么一點價錢,害得米凱文被人鬧得沒臉! 鄭馳樂將商遙臉上的表情瞧得仔細,笑了笑說:“可能真的是這樣,不過我可一點都不好說話,只叫他們自己走法律途徑——這事怎么都不歸我管??!” 商遙心里更加五味雜陳。 當時圍觀的人正好有幾個市政府成員,鄭馳樂撇清關系的過程早就傳開了。 無論是不動聲色引導對方露出馬腳,還是正色駁斥對方的不妥行為,都被人繪聲繪色地口口相傳著。 眼前這個年輕人真沒看起來那么天真好哄。 可商遙能說什么呢?她只能應和:“有些人就是那么沒道理……” 鄭馳樂很認同,大點其頭:“我也這么覺得,有些人就是容易被煽動,用感情也好用錢權也好,都能蒙蔽他們的理智。要是他們能從那種狀態里頭走出來好好想一想,總不至于做出更多錯事?!?/br> 商遙隱隱覺得鄭馳樂意有所指,沒等她回過味來,鄭馳樂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感嘆:“今天的任務不少啊,我得快點干活才行!” 商遙不由多看了鄭馳樂幾眼。 馮甘霖將他們之間的往來看在眼里,對于鄭馳樂對商遙的勸誡他只覺得可笑。 有些人打定主意要往岔路上走,就算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 跟她們說再多又有什么用了? 白費口舌而已。 他又望向鄭馳樂。 鄭馳樂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抬頭微微地笑了笑。 他的想法跟馮甘霖是不一樣的。 他始終覺得無論在岔路上走了多遠,想要回頭永遠有機會回頭。 無論是被愛情蒙蔽、被仇恨蒙蔽、被物欲橫流的錢權世界蒙蔽……想要走出來的話永遠能走出來。 就算那很艱難,就算那很痛苦。 不過要是爛到了根那兒,怎么都不愿意回頭的話,那就只能拔掉了。 鄭馳樂筆尖微微一頓,修改完一份文件,站起來對馮甘霖說:“馮秘書長,這份東西是我拿去給米市長嗎?” 馮甘霖擺擺手:“去吧?!?/br> 商遙幾乎是同時開口:“我來吧?!?/br>